第11章

陸姳摔了首飾,撕了長裙,訓了假千金,出了一口惡氣,揚長而去。

明明只是一個人,卻走出了千軍萬馬的氣勢。

陸姳的身影已消失不見,陸婧、陸姈等人還沉浸在驚駭、憤怒、羞愧等情緒之中。

她們五姐妹聯手,居然沒能壓制住一個小縣城來的陸姳,反被陸姳毫不留情的反擊、教訓、侮辱、踐踏?

“她不會告訴祖父吧?”陸妍不安的問。

“不會吧?”陸好語氣有些遲疑,又帶着絲希冀。

“她一定不敢說。”陸婧是長姐,今天的事雖然讓她臉上沒光,但還能耐心的和陸妍、陸好分析利害,“她的所作所為又野蠻又粗暴,讓祖父知道了,豈不厭棄她?她又不傻,不會自己給自己挖坑的。”

“這樣最好。”陸妍和陸好放心多了。

雖然如此,但她們畢竟還是懸着心的,唯恐陸姳太野,該說不該說的一股腦全倒出來了。

陸妩問道:“姈兒,你房裏似乎有個丫頭和祖父的小厮流星是親戚?”

平遠侯身邊有十八個小厮,分別以十八般兵器為名,排名最末的就是代表流星錘的流星了。流星年紀最小,機靈有眼色,是在平遠侯的書房伺候的。

“睛荷和流星是表兄妹。不過二姐你也知道的,一表三千裏。”陸姈委婉的道。

陸姈的意思很清楚了,她的丫頭和流星認識,是遠房親戚,但關系也就那樣,不能期待太多。

“祖父見孫女,大概是會在書房見的。陸姳是什麽時候進去的,待了多久,祖父是喜是怒,這些總能打聽出來吧。”陸妩淡淡的道。

陸婧覺得有理,也催陸姈去辦。

陸姈自己也很關心平遠侯和陸姳的見面情況,把睛荷叫來細細吩咐了,睛荷領命而去。

當晚,陸姈等人都知道平遠侯和陸姳根本沒有見面,一個一個的都氣壞了。

陸姳拿平遠侯威脅她們,她們迫于無奈才向陸姳這個野丫頭陪禮道歉的,誰知陸姳根本見不到平遠侯……

她們氣壞了,實在忍不了,由書法最好的陸妩執筆,寫了質問的信送給陸姳,罵陸姳虛張聲勢,诳時惑衆,欺騙姐妹。

陸姳的回信來得極快,紙上墨跡未幹,龍飛鳳舞洋洋灑灑,“自己腦子笨,不要胡亂責怪別人。我說‘祖父今天在家哦。他老人家點名要見我哦’,哪句不是真的,哪句騙你們了?祖父今天不在家麽,祖父沒有點名要見我麽?”

“祖父确實在家,可誰知道祖父有沒有點名要見你。”陸妩、陸姈忍不住要和陸姳理論。

陸姳的回信依舊是神速,很快便攤在陸家姐妹五人面前。

陸姈搶先看了回信,差點沒把鼻子氣歪了。

一整張的上好宣紙上,滿是譏諷揶揄意味的廖廖幾個字:想知道,找祖父求證啊。

陸姈想哭。

誰敢拿這些小事麻煩平遠侯啊,嫌命長麽。

陸姈把回信拿給衆姐妹看了,幽幽嘆氣,“我不是陸家的孩子,卻占了陸府千金的位置,對姳姑娘一直深感抱歉,也很想補償她。她若有什麽錯,我第一個要替她文飾隐瞞。但無論我多想替她遮掩,她的不足之處太顯眼,但凡長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她太好強了,總想把咱們全都比下去,為此不惜撒謊騙人,竟說祖父要見她。祖父日理萬機,豈是輕易見人的?”

“連姐妹都騙。”陸婧、陸妩極為痛恨。

“她也太狡猾了。”陸妍、陸好驚訝。

陸姈憂心忡忡,“她到了大姐姐這裏,如入無人之境。咱們和她是親姐妹,自然要善待她,可若是一味縱容,她以後不知會歪成什麽樣子,恐怕外人會說,平遠侯府教女無方……”

“不能讓一顆才老鼠屎壞了一鍋湯。”陸婧等人齊聲道。

怎樣才能把陸姳拉回正道,陸家五姐妹費盡心思。

陸姈深思熟慮許久,“她這個人在靜縣長大的,性情潑辣,咱們都是有禮淑女,如何鬥得過她?只有長輩彈壓,或上位之人教訓。”

“還是姈兒有見識。”陸婧贊賞的道。

“大姐姐過獎,小妹愧不敢當。”陸姈受寵若驚。

自從成了假千金,陸姈便對陸婧無比殷勤了。陸婧很是受用。

陸妩等人也覺得有道理,“她連祖母都敢頂撞,長輩彈壓就算了。還是讓上位之人給她一個深刻的教訓,她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次日陸家五姐妹随二少夫人、三少夫人到昌王府赴宴,陸府千金之中,陸姳和陸娟沒去。

午時過後,昌王府來了人,說昌王妃知道侯府新認回來了三姑娘,想要見見,勞三姑娘過府一敘。

丫頭春七擔心,“大少夫人在佛堂,三姑娘若真到了昌王府,人生地不熟的,豈不是不自在了?”

冬七說話行事都是慢吞吞的,“不會吧?”

“好端端的怎會突然要三姑娘過去,不會是有人故意使壞吧?”春七咬唇。

“你想多了。”冬七還是不着急。

陸姳笑吟吟的,“早就聽說昌王府是個好地方,我正想去轉轉呢。春七,冬七,替我更衣,咱們這便出發。”

春七和冬七不敢違命,忙服侍陸姳梳洗打扮,驅車赴昌王府。

陸姳到了昌王府,還沒到昌王妃所在的正殿,半路便被人截住了。

“你就是那個死皮賴臉非要做陸家三姑娘的野丫頭?”攔住陸姳的人十七八歲的年紀,身材高挑,聲音也很高。

“三姑娘,這是昌王府的十五少爺,小時候和姈姑娘一起上過學,叫姈姑娘師妹的。”春七小聲提醒。

陸姳笑了笑,“我知道。”

“三姑娘知道?”春七呆了呆。

陸姳不禁又笑了,“對,我知道。”

怎麽能不知道呢,這位十五少爺名叫揚景明,在書裏是一個還算重要的男配,暗戀女主陸姈而不自知,自以為是拿陸姈當妹妹,實則早已深深的愛上了她。

揚景明對陸姈好的很,言聽計從。今天陸姈來昌王府赴宴,揚景明和她既是師兄妹,見上一面自是稀松平常。陸姈都不用正經八百的告狀,只要稍微透露些口風,揚景明都會陸姈受了欺負,必定要替陸姈出頭的。

“你笑什麽?”揚景明到底年紀小沒涵養,挑釁過後,見陸姳不僅不慌,反倒接連笑了兩回,勃然大怒。

“你笑什麽?”揚景明只帶了一名侍衛,那侍衛倒是生了幅好相貌,儀表堂堂,只是一開口說話便透着一股子人渣氣息,“我家十五少爺是何等的身份,他多看你一眼都是賞你臉面,你不好好回話,還敢笑起來了?”

“這厮可惡。”春七氣得臉發白,“姑娘是侯府千金,他一個小小侍衛,竟敢對姑娘無禮。”

“放心,我會懲治他的。”陸姳許諾。

春七連氣憤都忘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三姑娘,您打算做什麽?”

“不做什麽。”陸姳安撫的道。

揚景明見陸姳只管和丫頭說話,對他竟然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怒氣上湧,厲聲喝道:“你,馬上把搶走的全部還回來!陸姈從前是陸府三姑娘,往後還是,你再敢搶她的東西,看本少爺如何懲治你!呸,陸姈是才女,你是個野丫頭,你怎麽有臉非要做三姑娘的……”

“你傻啊。”陸姳不耐煩的翻了個白眼,“你一個狗屁不通的纨绔子弟,文不能文,武不能武,之所以錦衣玉食養尊處優,還不是因為你是昌王、昌王妃的兒子。你的一切都是生出來的,本應該知道血統有多麽重要。你卻茫然不知,還有臉在這兒跟我瞎叫喚。”

“你,你胡說……”揚景明被陸姳劈頭蓋臉一頓罵,又羞又氣又怒,簡直要跳起來了。

陸姳冷哼一聲,“我說錯了麽?難道血統不重要?如果血統不重要,你身邊這位英俊潇灑、玉樹臨風的侍衛大哥何需像個哈巴狗的跟在你身邊,聽你差遣。你睜開眼瞧瞧,這位侍衛大哥論人才比你強上千倍萬倍,若是以本事論英雄,你給他提鞋也不配。”

揚景明險些氣死,侍衛驚慌失措,面如土色。

“十五少爺,莫聽這女子胡說,小的只配給您當哈巴狗……”侍衛顫聲道。

揚景明滿肚子氣沒處撒,擡起腳狠狠踹過去,侍衛不敢躲,應聲跌入池塘。

“十五少爺,小的冤枉……”侍衛進水後沉下去,很快又浮上來,“小的不會游水……”雙手亂抓亂刨。

“這個侍衛如果聰明,就多喝幾口水,多遭些罪,最好病上一場,否則揚景明消不了氣。”陸姳幸災樂禍的道。

春七佩服得五體投地,“三姑娘說懲治他,真的就懲治了。”

而且當時就懲治了,而且是揚景明動的手……不對,是揚景明動的腳。

揚景明氣得太狠了,不停喘粗氣,“野丫頭,你,你真是個野丫頭!”

陸姳嫣然一笑,“那是因為你實在太蠢了呀,如果遇到聰明人,我很斯文的。”

揚景明怪叫一聲,“我殺了你!”

一大群人沿着河岸往這邊過來了。

走在最前面的人一臉焦急,“快,不要讓師兄為難了我姐姐。”

陸姳遠遠看着,憑身形便認出這人是陸姈,也猜出這群人是陸姈有意引來,看揚景明如何為她出頭、為她主持公道的。

陸姳輕蔑一笑,轉身往橋上跑,到了橋中央,轉過頭來,明亮如星的眼眸中已是淚光點點,“揚景明,你知道慶陽侯已經被逮捕歸案,你舅舅當年的事難免東窗事發,便遷怒于我,要殺我洩憤。你殺我一人容易,可即便你殺了我,也掩蓋不了你舅舅和慶陽侯的滔天罪行。法網恢恢,疏而不漏,你舅舅和慶陽侯一樣逃脫不了國法的制裁!”

和陸姈同行的貴婦人們都驚呆了。

本以為只是來看個熱鬧,誰知竟會如此激動人心。

“這姑娘是誰?”

“聽說是平遠侯府大公子之女。”

“那不就是謝大将軍的外孫女麽?”

“可不是麽。”

“當年的舊事要被重新翻出來了?”

“或許吧。”

陸姈風中淩亂。

怎麽會這樣?就是來看陸姳被教訓、出洋相而已,怎麽扯上什麽國法、天網了?怎麽扯上揚景明的舅舅了?糟糕,如此真的把揚景明的舅舅拖下水,昌王妃饒不了她……

揚景明一臉迷惘,“我舅舅?沒有啊,不是我舅舅讓我殺你的。”

他完全被搞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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