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緣起
緣起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
十年前，許欣從北方來到這座著名的江南名城上大學。
爸爸媽媽将許欣送到高鐵站，千叮咛，萬囑咐，眼淚汪汪地分別。一聲呼嘯，高鐵絕塵而去，親人和故鄉都已在身後。
車過長江，許欣明白，到江南了。從此，她要在這片河湖密布、水波潋滟的土地上，學會獨自面對生活中的苦辣酸甜。
許欣是典型的文科生，在文科生的眼裏，江南，當然是一方別樣的土地，有獨特的風韻，有專屬的性格。
在許欣的印象裏，江南，安詳、和美、有幾分女性的靈慧和優雅。在那些描寫江南的古詩詞裏，有杏花春雨，有菊花秋月，有兩性的深情矚望，有凄美的愛情故事，更有文人墨客的風流蘊藉……
許欣更懂得，江南自古就是情歌的舞臺，是盛産愛情故事的所在。白娘子、祝英臺、蘇小小在這兒上演的愛情故事，感動了上千年的時空。江南的山水間，沉澱了那麽多靈秀女子的相思和眼淚；也正因為如此，江南的山水裏，有美麗，也有哀愁。
這些世世代代觸動着人們神經的愛情經典，在許欣年少時期就已經輕而易舉地将她“俘虜”，讓她沉浸其中，難逃迷戀。只可惜家裏父母管教很嚴，不讓許欣早戀。現在，許欣終于成年了，遠走高飛，離開了父母的視線和管轄範圍，來到這“東南形勝”、“自古繁華”之地，對于愛情，對于那個命中注定的“他”，許欣心中自然是懷有幾分隐約期待的。
盡管內心深處早已愛上江南，但江南，對于許欣來說，也有讓她犯愁的地方。習慣了北方的晴朗幹爽，初來乍到的許欣對江南多雨的天氣是有諸多抱怨的。細細密密的雨，淅淅瀝瀝，一下就是十天半個月，尤其遇到梅雨季節，陰雨連綿不斷，雨水在天上地下編織又細又密的網，讓人氣悶，讓人心煩意亂。
軍訓結束後的一個周末，許欣和宿舍的室友們到郊外游玩。景區太大，許欣逛着逛着，就和室友們走散了。許欣拍了太多照片，把手機都拍沒電了，又沒帶充電寶，既聯系不上同學，還打不了網約車，只好一個人跑到景區門口，去等公交車。
車沒來，天竟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突然，許欣覺得有一把傘遮住了頭上的雨，回頭一看，一個眉眼清秀的男子，穿着白T恤、黑長褲，背着一個雙肩包，長身玉立在她身旁，不聲不響地把傘撐到了她頭上。
“謝謝你啊。”
“不客氣。”男子望着她，眼裏有柔柔的光。
聲音真好聽，像配音演員。這是許欣聽到男子說話的第一反應。
“可是你……你這樣撐傘，胳膊和背包都會淋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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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兒，背包防水，男人淋這麽一點兒雨，無礙。姑娘不必介懷。”
什麽情況，撐傘的這位，不但長得好看，聲音好聽，說起話來還這麽文绉绉地，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古偶的感覺，有沒有？不會是從古時候哪個朝代穿越回來的公子王爺吧？——許欣，你穿越劇看多了吧，真是要命！
胡思亂想中，許欣禁不住紅了耳根。
男子見許欣表情有異，輕聲問了一句：“姑娘……你沒事吧？”
“哦，我……我游湖和小夥伴走散了，心裏着急；加上手機又沒電了，看不了時間，擔心錯過回城的末班車，所以急急忙忙跑過來。我沒事，就是有點熱，嗯，對，有點熱……” 許欣趕緊解釋，一邊說話，一邊用手扇風，企圖掩飾自己的異樣。
好在說話間，公交車攜風帶雨地來了。司機一個急轉彎，車穩穩地停在了候車牌前。來得真是時候啊，許欣感激地看了一眼公交車，忙對男子說，“車來了，我們上車吧。”
“好。姑娘，你先上。”
周末，游客不少，有人排隊，也有少數人亂擠，男子小心護着許欣上車，等許欣上車之後，才将雨傘收攏，自己也上了車。
兩人找了一處雙人座位坐下。
許欣看見男子從背包裏拿出一個疊得方方正正的塑料袋展開，将雨傘裝進去，然後有條不紊地把塑料袋口紮緊，卷起來，插在雙肩包側面的網兜裏。
男子感覺到了許欣的目光，低聲說，“這樣就不會到處滴水了，不然，容易把車裏弄得濕噠噠的，大家踩來踩去的，髒。”
真是一個細心的人。許欣對男子的印象分噌噌噌地上漲。
收好雨傘，男子掏出手機，戴上耳機，開始聽音樂。
許欣雖然心裏有一點想和男子交談的欲望，但萍水相逢，又怕自己唐突了人家，攪擾了他聽音樂的雅興，于是安安靜靜地坐着，不再出聲。
百無聊賴，許欣用手指在霧氣蒙蒙的車窗玻璃上擦出一小塊“明窗”，鼻子貼在玻璃上，透過這小小的“明窗”往外張望。
沒想到，幾分鐘後，男子溫潤的聲音響起：“那麽貼着，鼻子涼不涼？回城的路程不短，想不想聽聽音樂打發時間？“
“可以嗎？”
“當然可以。來。”話音剛落，一只耳機遞到了許欣手中。
耳機裏傳來陳绮貞的淺吟低唱。
“你喜歡陳绮貞？”許欣語氣裏有着抑制不住的興奮。
“嗯，清透，純淨，仿如天籁，我很喜歡。”男子溫和地笑着，認真地回答。
“我還以為她的歌，只有女生喜歡。想不到男生也會喜歡。真是太難得了呢。”
“你的意思是說……我有點另類？”男子的思路不同尋常。
許欣連忙擺手。“沒有，沒有，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她那麽小衆，你居然會喜歡，我只是有點意外。一點點，一點點。你一點都不另類，你挺正常的，挺正常的。呵呵。”這話聽起來，怎麽感覺有點怪怪的。
“你……是不是有點怕我？”男子輕聲問。
“怕你，為什麽？這光天化日的，我為什麽要怕你？” 這句話聽起來，感覺就更怪了。許欣話一出口，意識到自己的莽撞，羞得無地自容。
“既然不怕我，你幹嘛那麽緊張。連光天化日都說出來了，下一句難道是月黑風高？……小姑娘，不用拘束，我們就随便聊聊。Take it easy，OK”
“Ok，OK，剛才是我說錯話了。我神經比較大條，說話常常不經大腦，詞不達意，口無遮攔，你別介意……我們随便聊聊。繼續，繼續。”許欣幹笑。
明明挺想和他聊天的，怎麽一開口就錯，真是沒出息。許欣啊許欣，你就是典型的“在家一條龍，出門一條蟲”。
好在男子似乎并不介意她的“口無遮攔”，接着說，“其實，我喜歡陳绮貞并不意外，因為我喜歡簡單純淨的事物。至于她是大衆、還是小衆，都不影響我的選擇和判斷。她唱歌，很用心，至真至誠。”
簡單純淨，至真至誠，說得真好！許欣心想。
要不要問他要一個聯系方式呢？可是手機又沒電，難道要請他把號碼寫在本子上，搞得像問明星要簽名一樣，這會不會太隆重，讓他多想？可是，如果不留聯系方式，一下車可就各奔東西，找不到人了……到底要不要開口問男子要聯系方式呢，好糾結。
許欣正左思右想，舉棋不定的時候，沒想到男子先開口了。
“既然你喜歡陳绮貞，我收集了很多她的資料和歌曲，可以分享給你。不如，你留一個聯系方式，我回頭整理一下，打包發給你。”
“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哎呀，可我手機沒電了，手機號碼剛辦的，我還沒記牢，怕記錯。要不，我給你我的□□號可以嗎？□□號我記得可牢了，從小時候一直用到現在，絕對不會記錯。 ”
“也行，□□郵箱容量足夠大。”男子把手機遞了過來，“□□號。”
許欣滴滴答答把自己的□□號輸入男子手機。
“我備注一下，敢問姑娘芳名？”
他問我芳名，芳名，芳名——簡直不要太開心。
“芳名不敢當。許欣，言午許，欣欣向榮的欣。”
“哈哈哈哈……”男子忍不住輕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我的名字很可笑嗎？”許欣被男子笑得莫名其妙，語氣裏不僅有疑問，甚至有那麽一絲絲愠怒。
“別誤會，別誤會。來，正式認識一下，肖榮，小月肖，欣欣向榮的榮。”
“Amazing!” 許欣望住肖榮，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肖榮，“欣欣——向榮，不會這麽巧吧！”眉開眼笑，嘴角恨不得咧到了耳後。
“許欣，看你的模樣，我猜，你還是個學生吧。”
“嗯，我在Z大，中文系，今年剛上大一。”
“巧了，我也在Z大，物理系，今年大四。”
“師兄好。“
“師妹好。”
“師兄，你電話號碼能不能告訴我一下……“
“136……“
“啊呀，師兄，還是不要了，我對數字不敏感，你說完，我也記不住。你回頭發郵件的時候，寫在郵件裏。”
“好。”
兩人繼續聽歌聊天，交流了一路。
車到Z大，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着。
下了車，兩人并肩同行，走進了Z大校門。中文系宿舍在校園東區，物理系宿舍的校園西區。
許欣：“師兄，今天謝謝你。手機沒電，室友們聯系不上我，估計一直在擔心，我先回宿舍報個平安，改天請你喝東西。”
“好，去吧。雨還沒停，傘你先拿去用吧。”
“那怎麽好意思，那你要一路淋雨回宿舍了。”
“雨不大，我沒關系的。女孩子不能淋雨，你拿着用吧。”
“謝謝師兄，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這傘，我回頭還你。”
“不用還了，你拿着用吧。也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
“那也得還。俗話說，有借有還，再借不難。”
“哈哈，随你。趕緊走吧。”
許欣急急忙忙地跑開去幾步，又蹦蹦跳跳地返回來，“師兄，記得把陳绮貞的歌曲和資料發給我。辛苦啦。”
“不會忘的。趕緊回去吧。”
“你也快點回宿舍去換身幹爽的衣服。剛才空調車裏冷氣還挺涼的，別感冒了。拜拜。”
“拜拜。”
剛說完拜拜，許欣又神色匆匆地返回來，“師兄，你發郵件的時候，記得把手機號碼也寫郵件裏。別忘了。”
“好。還有什麽要叮囑的沒？一次說完。別來來回回跑。你這是在身體力行奧數題嗎，一只小兔子來回折返跑？”
“師兄，被你這麽一說，還真有點像啊。哈哈。沒啦，沒啦，這次真的沒啦。我真的走了，師兄，拜拜。”
“拜拜。慢點走，下雨路滑，小心摔跤。”
“好的，好的。”
許欣轉過身，就把師兄的叮囑抛到了腦後，躲避着路上的小水窪，像小兔子一樣，一蹦一跳地跑遠了。
目送許欣的身影消失在校園的林蔭道上，肖榮低聲自言自語：“小妮子。”嘴角禁不住上揚，臉上帶着慈父般的笑容，回到了宿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