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慶典（六）
慶典（六）
話音落下，俞人迩手中已經飛出數道符，分別攻擊小巷的不同方向，同時在周身建立一個符箓圍成的屏障，将溫從嘉護在其中。
黑暗中，有什麽東西倒下。
溫從嘉的五感經過花山學宮這些年的鍛煉，已經比常人敏銳數倍不止，她很清楚地就知道，發出響動的正是俞人迩攻擊的方位。
不全是倒下的。
攻擊也是從四面八方過來，被擋下之後，伴随着金屬碰撞的聲音，溫從嘉看到地面上多了幾十柄飛刀，看起來像是一套法器，而且被當做暗器使用了。
“怕嗎？”
俞人迩語調輕松，并不像是面對生死威脅，言語之間透出來的關心，當然也不是假的。
“不怕。”
溫從嘉大聲說道，她隐約感覺到事情的棘手，但又不想讓俞師姐擔心，于是十分孩子氣地回答，手上早就捏着數張符，随時可以發起攻擊。
“那就好。”
俞人迩嘴角微微上揚，眼底神氣十足，朝天上擲出數張符，火光炸開的瞬間，她的人也飛了出去，帶着溫從嘉跳到數丈開外。
二人所處的地方，已經被人動了手腳，除非動靜大到能破壞表面那層禁制，否則一時半會兒不會有援兵過來。
“小心！”
溫從嘉激動地喊出來，回身擲出數張火符，火光蓬然炸開，照出後邊小巷中數個身影。
身形高大，但是姿勢很奇怪，尤其是手腳關節處看起來十分僵硬，偏偏這樣，卻不怕火燒，反而頂着火苗沖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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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傀儡了。”
俞人迩說着，袍袖一卷，地上的飛刀紛紛朝那幾個傀儡飛去，很快就将之紮成了刺猬，自然就不動了。
但是，危險并未因此解除，暗處還有更多。
溫從嘉配合着俞人迩出手，兩個人差了一個小境界，到底有點艱難，而且她很快就發現，這位俞師姐失去了最初的從容。
“麻煩有點大啊，竟然是金丹期。”
聽到俞人迩的喃喃自語，溫從嘉內心猛地一震，築基打金丹，就像螞蟻鬥大象，這勝算着實有點低啊。
不是在開玩笑，溫從嘉已經感受到黑暗中丹氣外放帶來的壓力。
這個躲在暗處的家夥竟然想僅僅依靠氣息就讓她們屈服！
“一個金丹期敢對花山學宮弟子出手，我很好奇你是什麽人。”
俞人迩開始對着那人喊話，一上來就下死手，肯定也不會手下留情，她現在所做的，不過是在拖延時間罷了。
但是，伴随着奇怪的腳步聲，一個高大但畸形的“人”從巷子另一頭緩緩走來，因為全身包括頭上都裹着黑布，只能看到身形和一雙野獸一般的眼睛。
溫從嘉能感覺到，剛才的丹氣就是來自眼前的“人”。
不是傀儡師，難道本身就是個傀儡嗎？
俞人迩說出了溫從嘉的困惑，她對着那個“人”，大聲質問着，此刻，顯然是困惑超過了危險。
“聽說花山學宮培養的都是天才修士，死一個，就有無數人心疼，現在看起來，好像也不是這樣啊。”
聲音是從對面的“人”身上發出，之所以說是身上，而不是口中，因為溫從嘉發現這聲音其實是從那“人”的肚子裏出來的，低沉、暗啞，分不清是男是女，或者可以說真正的人是無法發出這種聲音的。
“讓你失望了，這聽起來是件好事啊。”
俞人迩笑了起來。
溫從嘉有一瞬間的愣神，因為在剛才的某個瞬間，俞師姐和明師姐的身影在她眼前重疊，本質上，這兩個人是有共同點的。
所以，才成為了首席弟子吧。
思緒飄遠的溫從嘉時刻注意着周圍的情況，當她感到毛骨悚然的時候，憑着直覺朝某個方向擲出數張符箓，旋即聽到了墜地聲。
“走！”
一道風帶起溫從嘉，說話的人是俞人迩，數件法寶從她手中飛出，這次并不全是符箓，而是她的家族賜予的護身寶物。
“想跑？”
那個難聽的聲音在法器爆裂聲中響起，金丹期修士丹氣完全外放，那強大的靈壓令溫從嘉喘不過氣來，帶着她走的俞人迩腳步也慢了下來。
是距離死亡只有一線的時刻啊，溫從嘉忽然就想起了君岚舟，度過最初的不知所措後，她已經能跟這人臉不紅心不跳地好好說話，像同伴一樣相處，但也就僅此而已。
潛意識裏，溫從嘉知道自己想要的不僅僅只是這些，她想要更進一步，又不知該從何開始改變，又怕因此惹惱了君岚舟，就連目前這鐘相處模式都無法維持。
瞻前顧後之際，也就進退維谷了。
生死存亡之際，溫從嘉有點後悔，又有點慶幸。
後悔的是跟君岚舟沒能更進一步，慶幸的是沒有讓君岚舟知道那些情感，這樣一來，君岚舟只是失去一個同為首席弟子候補的同門而已，僅此而已。
不甘心！
那一剎那生出無數念頭，求生的欲望也得到頂峰，死亡并沒有随之到來。
塵埃落定，溫從嘉這才看到出手之人乃是一個看起來十分年輕的女修，眉眼之間還有幾分狡黠，有點像狐貍，又不是狐貍那種媚，某些方面更像貓。
俞人迩則是定定地看着那人，先是震驚、不敢置信，繼而埋怨、不滿，最後還有一點委屈。
這是何等複雜的感情。
溫從嘉當即意識到，這兩個人之間一定發生過什麽。
“你說過有緣再見的，這都隔了多久？你知不知道這段時間，我一直想着你，以為你是個騙子！”
說出這些話，俞人迩立刻變得理直氣壯，坐實了溫從嘉的猜測。
“也就過去幾個月而已，這點時間不長吧？”
那個女人似乎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反而認真地思考起來，“我上次閉關都花了三百多年啊。”
閉關三百年？這得是個元嬰老怪吧？溫從嘉毫不掩飾面上的驚訝，心想這人要是發起火來，整個花山仙港都得變成平地吧。
就在僵持的時候，忽然來了一群人，行色匆匆，還是溫從嘉見過的，是七函門的人。
“拜見老祖！”
“說了多少次，不要叫我老祖，我有那麽老嗎？”
“是，拜見太上長老！”
那一刻，溫從嘉似乎知道對方是誰了。
周塵頤，人稱“頤仙子”，七函門老祖，是和花山學宮創立者一般輩分的人物，已經活了千年歲月。
沒想到看起來這麽年輕，當真是駐顏有術。
之後的事，完全不在溫從嘉的認知當中。
俞師姐絲毫不在意幕後要殺她們二人的是誰，只顧着追究那位“頤仙子”的責任，而“頤仙子”在俞師姐的教導下，終于明白此前是犯了錯的，于是兩人開始旗鼓相當的對話。
不止是溫從嘉，就是七函門的人也目瞪口呆。
最後，俞人迩總算想起還有一個師妹，跟頤仙子約定之後，這才準備返回學宮，要不是七函門的人提醒，她都要忘了被刺殺的事。
回到花山學宮已經是半夜，因為事關重大，所以俞人迩精神抖擻地去拜訪了學宮長老，簡單地說明了事情經過。
“原來是那個傀儡師啊，他自甘堕落成為邪修以後，就經常對世家子弟出手，沒想到居然栽在頤仙子手下，說起來你們也是有福氣的，居然能遇到頤仙子。”
聽到長老這樣的話，溫從嘉心中默嘆，有沒有福氣，全看自身立場吧，頤仙子那樣的人可是很符合她對元嬰老怪的想象，并不是那種熱心腸的人。
“好了，你們也辛苦了，後續的事，就由學宮出面，向七函門致謝吧。”
話說到這裏，就差不多告辭了。
返回朝陽院的路上，俞人迩整個人興奮不已，看來今晚肯定是睡不着的。
溫從嘉默默地跟在後面，推開側門的時候，小貍舉着尾巴從卻來軒跳下來迎接，小橘則是從門縫裏艱難地鑽出來。
“你們兩個小家夥啊——”
俞人迩興致勃勃地逗貓，甚至把兩只貓翻過來，去看貓的性別，惹得小貍喵喵叫，小橘翻身就把肚子藏在身下。
溫從嘉剛剛因為看到貓才心情平複一些，此刻整個人都不好了，說了聲有事先回去，就快步沿着石子路走到盡頭，推開院門的時候，餘光瞥了一眼側門方向，俞人迩仍然在逗貓，一副樂此不疲的樣子。
輕輕關上院門，溫從嘉深吸一口氣，原想讓自己平靜下來，沒想到心跳越來越快，她緊張地看了一眼那兩個房間。
方瓷彥一向早睡早起，作息時間很有規律，若非遇到要緊事，絕對不會改變，這個時間肯定已經入睡了。
君岚舟則不一定了，只要是有需要，幾天幾夜不眠不休不在話下，不肯将事情堆積到第二天，所以這個時候是否入睡，真的不知道。
其實溫從嘉可以用神識探查的，只是對同輩使用這種手段，未免有窺視之嫌，更何況對方是君岚舟。
怎麽辦？想找人說說話，又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現在的窘迫，這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态？
矛盾，別扭，就在溫從嘉難以下決斷的時候，正房的門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