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斷紅塵（六）
斷紅塵（六）
從坑底上來的時候，溫從嘉大腦仍然在嗡嗡作響，倒是明師姐繪聲繪色地講起了下去以後發生的事，因為守在上邊的人并沒有看到那些內容。
聽罷，方瓷彥奇怪地問道：“既然是邪靈成了氣候，不過它們為什麽就這麽輕易地說出自己的來歷？”
君岚舟同樣感到困惑，向溫從嘉投來疑惑的目光，溫從嘉下意識低下頭。
明師姐舉起竹中劍，“簡單，我用這個問的。”
這當真是一個簡單粗暴而又有用的方法，方瓷彥眼眸一亮，崇拜的神色一閃而過，豁然開朗的笑容還停在臉上。
源師姐道：“此種邪靈生于亂世，每次出現也意味着亂世即将重新到來，局勢竟已如此糟糕？”
這是一個沉重的話題。
君岚舟道：“我曾經在典籍上看到過關于末法時代的說法，據說上古時期靈氣充沛，飛升不過尋常之事，後來經歷數次末法時代，靈氣枯竭又複蘇，最終形成今日模樣，難道是在預示新的末法時代即将到來？”
“我也看到過類似的說法。”方瓷彥看向君岚舟，“是花山學宮的典籍，君道友，我們看到的不會是同一冊吧？”
君岚舟本來沒有要細說的意思，聽了方瓷彥的話，便試探着問：“難道是花山殘卷？”
方瓷彥笑着點頭，“不錯，正是花山殘卷。”
明師姐道：“花山殘卷不是放在藏書閣最底下一層嗎？你們年紀輕輕，就有興趣去那裏淘書？”
源師姐白了明師姐一眼，将話題轉移，“凡人的亂世與修士的亂世不同，邪靈現世，多半昭示着凡人的亂世，不用太緊張。”
溫從嘉一顆提起的心稍稍放下，仍然為自己無法加入這個話題而難受。
這時候，俞師姐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修士的亂世，可沒什麽預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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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岚舟立刻道：“我當時對末法時代很感興趣，翻閱了藏書閣所有相關的典籍，也只有只言片語。”
溫從嘉看到的，是一個對知識孜孜渴求的君岚舟，這樣的人散發着強大的魅力，同時也令人感到莫大的壓力。
俞師姐道：“我也只是偶然聽到幾個說法而已，無法求證，當不得真。”
君岚舟懇求道：“請俞師姐賜教。”
明師姐催促道：“快說快說，沒你這樣賣關子吊人胃口的。”
俞師姐慢悠悠地說道：“據我所知，修士的末法時代沒有任何預兆，是突然降臨的，因為靈氣瞬間被抽幹，所以會從修為最高的開始，直接全身爆裂而亡。”
溫從嘉露出疑惑的表情，聽起來令人害怕，但是，未免自相矛盾了吧？
俞師姐接着道：“這是最誇張的一種說法，依我看，靈氣被抽走應該是一個過程，修為越高對天地靈氣感知越敏銳，所以會從高階修士開始出現傷亡，然後按照修為向下，僥幸活下來的人出于某種目的給後人留下記錄，所以變成我們今天聽到看到的說法。”
明師姐道：“聽起來是那麽回事。”
說罷，明師姐舉了個例子，“就像我們剛才對那些邪靈做的事，或許在很久很久以後，陰氣再度彙聚，邪靈也重生，然後通過某種方式知道今日之事，哪怕只是只言片語，也足夠它們茶餘飯後閑談好久。”
這個話題令人難受，溫從嘉抓住其中一句話，說道：“邪靈生于亂葬崗，不如我們将之超度？這樣一來，至少這裏，不會再有這種害人的東西。”
明師姐表示贊許，其他人也沒什麽意見，只是源師姐提醒道：“我看這裏氣息駁雜，恐怕還有其他危險，大家都小心些。”
一番商議之後，決定繼續向下挖掘，打算将那些屍骸找出來，結果這東西沒看到，倒是發現了一座地下洞府。
“這規模，可不是什麽老鼠洞啊。”明師姐舉着火把，望着占地接近十畝的地下石窟，如是感嘆。
石窟明顯是人力加工而成，以衆人所在的大廳為中心，向三個不同方向延伸出三條通道，都是黑乎乎的看不到盡頭。
源師姐看了一圈，“這裏妖氣很重，看來不止是邪靈作祟。”
俞師姐看了一眼那三條通道，“既然都給我們準備好了，不如大家分頭行動。”
溫從嘉大惑不解地問道：“俞師姐的意思，這是對方的陷阱？既然是陷阱，我們為什麽要主動跳下去？”
因為着急，她語速很快，尤其是後面的話，但是表達很清晰，擔憂的情緒幾乎滿溢出來。
其他人也看過來，有困惑的，有戲谑的，總之表現不一。
俞師姐無奈一笑，“溫師妹，你可是我們符修一脈，對事物該有足夠的敏銳，不要被你明師姐帶傻了。”
溫從嘉心虛地看了一眼明師姐。
明師姐立刻反駁道：“俞，你胡說什麽呢？我可是天生正直無私的劍修，小從嘉跟着我，可是能學到好多優良品德，絕不是你說的那樣。”
這話說的，就連方瓷彥臉上的表情都微微一凝。
俞師姐道：“既然這樣，咱們就按照符修、劍修、法修分組，各自選一條通道，無論是否有結果，一個時辰之後必須到這裏彙合，如何？”
明師姐一口應承下來。
源師姐随即點頭。
幾個師妹又處于被安排的地位，不過誰也沒提出異議，君岚舟經常給源師姐打下手，相處算是愉快；方瓷彥明顯很喜歡明師姐，而明師姐也沒有坑害方瓷彥的舉動；最難的還是溫從嘉這邊。
上次跟着俞師姐一起出去，可是差點兒丢了性命。說起上次的事，溫從嘉又想起那位護道者，頤仙子應該會格外關注俞師姐的情況，不至于讓她胡來吧？
一番自我安慰之後，溫從嘉稍稍心安。
通道四面都是嚴絲合縫的石壁，裏頭安靜得能聽到心跳聲，所以就連輕微的腳步聲都能引起巨大的回聲，“噠噠噠”地聲音好像一下一下地砸在心頭，在這沒有風也沒有光的黑暗世界，顯得格外可怕。
對了，按照俞師姐的說法，修士不懼黑暗，反正暗夜中視物不成問題，于是就不需要任何照明工具，兩人就這麽一前一後地走着，時間長了，溫從嘉開始懷疑前面那個人是不是俞師姐。
因為她已經很久沒有開口說話了。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念頭把溫從嘉吓了一跳，她又想起在黑暗中見到的龍屍，那次的黑暗是真的不同尋常的黑，而這一次，她還在現實世界嗎？
奇怪的念頭一個接着一個爬上心頭，“蓬”地一聲，一簇火苗在前頭升起。
溫從嘉下意識定住，手上的符箓随時可以發起攻擊。
俞師姐轉過身來，火光映着她那張标準的美人臉，就是表情懶懶的，眼中透出幾分戲谑，“溫師妹，跟着我，你就那麽害怕？”
一句話就問到了要害，溫從嘉目光閃動，飛快地想着應對之法，嘴上已經笨拙地回應：“沒有的事，是因為這裏實在太可怕了。”
為了增加這話的可信度，溫從嘉特意左右看了一眼。
“為什麽不回頭看看？”
這話令溫從嘉背脊一涼，原本沒有風的通道，也好像起了風，風裏夾雜着腳步聲，“噠噠噠”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明明她和俞師姐都已經站定，那麽這腳步聲是？
俞師姐眼角帶笑，黑暗中唯一的光源輕輕搖晃着，那是她手中的引火符。
該死！受不了了！
溫從嘉沒有轉身，而是直接向右邊快速移動，貼着通道牆壁站着，這樣再轉過來，就可以同時看到通道兩邊的情況。
腳步聲沒有了，除了俞師姐，再無旁人。
溫從嘉愣住了。
難道是她的錯覺？
就在這個時候，“噠噠噠”的腳步聲重新在耳邊響起，此時若要辨別方位，那聲音便是來自身後。
身後！
溫從嘉雙眼瞪大，此時她注意到俞師姐的表情同樣很不對勁，于是不管不顧地往身後丢出數張符箓，身子前傾，直接彈了出去。
“蓬”地一聲，火符炸開，火焰順着牆壁燃燒着，燒出幾道扭曲的身影，連俞師姐的面容也變得扭曲起來。
溫從嘉汗毛直豎，數道符箓打出，對着那扭曲的身影不停地攻擊，直到一切歸于平靜，“俞師姐”也消失不見。
起霧了。
當她意識到的時候，周圍的世界已經彌漫在大霧之中，丢出去的火符燃燒着，只能看到一個仿佛沒有邊際的世界，似乎正在将她吞噬。
溫從嘉按照記憶中的方位，繼續向前快速移動，她原本沒抱什麽希望，結果卻在不久之後看到了微弱的光亮。
這種突然出現的東西未必是好的，但是溫從嘉還是選擇接近，因為她察覺到那幾乎微不可查的妖氣。
如果是妖的話，把它找出來就好了。
以最快的速度飛奔過去，原本微弱的光亮也變得越來越亮，最後，變成一座二層小樓，小樓前面挂着一盞燈籠，這就是溫從嘉看到的光亮源頭。
大霧因為那盞燈籠而不敢靠近，留出一個相對清晰的世界，這個世界的天空是黑的，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二層小樓就建在路邊，空氣裏有摻了腐爛植物的土腥味。
溫從嘉緩緩靠近，妖氣就是從這二層小樓中傳出來的，就在她思考要怎麽應對的時候，樓上的一扇窗戶忽然打開，一個美麗又古板的人探出半個身子。
“溫從嘉，你終于來了。”
聲音是君岚舟的聲音，身形樣貌都跟君岚舟一致，連氣息都在模仿，幾乎已經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
偏偏溫從嘉知道這個人就是假的，偏偏她還不忍挪開目光，更沒有出手。
“傻站着幹什麽？你上來。”
那個“君岚舟”沖溫從嘉招招手，雖然極力想要作出一副古板模樣，還是壓抑不住那副天然生成的媚态。
溫從嘉嘴唇翕動，垂眸走了進去。
随着溫從嘉的到來，小樓一層燃起燈燭，可以看到是一個客廳的布置，在靠左邊的位置，有通向二樓的木梯。
木梯吱呀作響，溫從嘉随即上了二樓，二樓只有一間房，一扇門，房門打開，裏頭燭火照出昏黃的光，“君岚舟”就坐在燭光下。
溫從嘉快速掃了一眼，是女子閨房的布置，但不是朝陽院裏頭的格局。
“君岚舟”現在穿得很少，不，不是穿的少，而是衣料過于透明了，以至于能看到很多不該看的。
刷地一下，溫從嘉面頰通紅，眼睛也跟着紅了起來。
天殺的妖物！竟敢如此亵渎君岚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