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同居
同居
裴南山和陳婧開始同居。
其實說‘同居’這個詞,用的也不過是它字面的意思。
兩個人在丘市幫陸祺燃處理完了她爸爸葬禮的事情回到樟市,住在裴南山租的房子裏。
裴南山還住在當初的地方。陳婧占據了原本屬于陸祺燃的房間。因為裴南山說陸祺燃不再住在這裏,她攢了一點錢,自己在外面住了。很大程度上,這番解釋減少了陳婧心裏一種奇異的鸠占鵲巢之感。
床單四件套裴南山都給陳婧換了新的,一應都是看着就很好睡的絨質。不僅如此,為了歡迎陳婧來住,裴南山還給這個家裏添了兩盆蘭花。她把它們放在陳婧的窗臺上,每天早上陳婧都能看見它們悠閑地沐浴陽光。
真正住到一起,裴南山才看見陳婧身上更多她不知道的地方。
陳婧竟然寫作。
起先只是裴南山好奇陳婧沒有工作了,每天還在面對電腦忙什麽。陳婧坦率的說她在寫小說。
在裴南山驚奇的目光下,陳婧大大方方的給她分享了自己寫的東西。
陳婧寫的竟還不是時下最流行的青春疼痛文學,她寫的是科幻小說。主角在機緣巧合之下與外星人開始的生活。
本質上還是戀愛,因為陳婧說:“我能力有限,寫不出更深的內容。”但裴南山還是大為驚訝陳婧的文筆和情節的趣味。
她建議陳婧将它投放到網上,現在有很多人會把自己寫的東西放到網上供人看。如果火了,那麽小說還能出版,拿一大筆稿費。
可是陳婧另有想法。
她微笑着婉拒裴南山的提議:“這只是我自己寫着玩的。”
裴南山有的新發現是她很難說服陳婧。
陳婧并不是沒有主意的人,那些落在裴南山眼裏她的順從和妥協很多都是源自于無所謂。陳婧真正在意的事情,她總會微笑着說出自己的觀點,只是如果得不到認同,她就會緘口不語,不和任何人争辯。
這時候的陳婧又不再是裴南山心裏無力的形象。她的微笑裏透露出高傲的含義。
她們開始讨論小說,讨論現在最出名的作者,讨論他們的寫作手法。裴南山能從她們的讨論裏聽出陳婧對此的專業知識并不多,可陳婧有很敏銳的文字直覺,她運用大白話把每個作者的特點歸納,甚至不看作者名字只看文章也能猜測到這是哪個作者筆下的小說。
如果只是這樣裴南山還會覺得是她看的國內小說很多,但是陳婧的能力還能運用到其他人身上,甚至從她們寫的東西裏,能大概猜測到這人大概的性格。
所有人的文字都在她的眼裏無處可藏,包括裴南山自己的。
這時裴南山已經找到一份工作,在一個廣告公司做文案策劃,朝九晚六,周末雙休。她要寫廣告的宣傳詞,陳婧陪在裴南山身邊加過兩次班,第三次時就已經能很精準的區分出裴南山的文字和其他同事的文字。
她很敏銳的指出裴南山其中一個同事的不靠譜,也只是通過看到這個人寫的一份文案。後來這個同事果然經常做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搞砸工作,裴南山意料之中又有些意料之外:陳婧的這份能力竟有如神助。
再後來她們的交談就更深入一些。
陳婧對人對事都有很獨到的理解,并不從衆。
她會說眼下大熱的作者宣揚着女性獨立,但其實不過是以此為包裝,小說的內核所有女性的崛起都沒有離開男人。并舉例該作者創造的女主ABC,皆是在開頭遇上男主,雖然義正嚴辭自己“獨立”,但最後不是繼承了男主的遺産得到廣闊天地,就是進入了男主朋友的公司大放異彩。
她說雖然最終女主都在事業上得到了尊重和地位,但确實是建立在男性幫助的基礎之上。
“如果有助力可以借用當然是省力的,但總歸好像這個世界的好人只剩下男人一種生物了。”陳婧臉上還是一貫的微笑,只是落到裴南山眼裏多少帶上了難得一見的溫柔譏諷。
裴南山很迷戀這樣的陳婧,連諷刺不滿都是溫柔的,秋風一樣,讓人察覺出寒意又不足以真的把人凍傷。
她們會通宵聊天。讨論女性獨立,讨論八卦,讨論寫作與配音……
陳婧完全颠覆裴南山原本對她無力接受命運的印象。
她很有自己的主見,且對未來有一些裴南山并不知道的規劃。
裴南山完全對陳婧着迷,這種程度甚至比初見時還要強烈。她沒有辦法不好奇陳婧接下來要做什麽,想什麽,每天下了班就往家裏跑,周末也不怎麽外出,一應朋友被她晾在外面。好不容易約出來一次,衆人驚覺裴南山已經變了樣子。
沒有人能夠評價她的變化是好還是不好。這種變化并不存在于外表,而在內心的認知。
因此沒有人對裴南山的變化發表評論,插科打诨說她難約以後沒有人再去盯着她說什麽。
只有蘇樂然以一種暧昧眼神看着她,說:“到底還是有人能管住你抽煙。”
裴南山聳肩,隐匿着莫名的驕傲把陳婧當寶貝似的藏起來,但是她已經學會的陳婧的招牌式微笑又出賣她:“是我忽然發現煙也沒什麽好抽的了。”
“是嗎?”蘇樂然挑眉。
裴南山微笑說:“是啊。”
裴南山現在不和其他人在外面吃飯,總是約下午見面,晚飯前一定要走,誰也留不住。有朋友問她是不是談戀愛了,她就露出神秘的微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等裴南山和朋友們見面完,或者下班回家,陳婧通常已經做好晚飯,兩葷一素用碟子扣住以便保溫,等裴南山到家盛飯就好。
陳婧的口味很重,吃的原本就熱愛重油重鹽的裴南山不經意中就被篡改了口味,她更能吃辣,幾乎無辣不歡。
裴南山曾向陳婧說不需要她做飯,她們可以出去吃。做飯是一個太麻煩的過程。
陳婧總是搖頭,說她喜歡做飯,況且在家裏閑着也是閑着。
她似乎沒有打算去找一份新工作,和裴南山的關系也不清不楚的被她逃避。她不問,裴南山也不會去點破。
只是裴南山心底當然會有疑問。
她愛不愛我?這個好像每個陷入愛情的人都會這麽問自己。只不過裴南山可能會詢問的多一點。
她看見陳婧微笑着的臉會問;看見陳婧滔滔不絕發表觀點時的樣子會問;看見陳婧躺在自己身邊,長發遮擋住半邊臉,睡得昏沉時也會問。
自從她們的聊天變多,陳婧就開始留在裴南山房間裏,說到最後累了,兩個人就一起躺到床上睡覺。
裴南山多半是睡不着的。為的是身邊躺着的人連呼吸都甜,柑橘的味道充斥裴南山的鼻腔,填滿她的四肢和靈魂,讓她整個人都充盈。
裴南山時常借着月光去看陳婧。
她看陳婧飽滿的額頭,細長的眉毛,濃密纖長的睫毛垂落成扇形,和眼皮一起藏住那在陽光下會泛出淡淡金褐色的瞳仁。
這是我愛的人——裴南山一想到這一點心頭就有莫名的湧動。
她那高挺的鼻梁,紅嘟嘟的嘴唇,天鵝般的脖頸,削瘦的肩膀,楊柳般的腰肢……它們組成裴南山的愛人的形狀,讓她更為生動美麗,一舉一動都把裴南山吸引,沉醉其中。
她們兩人同居的狀态一直維持到春末。
初夏時兩人還一道去花卉市場買了兩盆植物,之前裴南山擺在陳婧房間窗臺上的花因為疏于照料,葉子發黃,根也爛了。這回兩人幹脆買了兩盆仙人掌。
裴南山說仙人掌不管它總不會死吧?
陳婧深以為然。
從花卉市場回來之後裴南山和陳婧同時接到家裏人打來的電話,前者立在卧室,後者坐在客房床上。她們看不見彼此,但是臉色一起難看。
裴南山在這通電話最後說:“你別信這些沒影兒的事情。”
陳婧在這通電話最後說:“知道,我已經猜到了。”
結束通話,兩個人同時打開房門。
她們對視一眼,她們彼此沉默。
什麽話都不用說,似乎已經從對方眼神中看出發生了什麽事。
裴南山清了清嗓子,陳婧先微笑:“我要出去一趟。”
準備好的腹稿被打斷,裴南山臉上有遲緩的錯愕。隔了一會兒,她說:“好。”
她沒有問陳婧什麽時候回來。
她也沒有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