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六步遠
六步遠
臨近蘇樂然的婚期,需要做的事情越來越多,蘇樂然每天忙得焦頭爛額。
她把身邊所有能用的人全都用上,裴南山自然也跑不掉。
看了一下自己被安排的事情,裴南山幹脆跟公司請了幾天假。她這幾年上班兢兢業業,目前已經升職到經理的位置,請假相對來說比較容易。
裴南山開着自己去年買的黑色越野車載着蘇樂然在樟市穿梭,或取東西,或送東西。
蘇樂然結婚前一天,裴南山得到最後一個任務:去高鐵站接外地來的她的朋友。
朋友們傍晚到,一早晨裴南山就先去把自己的車從裏到外洗了一遍,免得車上的煙味熏到遠方來客。
陳昕怡和她女朋友陸一竹,蘇樂然很貼心的讓裴南山負責去接,因為知道她們認識。
裴南山在高鐵站出站口見到兩個人,一高一矮,高的那個短發,穿黑色風衣,背上挎着一部相機,身材颀長。矮的那個長發,穿淺紅色針織外套,背一個愛馬仕小挎包,她的幸福不用從臉上看,整個人都透露安逸舒适。
裴南山喊那個矮的:“陳昕怡。”
陳昕怡早也在人群裏看見她,快樂地揮手:“裴南山,我們在這兒呢。”
裴南山三步并作兩步走上前,伸手從陳昕怡女朋友手裏接過行李箱,“走吧,我接你們去酒店入住。”
“好嘞。”陳昕怡朗聲答應,跟在裴南山身後的同時向女朋友和裴南山介紹彼此認識。
陸一竹是話不多的人,陳昕怡在女朋友身邊話顯得倒是特別多。她和陸一竹并排坐在後座,喋喋不休詢問蘇樂然婚禮準備的情況和流程。
陳昕怡:“她明天就結婚了,我還要試一試伴娘服。”
裴南山:“對,你的伴娘服在我車上,一會兒入住之後去試試。”
“蘇樂然人呢?”
“接其他人去了。陳婧……她們買在西站,沒和你們在一起。”
“我知道。我知道陳婧和常堯安在西站。還有熊齊她們也都在西站。”
熊齊就是那個樂隊裏那個鍵盤手。
裴南山笑一下:“你倒是什麽都知道。”
“對呀,我和陳婧一直有聯系的。”
裴南山感覺自己嘴唇有點幹,舌頭輕輕舔一下,磨砂紙似的嘴唇,“常堯安……是陳婧的新對象?”
“對,對啊。”陳昕怡缺失了裴南山曾經和陳婧同居的一部分認知,“她們應該也快到了。”
“嗯。”裴南山從副駕駛座上掏出一瓶薄荷糖,自己吃了一顆,反手遞到後面,“吃嗎?一會兒你們入住好我去接一下我女朋友,晚上蘇樂然說我們一起吃飯。”
今天晚上與蘇樂然生活回憶息息相關的人都會出現,是一場熱鬧的,人煙味十足的大鍋燴。
裴南山送好陳昕怡,在唐清家裏接到唐清,出發往蘇樂然定好的特色飯店去。
唐清在路上補妝,紅色飽和度極高的口紅塗到嘴唇上輕抿,裴南山餘光看她白面紅唇,險些以為她要去登臺演出。
“寶貝,今天一起吃飯的那些人我都不認識,你記得要介紹給我喲。”唐清說話總是含着全糖奶茶似的甜膩到讓人感覺發齁。
“我認識的可能也不多。無非是蘇樂然本人,還有陳昕怡,熊齊……她大學裏的同學我應該認識幾個。不過我讀大學樂隊裏的人估計也就熊齊來了。”
“沒有聽你說起過你還參加過樂隊。”
“大學時候參加的,這也沒什麽值得提一嘴吧。”
“是我好奇。”唐清身上也有香風,濃郁的胭脂水粉氣,她湊近了,香風蜘蛛絲似的纏繞裴南山全身,“你在樂隊是幹嘛的?打鼓的?還是彈吉他?”
“是主唱,不過我也會彈吉他。”
“那你唱給我聽,好不好?”
“明天就會唱。蘇樂然讓我在她婚禮上,大家都吃飯的時候給唱一首助助興。”
“那不算那不算,我要你彈給我一個人聽。只有我和你的時候。”
唐清捏着一把嬌滴滴的嗓子,在無賴和妩媚中很好地掌握了分寸。裴南山一向很順着她,微笑着說:“好啊。”
裴南山和唐清按着蘇樂然發的信息找到包廂。
兩個連着的包廂裏擺了兩張大圓桌,之前來的朋友已經分了男女性別擇桌而坐。裴南山看見熊齊,這人目前在川市上班,他們好久沒見,熊齊一臉吊兒郎當的,和讀大學時一樣。
“你怎麽坐那桌啊?這桌人你認識幾個?”裴南山看見熟悉的面孔,登時放松,口無遮攔。
熊齊的目光先在唐清身上溜了一圈,再落到裴南山身上:“我純爺兒們啊,純爺兒們都得坐這桌。”他指指邊上空位,“你不跟我一起?”
“去你的。”裴南山呸他,“你就在這兒裝吧,一會兒可別求着我們桌給你加座位。”
熊齊拍拍他身邊的譚津鳴,“不會,我已經跟新郎官混熟了。我女朋友在那邊——看見沒?”熊齊指一指另一桌的一個女孩子,長發紮成高高的馬尾,看起來清爽幹練,“孫寧琦,你記得替我多照顧。”
“你放心,做不到。”裴南山爽利的一擺手,牽着唐清的手在孫寧琦身邊坐下,不忘和另外幾個女孩子打招呼。
蘇樂然在這一桌的主位向裴南山介紹,這幾個是她的初中同學,那幾個是高中同學,陳昕怡和陸一竹也在桌邊,蘇樂然多此一舉的介紹陳昕怡是她的小學同學。
“我是她的大學同學。”裴南山按着蘇樂然的介紹自我介紹,桌邊女孩子們适宜的笑起來。
唐清身邊空了一個位置,裴南山的目光掠過去後又隐秘的藏起。她正對面坐着的是蘇樂然的初中同學,揚着笑臉詢問蘇樂然:“婧婧怎麽還沒來?”
“接來了接來了。”蘇樂然正在給唐清倒果粒橙,後者客氣地道謝,“我先把他們倆送酒店入住,然後他們去醫院看她媽了。剛給我發消息,應該快到了。”
“婧婧是誰?”唐清甜膩的問話在裴南山耳邊低響,裴南山想起蛇。
點燃一支煙,裴南山說:“是蘇樂然的朋友。”
唐清從裴南山的煙盒裏取出一支煙。
蘇樂然跟其他人說話的聲音在熱鬧中也顯得很響:“她應該還有十分鐘就到。”
裴南山用兩根手指按住唐清的手,同時掐斷了自己手上的香煙,“別抽了,這裏其他人都不抽煙。”
唐清撇嘴。
服務員送上涼菜,陳婧還沒有來。
裴南山已經和孫寧琦混熟,問過了她和熊齊的愛情事跡,并得到兩人可能後年結婚的消息。
“陳婧怎麽還沒來?”這回問的是陳昕怡了,她向陸一竹介紹完了這桌她認識的人,發現占據自己生命十多年的重要部分還在空缺,不滿的朝本次宴會的主人讨要這塊部分進行填充。
蘇樂然看看手機,“來了來了,到樓下了。”
包廂在二樓。
裴南山的心揪了一下。剛吸進肺裏的尼古丁順着血液刺激大腦,裴南山感覺到太陽穴邊上的青筋在突突的跳。
孫寧琦湊到裴南山耳邊,“陳婧……是不是這個陳婧?”
裴南山順着出現在視線裏的手垂下眼睛,蘇樂然青藍色的請貼上是娟秀的‘陳婧’兩個字。
裴南山舔了舔嘴唇,嘗到一股淡淡的尼古丁味道:“是。”
“好,那我一會兒把請帖拿給她。”孫寧琦收回那張請帖放到自己膝頭。
裴南山清了清突然變得幹澀的嗓子,順手從桌上拿起一杯果粒橙。喝了一大半之後,唐清在她耳邊說:“寶貝,你喝的是我的欸。”
“我再給你倒。”果粒橙裏的果粒甜膩的糊住嗓子,裴南山更加不舒服了。
柑橘味。
裴南山從來沒有想到柑橘味道是這麽濃烈的一股味道。
它能穿透飯菜的香味,煙酒的臭味和人的體味直沖入鼻腔。
鋪天蓋地的柑橘味早在包廂大門被推開前就霸道的把整座飯店包裹起來,容不得第二種味道存在。
包廂門打開了,裴南山和陳婧距離六步遠。
陳婧染了和橙子同色系的橙色頭發,披散着,擋住半邊臉。她側着頭,先和譚津鳴打招呼,同時把身邊一個男人送到譚津鳴那一桌。
橙色的長發輕晃,發尾落到她穿的白色類皮草似的大披風上,裴南山沒有認出陳婧,可除了陳婧,她沒有辦法是別人。
陳婧和蘇樂然打招呼,和陳昕怡聊天,陳婧在唐清身邊坐下,目光和裴南山相遇時有一瞬的凝滞,但很快她們彼此都挪開眼神。
孫寧琦把自己手上的請帖遞給陳婧,陳婧站起身,笑着接下來。
裴南山看見陳婧披風裏穿着一件灰色緊身的衣服,鎖骨和腰間都露出一塊白皙柔軟的肌膚。陳婧坐下的時候,腰間那片肌膚松垮垮的垂落,變做一灘多餘的肉。
裴南山的太陽穴跳得更猛。
她手忙腳亂地從褲子口袋裏掏出煙,打火機按動好幾下都沒有點着火。唐清問她怎麽了,裴南山也不說話。
帶着火苗的打火機出現在自己眼前,裴南山擡起頭,是陳婧站起來,微前傾上半身,一手窩成半圓擋在火苗前,一手拿着打火機。
她要給裴南山點煙。
裴南山雙耳嗡鳴,電臺漏音似的聒噪大叫,她聽不見周圍的聲音,也看不見周圍的人。
陳婧的手又湊近了一些,柑橘味道濃郁奪走裴南山的呼吸。裴南山猛地收起煙來,“不好意思,我又不想抽了。”
陳婧微笑,說話聲音如同從前那麽溫柔:“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