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莫要哭

莫要哭

上海青一塊錢一把,白菜一塊五一斤,豬肉又漲價了……陳婧在心裏計算着今天的餐标。上個月多花了二百塊錢,常堯安追着問她怎麽花了那麽多,讓她煩不勝煩。

自從結婚之後家裏就是她在做飯。常堯安的店裏很忙,家裏的事情他沒有時間打理,陳婧每天下班之後還要買菜做飯,收拾家裏。對于這一切她沒說過什麽怨言,只是很累。

但每一個已婚女人好像都是這麽過的。

陳婧拎着兩袋子菜回到家裏,常堯安又去上班了。從前沒結婚的時候好像也沒覺得他這麽忙,不過忙也沒關系,能多掙點錢就好了。

陳婧用腳勾住大門關上,兩袋子菜放到廚房裏。她騰出的手挽起長發,開始摘菜洗菜。與此同時手機亮起,消息提示她今天是裴南山的生日。

陳婧用幹淨的紙把自己的手擦幹,點掉提示的一瞬想到今天也是自己的生日。

談戀愛的時候兩個生日都要過,結了婚常堯安就失去耐心,一個生日也不記得。今天他去店裏的時候也只是說國慶節來店裏的人估計會比平時多。

陳婧不是搞不懂常堯安的心态,只是接受了他的作為。“都結婚了嘛,還要什麽呢”,這是陳婧在婚後新添的口頭禪。

這一天常堯安到晚上七點回家,陳婧把一桌菜熱了又熱,熱到第三輪的時候大門打開,常堯安攜帶外面的寒氣進來。

“吃飯吧。”陳婧看見他就轉身,去廚房盛飯。滿一點的那碗是常堯安的,少一點的是她的。

常堯安坐到桌邊,先問怎麽沒筷子,等拿到筷子之後又問她怎麽今天沒有燒湯,天冷了他想喝湯。

陳婧在他兩問之中都沒有找到屁股挨椅子的機會。她忍着站的有些酸脹的腿,在回廚房給他臨時做個湯和坐下中猶豫了兩秒選擇了後者。“我今天也忙了一天。國慶節我們還要臨時趕工,有一個部分需要配完,所以……”

“我也很忙,誰不忙?”常堯安嘴巴裏含了滿滿的米飯,“你糊(不)用很(跟)我霍(說)……這個。我忙了一天就想喝碗熱湯!”

陳婧握着筷子,指節泛出青白色。她沒争辯,吃了兩筷子青菜,從夾菜到把菜放進嘴巴裏的動作都帶着道道短促的疾風。

常堯安還沒有停下抱怨,也沒有停下吃。說今天這頓飯做的很好,如果有一碗湯就堪稱完美了。

陳婧把自己喂了半飽,說:“今天是我生日。”

常堯安被打斷,愣一秒。随後他一拍自己的腦袋,腆着臉笑:“你看我,我給忘了。”

“你之前從來沒忘過。”陳婧放下了飯碗,盯着面前吃得所剩無幾的青菜,“我們才結婚八個月,這是結婚之後我第一個生日,你怎麽就忘了?”

“是啊,我知道。”常堯安把碗裏的飯米粒扒拉幹淨。他當然知道今天是陳婧的生日。只是覺得既然兩人結婚了,他人都是她的,沒有那個必要再去準備驚喜。他每個月都上交工資,如果她需要什麽,自己買就是了嘛。

常堯安把最後這句話說給陳婧,得到對方一個艱難理解又不乏困惑的眼神。

常堯安有些惱怒,他一推空空如也的飯碗,任由情緒引領他的行為:“行啦,好啦,我也就是說說的,你那個眼神幹嘛呢?我們店裏那個老陳,他老婆就是,他要吃什麽喝什麽,跟他老婆說一聲,他老婆就乖乖聽話。”

乖乖聽話。

從小到大她被要求的就是乖乖聽話。陳婧多聽話啊,她聽話的長大,聽話的結婚,聽話的去過她媽媽想讓她過的日子。

她還不夠聽話嗎?

“我就想喝個湯。”常堯安耍起無賴,又覺得自己幼稚。結婚不過八個月,兩個人吵的架比剛在一起第一年還要多。陳婧覺得他結婚後改變很多,他又何嘗不是這麽覺得?

以前戀愛的時候陳婧會把所有事情都做好,他一點也不用擔心。更別說像他想喝湯這種小事,陳婧一定會馬上去做個湯來給他。

做個湯能費多少事?

陳婧沒有回答他,他也沒有繼續說話。

氣氛逐漸冷,陳婧吃完了自己的飯,站起來轉身就回了房間。

常堯安了解她,知道這是真的生氣了。

莫名其妙又惱火,常堯安站起來對她喊:“你要幹嘛啊?!”

陳婧沒理他,在關上卧室門之前清楚聽到常堯安無辜又理直氣壯的聲音:“不就是忘了給你過個生日嗎!至于嗎!”

不是。不是沒有過生日那麽簡單。

陳婧站在卧室裏,沒有開燈。婚後的生活流水似的從她眼前流過。她洗衣服做飯,收拾家裏,上班下班。每一件事情在她們結婚之前她也都在做,可為什麽結婚之後她不耐煩?

因為結婚之後常堯安就像一個考完試再也不複習的孩子,整天躺在沙發上打游戲。他用手機看電影,嗑瓜子嗑了一地,陳婧拿來垃圾桶讓他扔瓜子皮,他每一個瓜子皮都能準确的繞開垃圾桶丢。

結婚之前常堯安也這樣嗎?

陳婧吃力的回憶,好像不是,但好像又是。他總是有些邋遢,上廁所不記得把馬桶圈掀開,滴滴答答的漏在馬桶圈上。不知道把內褲和外褲分開洗,混在一起不衛生,還把好幾條內褲染了色。

陳婧揉了揉自己發脹的小腿。其實她結婚前也不這樣。她會不厭其煩的幫常堯安善後一切小事,讓他習慣了自己會做好一切。

卧室門把手往下壓,常堯安沒能打開被陳婧鎖上的門。敲門聲由輕到重,由緩到急,“你說話!你是不是要吵架!”

“陳婧!你別事兒了行嗎!不就忘了給你過個生日嗎,你至于嗎!”

“你開門啊!你他媽的——”門把手被猛烈地往下壓,常堯安在外面撞門。

陳婧走到門邊,手剛放到門鎖上就聽見常堯安說:“你別忘了是誰不嫌棄你!你——”

門打開了,陳婧冷着一張臉站在黑暗中,月光照亮她一半的臉,常堯安不自覺打了個冷顫。他忘了,他不該提到那件事。

“你說什麽?”陳婧的臉和聲音一樣冷冰冰的,“你想說什麽?”

常堯安的氣焰低落下去,“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月光沒能把陳婧照成兇神惡煞的羅剎,她仍然是一個在與丈夫吵架的普通已婚女性。站在卧室門口,陳婧脫口而出:“我們離婚吧。”

她的神智清醒,又不清醒。她知道常堯安沒說完的話,意思是他接納了陳婧這樣的‘殘花敗柳’,她應該感激涕零。她知道如果人一旦有了這樣的想法就不會再抹滅,甚至這麽多年他可能一直都懷抱着這樣的想法,只是今天才說出來。

然而無論如何常堯安只要有那麽一瞬間擁有過這個想法,她就沒有辦法和他繼續下去。

媽媽,這不是幸福。

陳婧看着常堯安的臉從難以置信到暴怒,他黑黃的臉青白又漲紅。

媽媽,這就是你想要的幸福?做別人的老媽子?

藍色的氧氣面罩、泛起毛邊的白被子、眼淚脆弱包裹的母親。

陳婧的婚姻是母親的幸福發源地。

如果她結束了這段婚姻,媽媽還會覺得幸福嗎?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你說什麽……”常堯安在發抖,聲音也在發抖,他使勁兒地吞了一口唾沫,組織好語言又說了一次,“我給你一次機會,你再說一遍。”

陳婧的睫毛顫動。

媽媽,這根本就不是幸福。

“我說……我要離婚。”

“陳婧!你!我們談了四年,現在剛結婚八個月還不到,你跟我說你要分?”常堯安在卧室門前邊說邊轉了一圈,他最終停在陳婧面前,“你發癫?”

“我沒有。”

“你是不是在外頭有人了?”常堯安雙手叉着腰,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氣,“你是不是看上誰了?是那個,裴南山,對不對?!”

陳婧說:“不是。”

“你少放屁!就是她就是她!肯定就是她!”

“我不知道一個女的你有什麽可提來提去的!”陳婧的聲音陡然尖銳起來,刀子似的,“你是不是有毛病!裴南山裴南山!每次吵架你都要把她拉出來說一說,怎麽了?我和她當着你的面接吻了是吧?你這麽确認我和她有關系!”

陳婧的話音還沒有完全落下,人就趔趄,往後一倒,跌坐在地上。

臉頰的疼痛是後知後覺反出來的。

陳婧摸一摸臉,看一看目瞪口呆的常堯安。她不是狗血言情劇的女主,挨打之後只會捂着臉哭着質問為什麽。

她站起來,路過常堯安身邊,打開門,頭也不回的離開。

大概是國慶節的關系,晚上十點多的街道還是很熱鬧。

陳婧走在街上,不知道該去哪裏。

身邊路過快樂的人們,拿着氣球的孩子,接吻的情侶……每個人的身邊都有人,只有她自己是一個人,身邊空蕩蕩。

陳婧想回家,陳婧想找媽媽。

可是媽媽在樟市的醫院。她出門前沒有拿身份證,坐不了高鐵。她想去找蘇樂然和陳昕怡,但是同樣,她們也不在丘市。

陳婧游魂似的走在街上。

經過三個大路口,陳婧往右轉。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沒有心情計算。墓園出現在她的面前,陳婧走進去,在所有人都害怕的地方她找到了裴南山父母的墓。

“抱歉……我不該那麽晚來打擾你。我們甚至根本就不認識彼此。”

陳婧開口的第一瞬間,眼淚就掉下來。她蹲在裴南山父母的碑前縮成團,雙手捂着臉低低地哭泣。

至半夜,陳婧回家,對一臉焦急的常堯安說:“等過了國慶節,我們就去民政局辦離婚手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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