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消失
消失
葉家被陰氣包圍，傅雲然半面白骨半面玉容，只覺身上像是被千萬利劍刺入。
為什麽……
為什麽……
腳下是被打暈的保镖，四周是昏倒的親朋宴客，孟宇的屍體還在那裏擺放着，雲三剛剛化為飛灰。
為什麽總是在他自以為人生步入正軌的時候砍斷所有前路？為什麽要這樣對待他周圍的人？
他自認為已經盡可能地和每個人保持距離，哪怕面對好友也沒有過分親近、不敢為對方帶去任何陰厄氣息。
這樣還不行嗎？這樣還不行？
真的要他徹底遠離所有人，一輩子踽踽獨行、分離塵嚣？
為什麽要這樣？為什麽會這樣？
如果從一開始就沒有摻進這些事裏，是不是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為什麽要摻進這些事裏？冥冥中到底是什麽在推他前行……？
“……”
沉寂下去的鐵鏈再次湧動，傅雲然因為皮肉脫落的痛苦來不及掙紮。
葉家宅子上空聚集起黑沉的烏雲，電閃雷鳴，遠遠看去，駭人非常。
傅瀾衡走到他面前，重新拿起了那個骨灰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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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有一張照片，是克裏斯蒂娜。
“我的妻子，很漂亮。”
“不是麽？”
傅瀾衡輕聲細語。
他提起長刀，還沒來得及動作，傅雲然就打斷了他的動作。
“……再漂亮，不還是你自己害死的。”
傅瀾衡：“……什麽？”
傅雲然擡眼看他。
閃電在窗外閃過，現在他的臉和眼神都瘆人得很，這樣看着自己的生父，無端像那些所謂的陰魂怨鬼。
“我看到了，你和周修文聯手，害死了一整個醫院的人。”
傅瀾衡嘴角笑意淡了些，刀尖刺進傅雲然的左.胸膛。
滴、答——
滴、答——
地面泛起詭異的光芒，攝魂鏡鏡面開始扭曲。
“……忘了問，你要把誰帶回來？”
這陣法啓動，能夠将過去的人帶回現在。
傅瀾衡看他一眼：“……”
“不是克裏斯蒂娜，對不對？”
“你們要把周英豪帶回來，但你知道他的骨灰在哪兒嗎？”
周修文也看向他。
“這個陣法需要我的心尖血，但是我的血不能和周英豪的骨灰接觸，你知道嗎？”
周修文察覺到不對，抓住他的衣領掀開。
內襯的胸口口袋裏，裝得分明是——
“你怎麽敢！！！”
周英豪的骨灰和傅雲然的鮮血混在一起，像一坨爛泥。
忽地，頭頂傳來破空聲。
雷電直直劈下，火花四濺，周修文被傅瀾衡拽開，堅硬的地面裂開數十道縫隙。
電花向四周蔓延，一個男人的身形在其中顯現。
一把長劍插.在地上，仔細看竟然和雲三使用的那把別無二致。
陣法崩壞，迸發出的力量攻向周圍，葉炎生徒手捏斷鎖鏈，抱起傅雲然。
盡管要帶回的人骨灰被血液浸染，但攝魂鏡已經啓動陣法。
葉炎生空閑的那只手凝聚起灼灼烈焰，沖向兩人。
傅瀾衡還想再做什麽，奈何葉炎生完全不受影響，利落地一劍穿透他的胸口。
順手将他死死護着的骨灰盒碾碎。
周修文站在一邊。
葉炎生此刻表情寡淡的有些不正常，只是再次提劍的時候被另一個人攔住了動作。
周寄真擋在周修文面前。
“你……”
“沒記錯的話，”葉炎生說，“陰氣形成了屏障，按理來說你應該進不來才對。”
他說話沒了之前的調笑神态，無端顯得疏離許多。
“趙麗雅死了。”
葉炎生說話并不是疑問語氣，“也是，畢竟陣法都啓動了。”
不過竟然能把趙麗雅的死算在傅雲然頭上，也是用了點手段。
他看一眼坐在自己臂彎上的青年，手上動作不停。
周寄真握住劍身，動作困難：“……你知不知道我叔叔被害的有多慘……”
葉炎生抽出長劍。
“你知不知道我侄子被害的有多慘。”
周修文看了一眼傅雲然的胸口，最後也笑了。
長劍刺入胸口的時候，他還能站得筆直。
“攝魂鏡已經被使用過四次了。”
“四次都是你這個侄子的手筆。”
時間被循環了四次，傅雲然這個天煞孤星般的存在，竟然害死了四個有着大氣運的人。
葉炎生往前送劍。
周修文死了。
傅雲然看着葉炎生，看到他下巴上沒有一處疤痕。
後者輕輕将他放在地上，一片廢墟中只有他待着的地方是幹淨的。
葉炎生想要吻吻他的眉心，卻被傅雲然不自覺地躲開。
“……還說不是喜歡雲三，”葉炎生終于笑出來，恢複了些之前的樣子，“明明就是喜歡。”
傅雲然沉默，耳中嗡鳴。
攝魂鏡還在運作。
“雖然這樣說真的很不道德，”葉炎生拎起長劍，找到一處空地，将人放下，“……”
他猶豫了片刻，最後笑一下，居然放棄了到嘴的話。
離開這些天，他搜羅了許多信息，最後終于找到了解決辦法。
傅雲然因為體質原因，早早注定了灰飛煙滅的結局，但萬事萬物，沒有絕對的說法。
劍尖沒入胸膛，血液順着劍身流落地面，葉炎生跪倒在傅雲然面前，在這人驚窒的神情中，吻了吻他的唇。
随後失了力氣，倚靠在傅雲然身上。
遠遠看去，他們兩個像是在擁抱。
血液流向攝魂鏡，陰氣緩緩驅散。
陣法一旦啓動無法停止，但如果有至陽之人的心尖血，可以與攝魂鏡抗衡。
這場壽宴至此，已經成為血色.屠.戮場。
傅雲然想要伸手抱住葉炎生的屍體，但懷裏的人慢慢消失，變為瑩瑩光點，修複了他小半張臉。
剩餘白骨被随後化為的潔白繃帶纏繞，遮擋住原本左眼的部位。
柔和輕緩，仿若愛人輕喃。
“叮——”
傅雲然看到那和自己手上一模一樣的戒指掉落地面。
“……”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無端嘔出一口血來。
傅雲然擡手摸向自己的臉，一手濕潤。
“……”
“你的。”
一只手伸到面前，掌心是那枚戒指。
傅雲然擡眼，他渾身是血，曾經璀璨澄澈的雙眸如今只剩下一個不說，裏面充斥的都是木然和死氣。
楚江王看着他的模樣，心中把轉輪王罵了個狗血淋頭。
“……你是誰。”聲音嘶啞，不成樣子。
“楚江王。”
“……”
“他們。”
傅雲然嗓子痛到說不出話，很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他們就這麽死了麽。”
楚江王嘆了一口氣：“……攝魂鏡做下的因果，可以挽救。”
傅雲然用僅剩的那只右眼看他。
“但和你脫不開幹系，他們恢複之後，不會再記得你。”
“和你有關的東西，都會消失。”
“……”
傅雲然向來冷冰冰的，這種情況下竟然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
“……消失吧。”
什麽天煞孤星。
他這句話落下，周圍的血跡開始慢慢淡化，天空一碧如洗，孟宇身上的傷痕褪去，四分五裂的地面也開始合攏。
傅瀾衡和周修文作惡多端，連帶着攝魂鏡一齊被楚江王收走。
傅雲然輕輕一眨眼，就已經是在郊外一處荒涼區域。
“……雲三呢。”
楚江王沉默着走到他面前，懷裏抱着一個嬰兒。
“不必多問。”
“這孩子是你的因果。”
傅雲然一愣。
“他是傅瀾衡和克裏斯蒂娜的孩子，因為剛出生的時候陰邪近身，十分脆弱，只能将陰氣引到你身上，這些年一直被陣法溫養着，保持着這種形态活到現在。”
“……我不是他和克裏斯蒂娜的孩子嗎。”
楚江王一頓：“你是傅瀾衡和趙麗雅的孩子。”
“……”
趙麗雅和周英豪那次旅行，正巧和傅瀾衡和克裏斯蒂娜相遇，無意之間到底是惹出了禍。
趙麗雅和傅瀾衡都不打算承認那場意外。
趙麗雅沒有告訴周寄真真相，傅瀾衡也沒有。
醫院那一次，周修文發現了他們的隐瞞，想要告訴哥哥，但是周英豪只當作是他的瘋言瘋語。
周修文自小就行跡乖張，不得喜歡，這次口出狂言，周老爺子甚至打算把他關進精神病院。
可他掙脫了家裏的管制，在醫院遇到了傅瀾衡。
趙麗雅打算把她和傅瀾衡的孩子生下來，當作周英豪的孩子。
傅瀾衡不可能允許。
所以在周修文做出那樣瘋狂的舉動、意圖咒死那個滿懷罪孽的孩子的時候，傅瀾衡添了一把火。
他本身就有這個能力，但這次太過殘暴，無意中傷害了傅瀾衡和克裏斯蒂娜真正的孩子。
偏偏那時候趙麗雅生下了傅雲然，傅瀾衡沒有辦法只轉移他和克裏斯蒂娜孩子身上的陰氣，畢竟魚和熊掌不可兼得。
所以他把整個醫院死去的這些怨魂陰氣，全部轉移到了剛剛出生的傅雲然身上。
他們的孩子還是沒有活下來。
傅瀾衡告訴她他有辦法，傅雲然就是很好的媒介。
但克裏斯蒂娜受不了自己曾經傷害過一個孩子，自殺了。
為了掩蓋這一行徑，傅瀾衡和周修文産生了更深的糾葛，他們殺了周老爺子，把他的魂魄封在趙麗雅老家的住處。
周英豪軟硬不吃，周修文本來沒計劃好，但他的哥哥突然就車禍去世了。
屍體找不到，魂魄被傅瀾衡搜羅來了。
周修文把他的魂魄鎖在老宅裏，讓傅瀾衡抽走了趙麗雅的一魂一魄，掌握在自己手裏。
周英豪的魂魄被周修文安置在一個高仿真男.性.娃娃裏，他用鎖鏈鎖住趙麗雅，逼着她看自己的丈夫被迫進入弟弟。
毫無疑問，周修文是病态的。
他漸漸不滿足哥哥用這種身份和自己在一起，想要找回周英豪的身體。
傅瀾衡告訴他攝魂鏡的用處，而血脈相連，傅雲然的存在也很快被察覺。
越接觸傅雲然，越能覺察他身上的煞氣。
本來以為必死的命運，沉寂許久之後，傅雲然竟然奇跡般地開始有了生命跡象，還變成這樣的存在。
後來安排好一切，攝魂鏡輪轉四次，傅瀾衡和周修文看着一個又一個的人因為傅雲然的陰氣死去，變成他們陣法的一部分。
周修文想利用攝魂鏡帶回周英豪的身體，傅瀾衡則是用鏡子溫養着他和克裏斯蒂娜的那個孩子。
……
所謂陰氣入體，天煞孤星。
傅雲然覺得可笑。
他卻連笑都笑不出來。
楚江王給他披上一件寬大外袍，消失在原地。
天地之大，他的眼淚落進懷中嬰孩眼中。
小孩似是被喚醒，有了生息，咯咯地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