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晉江獨家發表

晉江獨家發表

夏仰想分手。

她以為他們已經算分手了, 畢竟高考之前好幾個月沒再聯系過,他也該懂了。

設計羅良琛東窗事發後是個契機。

她那晚被他吓得不輕,也看清了彼此關系上的本質。

夏仰會因為做了那件事之後, 糾結困擾很久。會持續想到當初父母給她取的名字:夏仰。

“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仰起頭時,對天無愧。俯下頭時,不愧他人。

爸媽對她的要求不高,只是希望她長大後能做一個心胸開闊, 無愧于心的好人。

可是她并沒做到這句話, 她不坦蕩。

一輩子不能與自己和解的壞事,只做一件就夠了。

事情交到段宵手上,本以為會是個了結。但他卻以此為局,坐收漁利,給羅良琛和段屹然父子倆挖了個大坑。

他們果然不是同一類人,他們哪裏都不合适。

從小到大, 本來喜歡的也不是他這種類型。當初答應他在一起就是在半推半就下, 有點被他迷得昏頭昏腦了。

夏仰現在清醒過來,不想再沾染之前的一點麻煩。

這些麻煩裏, 包括一手策劃和收尾的段宵。

但沒想到他會直接找了過來,這是把她查了個底朝天吧, 居然還裝模作樣地當成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

裝模作樣的段宵此刻還勾着唇笑,眼底是顯而易見的戾氣,只微微收斂了些:“不請我進去坐坐?”

夏仰緊握着門把手,只覺得他有些恐怖。一句話都不想多說, 要關上門。

段宵看出她動作, 伸手擋在那,笑意漸淡:“你真的很不乖。”

“……”

他不請自來, 也無所顧忌地往裏進。

——“哐當”一聲!

一個五邊形的塑料果盤突然朝他砸了過來,尖銳的底盤劃破男生臉側,一道破皮後的血痕迅速冒出鮮紅血粒。

段宵冷嘶了聲,偏了偏頭睨過去。

夏仰吓得驚呼了一句,下意識捂住嘴,朝身後出手的人看。

不知道什麽時候從房間裏出來了的溫雲渺就站在那,背在身後的手裏還拿着一把水果刀,繃着臉冷靜道:“姐,快報警!”

“不是,渺渺你弄錯了……”她聲音發虛,看向段宵陰沉又帶着傷口的臉,“他、他是姐姐的朋友。”

**

段宵大概是頭一次被人打傷,還不能還手。咽下這口氣,踱步進了屋裏。

家裏沒有醫用工具箱。

夏仰幫他簡單地擦了下傷痕,讓他先等着,她拿着傘就匆匆出了門。

獨坐在客廳的段宵百無聊賴地打量這間屋子,其實一眼就能看完。家具很少很舊,掃視的地方也乏味可陳。

茶幾上擺着幾本書和作業本,是高一年級的。

名字寫着:溫雲渺。

……

主卧那道房門悄悄打開,溫雲渺腳步很輕,走到客廳裏看向在沙發上閉目仰躺的男生。

他明明才被她襲擊過,卻一點也沒防備地睡着了。兩條長腿一收一放,大剌剌地坐在這。

頭稍仰着往沙發背上靠,露出修長冷白的脖頸。

只要她想,她就可以割破他的喉嚨。

似乎是頭頂的燈光太刺眼,段宵伸手搭在眼皮上遮了遮。餘光掃到另一道身影,懶聲問:“你站那幹什麽?”

溫雲渺戒備地看着他。

剛才她出來時沒聽見他們說話,只看見夏仰要關門卻被他強行推開的動作,本能地對他沒好感。

雖然夏仰說了他是朋友,但她仍然有些謹慎地盯着他。

他臉上挂了彩,卻不狼狽。五官極具攻擊性,那道血痕在冷白肌膚上,甚至透出股病态邪肆感。

也許因為有些人就是生得與衆不同,舉手投足之間都展現出了每一寸骨骼裏的矜貴。

是和她們不一樣的人。

溫雲渺低眼,指着他手上那本周記:“我的,你,放回去。”

“ok。”段宵把剛看過的本子放回茶幾上,絲毫沒有藏着點自己偷看過的行為,側過頭就問,“為什麽你姐在你周記作文裏發燒3次、摔破腦袋4次、背你去醫院7次?”

“……”

溫雲渺赧然地撓了撓頸側,被他一句話給攻破故作姿态的防線。

她語文科目偏弱,積累的素材少。每次寫作文都是換湯不換藥,以家人為主題的題材只能拿夏仰練手。

段宵看她那尴尬的樣子,沒忍住笑:“你下學期念高二?”

桌上正擺着她借來的高二課本。

溫雲渺點了點頭。

“有個事兒挺奇怪的。你在特殊學校上課,可是你做的這些試卷……”段宵随手抽出一份數學卷子來,指着最後幾道大題,“步驟看上去是會寫的,但答案像是故意寫錯。”

“……”

溫雲渺震驚極了地看着他,微張開嘴。

特殊學校的老師改卷子只看答案,不會注意到這一點。夏仰又是藝術生,很少幹涉她的功課。

她先入為主地以為,她姐的這個朋友是纨绔子弟。

卻沒想到他随便一看就發現了不對勁。

段宵微擡下颌:“你這什麽眼神?知不知道今年京州的高考狀元是誰?”

溫雲渺狐疑道:“你就是,狀元,濮奕葉?”

“哦是她啊?”段宵被自己逗笑,肩顫了下,掌骨抵着膝,“我忘記我保送了,沒參加高考。”

“………”

這個人笑起來還挺好看的,但真是張揚得有些讨厭。她姐應該也讨厭吧,為什麽會和這種人交朋友。

溫雲渺在心裏吐槽完,又躊躇着開口:“請你,不要、不要跟我,姐姐說。”

段宵好整以暇地看向她:“理由。”

溫雲渺想了想,拿出手機打字,遞過去給他看:【我肝髒有問題,要吃很多藥t,沒有監護人。如果我的智商比普通人低,就能得到補助,還可以住進政府安排的殘疾人特殊學校上課,免學費包吃住。】

“你裝弱智騙了所有人,包括夏仰?”

“……我不是我姐,的義務。”溫雲渺手指卷着衣角,艱難地說,“我不想,拖累她。”

段宵擡眼:“你姐沒覺得你拖累她。你們親人不多,欠着債,更能看清真心的沒幾個。”

“欠債,也知道?”溫雲渺眼珠轉了轉,“我姐,說的?你們關系,很好嗎?”

他臉色如常地勾了勾唇角:“當然。在特殊學校過得不舒坦吧?你才是裏面的異類。”

她抿抿唇,有點倔強地沒說話。

“你出發點是好的,思路錯了。難不成一生都靠別人救助?”段宵說,“去讀個正常高中,好好讀,先考個大學。你只是有病,但好手好腳有腦子,還愁以後養不了自己?”

“我……”

“擔心學費還是生活費?你姐也沒說她沒錢供你吧。”

溫雲渺搖頭,磕磕巴巴道:“那錢、那是,她爸媽,留給她的。”

“那就我出。”段宵看着她訝異的臉色,嗤了聲,“不過得看你姐同不同意。”

他懶洋洋地拖着腔,又接了句:“畢竟,我只是她一個很有錢的——‘朋友’。”

“……”

溫雲渺聽出來了。

他應該是夏仰的追求者,雖然追求未遂,但人看上去是挺好的。

她看着他臉上那道傷口,低下腦袋,糾結地說:“對、對,我,剛才……”

“別急,別亂,先在腦子裏想好。”段宵看出她在想什麽,支着額,“你這樣說話沒人願意聽。可以慢,別總卡。”

男生從容不迫地教她:“對不起。”

溫雲渺跟着學:“對不起。”

段宵:“不是故意打你的。”

溫雲渺:“不、不是故意打你的。”

段宵:“能原諒我嗎。”

溫雲渺咬唇:“……能原諒我嗎?”

段宵低笑了聲,回答:“能。”

“咔噠”的鑰匙穿進門孔聲響起,拎着藥袋子的夏仰收了傘,正好進門,瞥見了客廳裏這詭異又和諧的一幕。

段宵像個老大爺似的靠坐在沙發上,而溫雲渺像個做錯事的小朋友站在旁邊。

夏仰心底有疑惑他倆在幹什麽,但沒表露出來。

她背身關上門,交代了聲:“渺渺,你先回房間。”

溫雲渺看了他們一眼,乖乖地進去了。

**

藥膏、消毒液都放在茶幾上。

夏仰給他推過去,低聲道:“不好意思,我妹妹見到陌生人會應激反應。”

段宵哂了聲:“她道過歉了。”

她局促地坐在他對面:“我們談一談吧。”

段宵的眼眸黑沉,指尖放在膝上輕敲,望住她笑:“好啊。談談你為什麽對我的電話消息視若無睹,也談談你為什麽要在你妹妹面前說我只是朋友。”

“我覺得我們不太合适,就到這裏吧。”夏仰嗫嚅開口,“以後不要再聯系了。”

他當然清楚她這些天逃避的意圖,聽到這裏也不例外。

沉默地對峙着,焦灼感在空氣中燃燒。

半晌,段宵唇角露出個譏诮的弧度:“我實在不明白,你對我到底哪裏不滿意。”

從轉到附中來的第一天起,對陸嘉澤都能露出個笑,對他卻連眼神都吝啬給一個。

就算是誤會他是羅良琛的兒子,可解除誤會後,換來的居然是分手。

“你要的,我不是都給了嗎?羅良琛現如今在多倫多,出門打個車都得蹭他兒子的卡。”

段宵緩聲,像是安排好了般:“他會迷戀上賭錢,在華人圈臭名遠揚,人人喊打,跑去教堂才能蹭頓飯吃。你不滿意嗎?”

夏仰攥緊手掌,做了好幾次深呼吸:“你也很滿意啊……就這樣吧,這件事到此為止。”

“到此為止。”他重複了一遍這句話,站起身,緩緩走近她身前,“然後分手?如果我不同意呢。”

“我會換號碼。”夏仰蹙眉,“你不同意又能怎麽樣?和之前那樣死纏爛打嗎?”

段宵臉色淡漠,笑了笑:“那樣沒用,讓你産生了我很好甩開的錯覺。”

他語氣越平靜,夏仰心裏越忐忑。果然,聽見了他冷冰冰的下一句話:“曾祥後來沒聯系過你嗎?”

曾祥,是她當初找來偷拍她和羅良琛的攝影師。

也是能證明她污蔑羅良琛的唯一證人。

夏仰沒有勒索過段家一分錢,可她的行為确實是誣告陷害。只要羅良琛追究起來,是可以立案的。

她眼神閃躲地看向地面,強裝鎮定:“你也參與了。”

“寶貝,可他是我爸。”溫熱的手掌撫住她的後腦勺,段宵面無情緒,“你不想我用這種辦法對你吧?”

夏仰心頭湧上一股寒冷的懼意,用力地閉了閉眼睛。眼圈轉紅,唇微抿着:“你想怎麽樣?”

“我想的可太多了。”他慢悠悠地擡起她下颔,手勁卻大到讓她吃痛,“你這段時間,真是惹得我很生氣。”

她咬緊牙不吭一聲,被他掐住下巴。

段宵冷聲:“看着我。”

夏仰緊攥的手瑟縮一下,望着他近在咫尺的那雙黑眸。在這樣毫無勝算的對峙下,眼淚哆嗦地掉了下來。

她後悔為什麽會招惹上這樣一個惡魔。

他指腹輕擦開她眼淚,低喃:“這招不管用了,得把你剛才說的分手收回去才行。”

夏仰悶聲:“你只是要我留在你身邊,要多久?你不會以為能用這一件事要挾我一輩子吧。”

如果他打的是這種主意。

她寧願他去告發她,大不了在監獄蹲三年。

“要挾說得多難聽。你大姨欠的債加利息一共30萬,我幫你還。”段宵沒什麽耐心道,“溫雲渺不是在等肝/源嗎?京州最好的肝髒科在我家公司旗下的醫院裏。手術加預後,算它200萬,我可以一次性打給你。”

他有備而來,籌謀得清清楚楚。

她越聽越覺得龌龊:“條件呢?和你上床?”

段宵頓了下,倒是沒料到她會如此直白,眼裏帶着諷刺的笑:“對,你的人身自由也全屬于我。”

“你——”

“你什麽?”他松開手,平靜地坐回她對面,卻有種盛氣淩人的怒火,“你沒資格跟我講價還價。”

夏仰臉上的淚痕已經幹涸。

她沉默了須臾,抹了抹濕潤的眼角,啞聲說:“這些錢算我借你的。等我還清了,你得讓我走。”

段宵沒有同意,卻也沒反對,直接抽出了準備好的合同丢給她:“借款。”

大概是早就猜到她會把這230萬變成債務,那份合同算是一份具有法律效應的借條。

他低垂着眼睫,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在細細檢查之後,簽上了名字。

……

230萬是打給她的,還有200萬的隐形消費是給捐贈者。

雖然肝髒手術是自願捐贈,但有錢給予報酬的一方才能不缺肝/源供應,這是社會的潛規則。

這也是他這段時間費了心思弄出來的一筆錢。

至于曾祥,先找到他的人是段姒手下的戚秘書。不過和那份資料一樣,都被他攔了下來。

還好發現她的人是段宵,偏偏發現她的人是段宵。

我不想錯過你,我必須抓住你。

**

夏仰正式成年是在高考前,生日是5月5號。已經可以拿自己獨立的戶口生活了,不必再回大姑家。

她和以往一樣去藝術機構兼職打零工,在京大的錄取通知書來了之後,又接了幾個一對一的舞蹈家教。

而段宵在那晚之後就在京郊鎮上長租了一家酒店住下,離筒子樓不遠。

那筆錢抽了自己信托基金裏的,得想辦法還回去。

他花了半個月,瞄準了一個賺錢的路子,抱着電腦在線上和那群幣圈大神們學經驗。

他每天都會去夏仰家裏,也和她說過溫雲渺該換個學校的事。

夏仰那會兒對和他交流的反應一直很淡,只點了頭,沒多說其他話。

但還是在第二天,就幫溫雲渺去特殊學校辦理了轉學手續。

他嫌棄她家裏的電視是壞的,就買了個電視回來。

有時候待着實在無聊了,還會去換破爛樓道裏忽明忽暗的燈,又或者是修理她們那間浴室裏的淋浴頭。

溫雲渺不知道他們的關系,卻也漸漸對段宵熟悉起來。

她眼裏的夏仰對段宵似乎不熱情也并不排斥,于是她潛意識裏把他當成一個嘴壞但人好的哥哥。

會拿着還沒學的高二教材找他問問題,也常自作主張地留下他一塊吃晚飯。t

……

高中畢業後的暑假一生只有一次,後來想想,那其實是夏仰和他久違的一段平和時間。

她沒有了任何隐瞞和躲避。

也放任,或者說是無奈地默許了他的存在。

他們沒有再牽手過,最近的距離也只是面對面。他說話,她聽着,再沒主動要求過他什麽。

看着他的眼神裏有時候帶着躲閃,帶着怯意。

高三那年短暫又美好的回憶早就過期了,什麽也不算數。

京州的大晴天持續了整整一個多月,滴雨未下。天空萬裏無雲,悶熱得讓人煩躁。

段宵中途有事兒,回了一趟市區。下午再回來時,經過了夏仰兼職的那個舞蹈機構。

很巧的,正好碰上她下班。

夏仰走在他前面,壓根兒沒注意到他。

她還像高中那樣背着那個日式書包,拉鏈上挂着縫縫補補過的小公仔,戴着白色耳機。

腳步不似在家面對他時那樣沉重,反而有些雀躍地在炙熱陽光下小跑着。

一整條路上沒有幾個路人,她穿着藍白色的JK裙子。經過一棵青翠的大樹下,腳尖踮起來轉了一個圈。

輕盈又靈動,有風刮起女孩的裙角和那一頭烏黑長發。

段宵不遠不近地跟在她後面看着,小臂上感覺到了幾點濕潤的水珠。

前面的夏仰臉上也沾到了些,停下腳步伫立着。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往路旁的大樹上看了一眼。

去年夏天的舞蹈室,他在走廊那跟她說過:大晴天淋到的雨點,是葉蟬的尿液。

顯然,夏仰似乎也想起了這句話和那段回憶。她皺着一張臉,很是嫌棄地用手掌心往臉上用力地搓了幾下。

他看得失笑。

她卻正好也轉身望見了他,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有點局促地站直了些。

段宵走上前,把手裏那袋泡腳浴中草藥遞給她:“之前的泡完了。”

“……謝謝。”夏仰愣了愣,接過來,客套地多問了句,“你吃晚飯了嗎?”

他也有些詫異她會和他多聊一句,抿直唇線:“沒有。”

這個夏季的氣氛終于在蟬鳴漸終止時,變得安靜平緩,讓段宵差點錯以為他們會重新慢慢相愛。

如果不是就在同一天的這個夜晚,他從樓道那修完電線,回來時,借着虛掩的門縫正好聽見了溫雲渺問的話。

“姐,你喜不喜歡他?”

夏仰在清理冰箱裏的雜物,随口道:“誰啊?”

“你那個,姓段的,有錢朋友。”溫雲渺笑着說,“他很喜歡,你吧。”

段宵沒急着推開門進去,定定地站在那,聽見了夏仰将收拾出來的塑料袋聒噪地裹在一起的聲音。

“我不喜歡他。”

她沉默了幾秒後,大抵是覺得溫雲渺的話太諷刺,否認道:“如果他喜歡我,我現在也不會……唉,不說了。”

門外的那道身影遲遲沒動。

從段宵找到京郊筒子樓這一刻開始,他對她的所有好,即便多赤忱熾熱,也已經被明碼标價地賦予了條件。

“好”的裏面摻雜着掠奪、占有和惱怒,那就代表了不是多單純的“好”。

哪怕從前夏仰确實對他有過好感,但之後的事也讓她看清他們不是同一類人,才會躲避,敬而遠之。

更別說那丁點的少女情懷,早就在他迫使答應的契約下消磨殆盡。

這是他的原罪。

月光透過樓道縫隙落下來,男生高挺淩厲的身影被黑夜拉長,斜斜地落在了斑駁牆面上。

似乎是接受了這樣的事實,他妥協地笑了笑,唇邊勾起的弧度極淺。

你不能流露出一丁點愛意,否則就會被她當成把柄咬死反撲。

**

可是他忘了,愛是藏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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