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期待
期待
從永寧縣到京城, 路程很遠。
謝楓想快點回京,又怕妹妹受不住颠簸,因此不敢行得太快。一行人晝行夜宿, 不知不覺間離京城越來越近。
同行一路,薛靈栀對這個三哥, 也有了一定了解。知道他行事沖動,感情充沛,顯然是個性情中人。因為上面有兩個出色兄長, 一人學文, 一人學武, 家人對身為老三的他,相對而言, 要寬容許多。
若非如此, 也不會任由他帶着兩個武藝高強的長随外出游學。
這日, 天色漸晚,一行人行至野外, 倦鳥返林, 啼聲陣陣。
謝楓驅馬到馬車外,隔着車簾同薛靈栀商量:“妹妹,前面有家客棧,環境簡陋。但是方圓數十裏,除了它,就沒別的客棧了。我們就宿在這裏如何?”
“好呀。”薛靈栀撩開車簾,沖三哥笑了笑。
出門在外,有許多不便。她很清楚, 三哥已在盡他所能地為她創造良好環境了。
當然,這中間也少不了銀錢的支持。
又行了約莫兩三裏, 天色越發沉了,他們終于趕到了客棧。
待要入住時,卻又遇見了難題。
店家告訴他們:“真是不巧,本店房間已滿,沒有空房了。”
“普通下房也沒有嗎?”謝楓有點不信。
“沒有,莫說下房,馬棚也沒有。”店家搖頭。
謝楓不得不退了一步:“那,可否賣給我們一些熱水、熱飯,讓我們在樓下待一晚?天亮就走。我們可以給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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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只有他們三個也就罷了,如今帶着妹妹,他實在不想妹妹受委屈。
“沒有,沒有,都沒有。”店家十分不耐煩,“再不走就趕人了啊。”
“你——”謝楓微怒,見多了見錢眼開的,還是第一回見到這樣生意送上門還不做的。
薛靈栀見狀,忙道:“算了,現在還不冷,野外露宿說不定也很有意思呢。”
謝楓深吸一口氣,胡亂“嗯”了一聲,強打精神:“也是,明日早點出發,夜裏就能在鎮子上落腳了。”
畢竟在外面,他也不想生事。
幸好現在是八月,還不算太冷。四人分別待在兩輛馬車裏,也能将就過一夜。只是可憐他們三個,可能要與那些雞鴨狗為伍了。
一行人離開客棧,又繼續前行了一段路程,找了個空曠的所在休息。
馬車裏有他們在上個鎮上買的餡兒餅,水囊裏也還有不少水。田七甚至打了點野味,撒上點鹽巴,分給大家。
白及忽然問:“公子,你不覺得這客棧的店家有點古怪嗎?”
“什麽古怪?”謝楓心思微動。
“說不上來,不像是普通的店伴,倒像是個練家子,尤其是看人的時候,眼神有點兇。”
薛靈栀心下訝然,練家子嗎?這一點她倒沒看出來。不過她是覺得店家的态度有點奇怪,不像是做生意的。她見過的不管是掌櫃還是小二,基本都是和氣生財。
田七說道:“在野外開店的,會武藝也不稀奇啊。我覺得他連熱水都不肯賣給我們,那才是最奇怪的。”
“嗯。”謝楓不願多談此事,只說道,“沒事,古怪就古怪吧,咱們又沒在他們家留宿。就算是黑店,也搶不到咱們頭上。”
“也是。”兩個長随不再說話,輪流值夜,只等天亮就出發。
夜色漸濃,萬籁俱寂。
方才那家聲稱已無空房間的客棧裏,卻又接待了一行客人。
這群人皆是男子,輕裝簡從,行動之間,隐約以一個年輕公子為首。那公子藏頭露尾,形跡可疑。
店家與掌櫃悄悄交換了個眼神,上前笑容滿面地招呼他們住下,甚是殷勤。
這群客人似乎是累極了,很快便發出了陣陣鼾聲。
半個時辰後,趁他們睡得正熟,有人悄悄潛入了年輕公子和随行人員的房間。
熱情的店家、精明的掌櫃、幫忙牽馬的店小二……以及其餘房間的客人手持利刃,痛下殺手。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明明客人喝下了含有蒙汗藥的水,竟然沒有昏睡。
他們剛一潛入,就被迎頭痛擊,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上當了!
一時間,兵刃交接之聲不絕于耳,厮殺聲、慘叫聲……混在一起。
無人知道,在這個客棧裏,正上演着什麽樣的場景。
……
約莫兩刻鐘後,客棧的厮殺終于停止。
“小二”、“掌櫃”、“房客”死的死,傷的傷,鮮血染紅了客棧的青石地面。
“店家”右臂被整條砍掉,小腹也中了一刀,血直往外冒。他顧不得疼痛,只一臉震驚地盯着面前的年輕公子:“不,你,不是太子?”
年輕公子嘿嘿一笑,眉梢輕揚:“我有說過我是麽?”
果然,這群人又是沖着殿下來的。
他身邊的人全是東宮近衛,包括他。
自從在南河鎮找到殿下後,一路遭遇刺殺不斷。他們幹脆分頭行動,殿下由人護送着從小路先行,他們則在後面大搖大擺慢慢回京。
今晚很顯然又是一次有預謀的刺殺。幸好他們早有準備,不但沒讓他們得逞,還成功反殺。
“店家”雙目圓睜,意識在一點點流逝,他拼盡全力問出最後一個問題:“那,太子呢?”
年輕公子再次輕笑,臉頰露出一個小小的酒窩:“太子殿下麽?告訴你也無妨,這個時候恐怕已經抵達京城了吧?”
“你——”“店家”吐出一口鮮血,倒在地上。
年輕公子輕拍了一下腦袋,懊惱道:“哎呀,忘了問一問是誰指派的了。”
另外一個年紀稍長一點的近衛一邊給自己包紮,一邊冷聲道:“問?這一路問了不少,問出來過嗎?一看就是死士,何必浪費時間?”
“這不是想着幫殿下解決點麻煩嗎?”
年長近衛沒接這個話茬,只問:“殿下真的已經回到京城了嗎?”
“真的。”
“那就好。”
簡單處理了一下現場,近衛們匆匆離去,仿佛從沒來過此地。
……
次日是八月初九。
早朝時,衆臣驚訝發現,離京許久的太子竟出現在大殿上。
太子殿下看上去清減了一些,但神采奕奕,确實是太子無疑。
數月之前,太子奉命前往東都,後來隐約傳回消息,說他在回來的途中遇襲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而陛下只說太子另有要事,卻時常流露出再度立後的想法。
如今太子突然歸來,今日的朝堂只怕有得熱鬧了。
果然,陛下進殿之後,一眼看見太子,腳下動作微不可察地停頓了一下,眼神莫名,随後緩步走向龍椅。
朝會開始後,皇帝的口舌再次奏請立虞氏為後。
往日也有不少人反對,但都不似今日這般,反對者極多。從虞氏的出身,到朝堂的穩定,引經據典,态度堅決。
仿佛太子的歸來又給他們增添了底氣一般。
皇帝面色沉沉,一言不發,一雙眼睛卻自冕旒後看向自己的兒子。
當年他早早立儲,穩定局勢。對于這個儲君,皇帝自然是滿意的,也曾傾力栽培。以至于太子漸漸勢大,近兩年甚至脫離了他的掌控。
這讓皇帝心生不滿。
偏巧他近年來又遇見真正心動的人。
他是天子,是皇帝,富有四海,自然要将最好的留給自己心愛之人。比如皇後之位,比如下一任帝母的身份。
因此,所有的阻礙都必須徹底清除,包括現在的儲君。
可惜太子羽翼漸豐,現如今倒不大好對付了。
他怎麽就回來了呢?皇帝按一按眉心,壓下了心中的遺憾。
……
天剛蒙蒙亮,謝楓等人再次上路,又行了數十裏,才來到一個鎮上。他們吃飯沐浴,好生休息,養足了精神後再度出發。
謝楓興奮地告訴妹妹:“再有三天,咱們就能到家了。”
“嗯。”薛靈栀只點了點頭,并未多話。
敏感察覺到妹妹似乎興致不高,謝楓幹脆與駕車的白及換了一下,自己替妹妹駕車,扭頭問:“怎麽了?要回家了不高興嗎?”
“沒有。”薛靈栀搖了搖頭,“我是有一點點緊張。”
唔,也可能不僅僅是一點點。一想到自己即将見到血脈相連的親人,從此以一個全新的身份生活,她心裏難免不安緊張。
那些親人真的願意認她嗎?他們會對她好嗎?若是他們不接受她,她又去哪裏呢?
“回自己家,緊張什麽?妹妹,我跟你說,該緊張的是他們才對。盼了十幾年的人終于找回來了,他們說不定高興得哭呢。”
薛靈栀想了想:“高興得哭?像你一樣嗎?”
她還記得認親時,這個兄長紅着眼睛,又哭又笑的模樣。
謝楓故意板起臉:“我再和你說一次,把我那天哭的樣子給忘掉。忘得幹幹淨淨,一點兒都不準記得。”
薛靈栀忍不住笑了。
“你也別笑話我。誰沒哭過?連咱爹娘也哭過呢。”
“我沒笑話你。”薛靈栀現下還叫不出那聲爹娘,只問,“他們為什麽哭?”
“你說爹娘嗎?”謝楓問。
“嗯。”薛靈栀點一點頭。
“這個就說來話長了,那年我們好不容易得到線索,在江南找到個小姑娘,右肩有紅印,年紀也對得上。當時滿心以為是你,見了之後才知道不是。爹娘傷心失望,就沒忍住哭了。”
謝楓提起舊事,再次眼眶微紅。
薛靈栀心中一嘆,說不出是何種滋味,只覺酸澀得厲害,感覺自己的親生父母這些年也很不容易了。
“不過現在好了,你回來了,他們肯定高興。”謝楓話鋒一轉,重又露出了笑容。
知道妹妹對家裏的事情好奇,他便有意挑一些有趣的講。不枉他的用心,薛靈栀的緊張不安漸漸淡去了不少。
三日後,他們終于抵達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