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隐瞞
隐瞞
“真的是你啊?”靈栀心中一喜, 登時想到那句“他鄉遇故知”,她眉眼彎彎,下意識走向他。
但是, 短暫的興奮過後,她很快又回過神, 驀的停下了腳步。
兩人從前不得已假扮過夫妻,以後不會再有交集了,還多嘴叫他做什麽?
直接相忘于江湖不也挺好的嗎?
可惜話已出口, 再收回也不可能了。
“小姐……”丫鬟小滿一臉震驚地看着她。
跟在小姐身邊半年, 第一次見到她和一個陌生男人來往。須知大戶人家, 很忌諱閨閣小姐結交外男。
因此,小滿不免驚惶。
“沒事。”靈栀意識了到自己的失态, 輕咳一聲, 神情自若, “我看見了熟人,打個招呼而已。”
随後, 她沖張公子笑了笑, 擺一擺手,盡量自然道:“你繼續忙,我先走啦。”
說完拉着小滿就要離開。
然而她剛行兩步,身後就傳來熟悉的聲音:“等等!”
說話間,趙晏已大步行至跟前,在她數尺外站定,堪堪擋住她的去路。
他上下打量她兩眼,神色古怪:“你怎麽在這兒?”
語氣中有幾分不易察覺的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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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薛姑娘和先前大不相同, 她不再是荊釵布裙的鄉下少女,現在的她衣衫華麗, 首飾精致,容顏嬌美,令人不敢逼視。這樣的她,乍一看去有些陌生。但她那雙黝黑澄澈的眼睛,仍與記憶中一般無二。
趙晏不由地恍惚了一瞬,仿佛兩人仍置身于花溪村,而非京城。
“你呢?你為什麽會在這裏?”靈栀思緒轉得極快,後退一步,不答反問,“你不是回河東老家了嗎?”
趙晏迅速驅走雜念,随口道:“家裏有事,所以進京一趟。”
——至于趙晏今日出宮,微服至此,是因為他有要事找褚先生。
褚先生年近七旬,胸有丘壑,精于謀略。當年他祖父登基,少不了褚先生的鼎力相助。但這位褚先生是個妙人,明明有從龍之功,卻甘願在大佛寺裏做個無名居士,偶爾為朝廷出言獻策。
方才兩人談話結束,褚先生送他出門。
不料竟在此地碰見故人。
他無法形容自己在聽到她聲音的那一瞬時的心情。只覺得心中一震,疑心是幻聽。可當他下意識偏頭看去,竟發現真的是她。
大佛寺裏,楊花漫天飛舞。
少女站在不遠處。
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了她一個人的身影。
真是奇妙,原想着這輩子都不會再遇見的人,居然還有意外重逢的一天。
可惜,她才說得幾個字,便要離去。趙晏來不及多想,甚至沒同褚先生打個招呼,就直接叫住了她。
他想:畢竟相識一場,總得知道她近來過得如何。
此刻二人近在咫尺,又已經搭上了話,靈栀不好掉頭就走,幹脆停下來,沖他笑了笑:“原來是這樣。好巧啊,居然在這兒碰見你。”
“嗯。”趙晏略一颔首,心想,是很巧。
靈栀想起早前舊事,視線不受控制地在他胸前掠過。但隔着衣衫,什麽也看不見,只能看見他衣襟的雲紋。
衣服的布料很不錯,怪不得看不上她先時做的衣裳。
她定一定神,小聲問:“你的傷全好了麽?”
過了半年,應該痊愈了吧?看他方才走路挺快的。
陽光下,少女語含關切。
“好了。”趙晏眉目稍稍舒展了一些,“你家人一直在京中?”
周明先時竟然還想着去追去通州向方夫人打聽,哪想到她會在京城?
提到“家人”,靈栀立時想到母親的叮囑,眸光閃爍:“啊,對,我随家人進京了。”
——謝家宣稱,她幼時寄養在外。至于她在花溪村的那段經歷,尤其是假成親,更是不能對任何人提起。
所以面對知道她過去經歷的張公子,靈栀不便說出自己的身份變化,幹脆便含糊其辭。
趙晏皺眉:“那你家人?”
“都挺好的。”靈栀有點為難。她不好說謊,但也不好坦誠相告,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一樣,急道,“啊呀,我娘還在那邊等我,我先過去了啊,咱們有空再聚。”
說完,不等對方反應,她就拉着小滿匆匆離去。
這一回,趙晏沒有再阻攔。
他面無表情站在原地。過得片刻,忽然提高聲音:“來人。”
“在。”附近幾個“香客”立刻近前,拱手聽令。
趙晏神色淡淡,吩咐道:“跟上去,查一查,這位姑娘父兄是誰,家住哪裏。”
“是。”
話音剛落,便有兩個“香客”将身一躍,悄然追了上去。
須發皆白的褚先生方才一直沒說話,這會兒饒有興致看着趙晏,笑吟吟問:“二公子何時改姓張了?”
趙晏瞥了他一眼,理了理袖子,慢條斯理:“出門在外,有時需要隐藏身份。”
“我瞧那位姑娘,神色慌張,恐怕隐瞞了什麽秘密。”褚先生又道。
趙晏嗤的一聲輕笑,眼神微冷。是啊,是在瞞着他。若非他派人去花溪村找過她,只聽她方才那番說辭,恐怕要以為她是随母親方夫人進京呢。
一想到對方的欺瞞躲避,趙晏心中頓覺不快。
不過沒關系,他若想查,她還能瞞得了他?
……
離開寮房附近之後,靈栀越行越快。
小滿跟在她身邊,氣喘籲籲,甚是好奇:“小姐,剛才那個人是誰啊?”
靈栀定一定神:“是我以前認識的一個人。走吧,別讓娘等急了。”
她加快腳步,不多時便行至母親跟前。
梅若喬剛從住持那裏得知還願的方法,一轉頭瞧見女兒,“咦”了一聲,笑問:“你是跑着回來的嗎?怎麽都出汗了?”
靈栀笑笑不說話。看到母親,她的那些緊張情緒不知不覺散去了大半。
梅若喬拿起帕子,擡手幫女兒擦掉額上的細汗:“上過香了?”
“上過了。”
“我這邊也處理好了,你今天想在寺裏用齋飯嗎?聽說味道還不錯。”
靈栀連連搖頭:“不想,娘,咱們回家吃吧。”
她現在沒有吃齋飯的心情。
梅若喬笑笑,也不多勸,溫聲道:“行,那咱們這就回去。”
辭別住持,一行人踏上歸程。
坐在馬車裏,梅若喬敏感察覺到女兒似乎有些心思不屬,就輕聲問:“怎麽了?是在緊張明天的賞花宴嗎?”
“也不是。”靈栀猶豫了一下,幹脆如實告訴母親,“娘,我今天上香出來,碰見了一個人。就是去年在花溪村,陪我假成親的那個人。”
“他認出你了?”梅若喬一驚。
“是我認出他了,還和他說了幾句話。當然我沒告訴他,我現在是誰。應該不要緊吧?”
其實靈栀自己無所謂,也從不覺得在花溪村的經歷有任何見不得人的地方。但是父母嚴禁府中下人提起,平時又千叮咛萬囑咐。她不想多生事端,給他們添麻煩。
“不要緊的。”梅若喬笑笑,寬慰女兒,“我當是什麽大事呢,原來是這個。京城這麽大呢,他未必知道就是你。”
“那就好。”靈栀點一點頭。
她過後回想起來,感覺自己可能過于緊張了。張二郎雖然性子古怪,要求極多,但在花溪村的時候,從沒有在人前拆過她的臺。
再說,即便真不小心被他知道了,又能怎麽樣呢?他那個人性子傲得緊。當初假成親就百般不情願,還是她連哭帶氣給強求來的。難道他會對外宣揚他做過她贅婿嗎?只怕他自己都想瞞着別人吧?
這樣一想,靈栀不再擔心,反而隐隐有些懊惱。
——剛才應該大大方方體面道別的,這下倒好,顯得她小家子氣。
算了,事已至此,多想無益。
靈栀很快将此事抛之腦後。畢竟明日進宮賞花,要忙的事情還有很多。
母親梅若喬仔細挑選進宮赴宴的衣裳、首飾,讓女兒逐個試過,從中選出她認為最适合的。
靈栀耐着性子試了一套又一套,起初還興致滿滿,到後來漸漸疲憊,感覺比在菜園子裏澆水還要累一些。
偏偏又不好拒絕母親的好意。
原來衣裳首飾多,也不完全是好事。若在以前,她衣服少,出門只要穿最好的那一身就行了。
終于,梅若喬做出了決定:“就這個了,明天你再把那對羊脂白玉镯也戴上,讓寒露給你梳頭。”
靈栀轉頭看去,見母親選定的是最開始試的那套淺綠色裙衫。好看是好看,只是早知道選它,為什麽還要試後面那些啊?白白浪費力氣。
她幽幽地嘆一口氣:“好吧,聽娘的。”
梅若喬掩唇而笑,又叮囑女兒:“早些休息,明天不許起遲。”
“嗯,知道了。”靈栀點頭應下,心想,她現在這麽累,也沒有晚睡的力氣啊。
是夜,靈栀洗漱過後,早早入睡。
而遠在皇宮的趙晏,則剛陪張太後用過晚膳。
甫一回到承明殿,太監常喜便來禀報:“陛下,董侍衛在殿外候着呢。”
趙晏雙眉一軒:“讓他進來。”
“是。”
過得片刻,侍衛董白快步而入,行禮過後,認真禀道:“陛下,今日在大佛寺的那位姑娘家住城東安遠侯府,是安遠侯謝澄之女謝靈栀。”
——其實白天在大佛寺裏,他們就知道了那是安遠侯府的小姐,但還是追至謝家,又确認了一番。确定無誤後,才回來禀告陛下。
趙晏微訝:“安遠侯之女?”
那位薛姑娘,不對,或許應該說謝姑娘,竟然還是個侯門千金?
“回陛下,是的。她是安遠侯唯一的女兒,從小寄養在外面,去年八月才回到京中。”
“唔。”趙晏揮一揮手,示意董白退下。
去年八月,時間也對得上。原來她是安遠侯的女兒,看上去倒和安遠侯不太像。
等等,安遠侯之女?參加賞花宴的名單裏是不是就有她?
所以她明天要去參加趙昺的選妃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