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喜歡到自行慚愧

喜歡到自行慚愧

喜歡嗎?

怎麽會不喜歡呢。

是一種始料未及的喜歡。

在他面前, 她沒有社會給她的标簽,不用刻意去扮演成一個乖巧的學妹,不用去害怕膽怯自己那些所謂的黑歷史, 他好像從始至終都會站在她這邊。

此時此刻,不得不向自己承認一件事——陸白瑜于她, 有着致命般的吸引力。

喜歡他能仰首挺胸走在陽光下,喜歡他能肆無忌憚追求所熱愛的, 喜歡他能明目張膽斥責所憎惡的。

喜歡他走過心間荒蕪寸草不生的地方, 萬物向陽。

喜歡到心生嫉妒,也喜歡到自行慚愧。

同時, 她也清楚,自己不該有這種感情, 或者說不配有這種情感。

從一開始接近他的目的就不單純。

現在應該好好完成拍攝任務,跟導演組的人搞好關系, 她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為了一個能套話的契機。

鹿寧悠已經冷靜下來,她越過他的封鎖線, “你想多了, 我就是你的事業粉, 而且我已經認定了有喜歡的人。”

陸白瑜收了腿,觀察着她的反應, 腔調散漫, 不疾不徐, “哦, 是誰。”

“他不會問這麽多問題,不會催我用功, 不會批評我。他很有安全感,還特別溫暖。而且他永遠都在那裏, 不會離開我。”鹿寧悠形容地煞有介事,慢慢踱步往外走。

遠離房間裏的洪水猛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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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白瑜抱着臂也跟過去,越聽臉色越沉。

“……所以,是誰?”

沒接話,鹿寧悠徑直拉開了房門,作勢就要出去。看着陸白瑜抓住自己的手腕,她借勢将他往外一推,對上他目光灼灼透着忐忑的黑眸,“是每個人都有的床哦。晚安陸學長。”

只剩下一條門縫,陸白瑜問,“那對戲呢?明天就要拍攝爆炸那場戲。”

“我們手機聯系!”

關上門,一分鐘後她的手機就收到了陸白瑜的信息:【真巧,我也認定了喜歡的人。】

與他一門之隔的鹿寧悠收到消息,手一抖差點把手機摔了,緊跟着老臉也是一紅。

讓不讓人好好背臺詞了!

到底有人管沒人管,這條黑魚老在別人心房裏燒開水!

之後一小時裏,本該激情讨論劇本的聊天框,她都安靜如雞。

全程只有陸白瑜的問號。

【在?】

【人呢?】

【對戲?】

【明天再說,我自己先看詞!】鹿寧悠只敢回這一句,就默默在設置裏開啓屏蔽。

正巧收到楊化在群裏發出來的語音消息,小奶狗嗷嗷叫喚的聲音回響在房間裏,【難得師父不在,家人們,我們今晚在峽谷相聚?】

當然這個群是背着陸白瑜建的,裏頭都是群備受折磨需要娛樂放松的小可憐。

開黑提議很快得到了群友的一致響應。

相約玩耍的人也包括鹿寧悠,沒認識陸白瑜之前,她可是峽谷小白龍。當晚她操作的刺客在敵軍裏頭殺了個七進七出,頻頻捷報,神清氣爽,感覺煩惱都飛走了。

當即有迷弟拜倒,問她處不處CP,主要目的還是求帶上大分。

大家聽了嬉嬉鬧鬧地起哄,也沒為難她答應,不論性別,各自組了CP圈地自萌。

過了午夜十二點要是繼續玩下去就像是會有魔王降臨,楊化皮歸皮,慫歸慫,規規矩矩地組織參與人員有序散場。

這邊放松完,鹿寧悠睡得好好的就給敲門聲叫醒。

推開門看清來人後,臉上迷迷瞪瞪的表情瞬間變得正經警覺。

陸白瑜最近大約是迷上了夏池的行頭,煙灰色大衣配西裝馬甲,帥得很社會你大爺,也很不顧別人死活。

晨光追随在他身後,昨晚沒降臨的大魔王在此間降臨。

“醒醒,去現場對戲。”

聽清他的話,鹿寧悠剛建立起來正經警覺的表情完全坍塌。

“現在?”天邊才泛起魚肚白,她靠着門框勉強站穩,撐着惺忪的睡眼不敢置信地看了看時鐘,“清晨四點整,現場,對戲?”

這一刻她再次想起,被魔鬼魚惦記後的恐懼。

逃,快逃。

每個細胞都在叫嚣着跑路。

見鹿寧悠杵着腳步都不願挪動一下,滿臉寫着不要強行拆散我和被窩的不願意。

陸白瑜修長的手臂往門口展開,對着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怎麽看,都和當初她邀請他請君入甕的動作如出一轍。

這人報複心這麽重的嘛?

這還不算完,陸白瑜那雙暗沉帶着鋒芒的眼眸由上而下,緩慢地掃着她,“不是事業粉嗎,之前不是起挺早跑步?不準備搞事業了?”

事業粉的仇過不去了是吧。

這可是淩晨四點!拉磨的驢都沒這麽早起!

要是手上有四十米大刀她是真的會考慮砍下去的。

但她沒有,睡意都被吓了個幹淨。

鹿寧悠拉了下睡衣的抽繩,溫暖下脆弱敏感受驚吓的自己,轉身回房,“我這就起床。”

“十分鐘。”他用凍死人的聲音給她加了個時限。

再出來時,她越想越覺得自己太沒骨氣,都過去一年多了,怎麽還慫得一如當初,明明都已經混進劇組了。

剛想表現點情緒出來,連人帶兜帽被陸白瑜拎走,他不耐煩催促,“快點。”

急得一路火花帶閃電,在迷茫中被他半抱到摩托上鹿寧悠才反應過來,“你會開這玩意?”

就算她沒見識,也能看得出車的價值不菲,酷得還想多看兩眼。

但重點是校園裏的優等生陸白瑜會開這麽酷炫的機車?

她詢問的聲音帶着對生命安全的質疑。腦子裏已經在刷彈幕: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行車不規範……

陸白瑜不由分說把她腦袋塞進頭盔,将自己的大衣蓋在她身上,看着她勾了個冷笑,“現在知道怕了?昨晚和人處CP的時候倒是很開心。”

鹿寧悠一聽這話就知道完蛋,等他跨上車,手都不敢碰他的腰,怕碰一下自己就要被正義的玄雷劈灰飛煙滅似的,只敢抓着他衣服兩側的布料。

前頭的男人冷淡地飄來句,“不想掉下去給環衛工人增加負擔就老實抱好。”

說完就啓動了機車。

老實說現在的陸白瑜讓她很不适應,以前單純的老奸巨猾,現在沾了點刻薄沾了點社會成分複雜。

她控制着最低限度接觸面積環上他的腰問,“你是不是太敬業了?要不要入戲這麽深?這車也是吧,因為夏池會開,所以你也去學了。”

陸白瑜放緩了飛馳的速度,清冽的嗓音帶着風傳入耳朵,“說對了一半,摩托是有個朋友帶我學的。也不算敬業,就是喜歡。不是和你說過,拍戲于我而言就是享受另一個人的自由。”

就算看不見他的臉,也能感受到此刻的神采飛揚。

然後就聽到他繼續說,“不過我也挺羨慕那些在片場有空打游戲的人,這得多從容不迫。”

鹿寧悠被激出了點不服,“我那是适當放松。”

“那接下來夏池和夏添親密接觸你準備怎麽演?”

“不就是肉碰肉,有什麽好緊張的。”

“行,那你別慌。”

什麽別慌,她每次都慌得要死。

能不能別讓她一大早就期待地球爆炸!

鹿寧悠把“閉嘴”咽了下去,包裝了下,從嘴裏跑出了個漂亮的彩虹屁,“你能不能先做個安靜的美男子。”

違心,甚至語氣也算不上好,但确實有用。

陸白瑜就真聽話地沉默了一路,直到車停在海島的半山腰上。

他站在道具老師事先布置的場地上,指了塊畫了白色線條的區域,“一會這條線會清理掉,留給我們這些配角的時間不多,你先記一下位置。”

這場戲沒用特效,為了保證真實的畫面感,郭導堅持要真炸。

真炸也就意味着會有危險。劇組是會保證演員人身安全,程度是盡可能。

這個盡可能就是不太能确定,凡事還是要自己注意。

鹿寧悠摘下頭盔明顯一愣,“所以你這麽早喊我起來,是提醒我這個?”

陸白瑜接過,理所當然地掃了她一眼,“不然呢,真以為我是什麽魔鬼?我不想在被窩多躺一會?”

先前真以為他是來功歸于盡的,現在的形象怎麽高大起來了。

他又輕嘆了聲,“本來昨天晚上過來會好點,可某些人忙着打游戲。”

這下某些人說不出話來了,心裏緊了又緊,爆表的不光是心虛,還有別的什麽。

就像是這賊老天突然開眼,把這些年失去的幸運堆積在一起,下了場禮物雨,真不太适應。

鹿寧悠的視線落在白色的虛線上,不敢直視他的眼睛,生怕昨晚剛下定論就被動搖。

她拿着劇本蹲在白線邊,看着很認真研究的樣子,實際上思緒早離家出走。

出走到半路,鹿寧悠的腦袋就被件大衣罩住。

陸白瑜将事情交代完畢,疲累之情流露出來。這會懶洋洋地支着下巴,擡起另一只手遞了外套過去,“出門忘讓你多帶件衣服,這個就先用着吧。”

鹿寧悠沒接,無情地塞了回去,“我不冷。”

不是鬧別扭,只是覺得再穿着他的衣服真會汪一聲哭出來。

也有點覺得自己不配這種幸運。

籠中鳥寫的是只想往外飛的金絲雀。

而她,就像是有人鑿開堅冰都會猶豫拒絕,還想要繼續躲在沒有光的地方。

陸白瑜看了看身邊的倔鹿,微卷的發間夾着幾片白絨絨的雪花,沒化妝,小臉在大清早的寒風中凍得刷白沒點血色。

他“呵”出一口白氣,将衣服直接扔在她頭上,“就是這種時候,我特別想用夏池的臺詞。不穿,腿打折。”

冷不丁被熟悉的氣息籠罩,鹿寧悠想提醒,你已經這麽做了。

從衣服中探出腦袋,擡眸就撞進他深不見底的漆黑眼瞳,沒什麽太多的情緒波動,但就是能看出拒絕你就逝世的威脅之意。

在逝世與悲懷傷秋中,鹿寧悠選擇了向光明不了五分鐘的邪惡勢力低頭。

這日的天氣陰沉。

太陽還沒上班,雪從淺灰色的厚厚雲層裏飄落,兩人躲在臨時搭建的帳篷裏避寒。

鹿寧悠多次從劇本裏擡眼瞧他,欲言又止,吃了助理帶來的早飯,現在臉上倒是紅撲撲的。

“看劇本。”陸白瑜面無表情拿過她的劇本,檢查了下她寫的注釋,挑了根紅筆開始畫情感曲線,“郭導說你表情不對勁也可能是做的人物分析有問題,我們先看看前面那幾場和今天的聯系。”

鹿寧悠湊過去看他的字跡。

第一幕相遇詫異惶恐,但心懷希望,第二幕定居看清夏池所作所為後的畏懼不安,再到被追逐後吊橋效應引起急切的表達欲,今天這一幕是夏添産生愛意的轉折點。

內核層次挖掘完,陸白瑜重新給她分析角色,“夏添的愛和她的性格一樣卑微也複雜。她想從夏池身上同時得到親情愛情,每時每刻又在害怕自己太過弱小會被抛棄。她矛盾的性格,也導致她與夏池拉扯不斷。”

"她就是夏池最忠實的信徒,不管是哪個人格,都是。所以,現在的她需要拼命證明自己,也在假裝強大,其實內心非常脆弱。"

“所以在這場爆炸戲裏,她會奮不顧身地擋在夏池身前,也從此獲得了夏池的信任,之後就是惡之花的成長線。今天這場戲你臺詞不太會出問題,就你看向夏池那個眼神要注意……”

鹿寧悠看着他一邊講一邊寫,忽然伸手按住了他的筆。

她的眼神裏已經有夏添的影子,“我知道的,什麽是害怕被抛棄的感情。”

從綠色城堡中孤身出來的她,與獨自逃離孤兒院的夏添,本質上沒什麽區別。

她們擁有的都太少了,對每一分溫暖都在拼命珍惜,就算那分溫暖充滿了危險,也義無反顧。

鹿寧悠平靜地看着太陽升起,各位老師到場忙碌,搬來大燈打光板,道具組埋好材料,群演就位,最後所有人準備。

場記喊完場次打板,攝像機對準了場上的演員。

大燈熄滅,黑暗來臨。

夏池抓着夏添在狹長的隧道裏奔逃着,盡頭的感應燈是唯一的光源。這一路上還要越過各種障礙物,身後的暫時聽不到追擊聲,可他們不敢停下。

停下無異于等死。

距離出口還有一小段路,感應燈沒有捕捉到熱源,兩人視野裏最後的光點消散。

兩人磕磕絆絆地前行,即将适應周圍的黑暗,忽然夏池左側腳下的金屬物冒出了不詳的“嘶嘶”聲,

定時炸彈的滴滴聲像是催命符跳動在心尖,倒計時在瞬息間讀秒到零。

一道瘦小的身影沖了過來,在夏池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張開雙臂把他擋在了身下。

火光亮起前,夏池只來及護住她的頭部,抱着她轉身背靠到掩體下。

爆炸的耳鳴逐漸平息,夏添驚慌失措地半跪在地上,擡手就要去檢查他有沒有受傷,手抖得不成樣子,喃喃的聲音也碎得不成樣子,“夏……池,夏池……夏池。”

她飽含淚水,眼底強烈的情緒非常到位,驚恐,緊張與望不到底的絕望。

“你傻嗎?你沖過來幹嘛……”夏池轉過頭看清她的神情,斥責的話全堵在喉嚨口。片場寂靜,他直愣愣看着她,哪怕超過了劇本預定的時間,導演也沒有叫停。

這幾秒過于漫長,灰塵彌漫在整個地下隧道。

像是感覺到呼吸有些困難,夏池睫毛眨動了下,看着懷裏的人露出複雜的神色。他似乎是她此生唯一的渴望,是她沉溺于水中的浮木。沒有他,就無法獨活。

又過去好半響,他才伸手擦去她臉上的灰塵,罕見地柔聲安慰,“我沒事,只是顆土菠蘿,我沒這麽容易受傷。”

夏添緩過幾口氣,抽抽噎噎地撲到他的懷裏,“你可……不能有事。”

灰蒙蒙的塵埃中,夏池垂下眼将情緒籠罩,不聲不吭,任由她抱着。

“過!”

郭雲庭每次拍兩人的戲份就喜笑顏開。他轉頭和副導演說,“我就說這兩人會帶給我們驚喜。看吧,這表情多到位啊。這臭小子帶來的新人還真不錯,一旦入戲演技就會爆發。”

“這才拍了幾場,瞎貓撞到死耗子呗。”陳副導冷哼了聲,“還是NG多條才調整出來的狀态,太花時間了,一點效率都沒。”

見郭導沒吭聲,邊上的執行導演問:“那就保持這個狀态,直接下一場?”

“不太行啊……下一場就是夏池與小根本感情的重頭戲了。還是按照原計劃先拍顧景天他們的戲。”郭雲庭看着監視器,示意場務把兩位演員喊過來。

等陸白瑜與鹿寧悠過來,郭雲庭重新把墨鏡帶上,指了指屏幕上的夏添,“前面的反應都不錯,但你們看這裏。夏池腦袋垂下去,下巴擱到夏添肩膀的時候,是不是又有不自然的抖動。”

陸白瑜向鹿寧悠挑挑眉,好似在問,不是說好的水泥封心,肉貼肉

只是有這麽一丁點!她已經盡最大努力忍着了。

鹿寧悠心虛地錯開他的視線。

“這樣下去,你們後面的戲份怎麽拍?”郭雲庭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重了幾分。他看向鹿寧悠,“我們拍的是愛情劇,講究的就是感情細膩,接下來你們免不了會有其他的肢體接觸。總不能每次都在關鍵點掐掉。所以,你兩到底熟不熟?”

鹿寧悠忙着解釋,“我也不是不熟,就是……”

就是有點一言難盡。

“沒感情就去培養一下,現在開始到明天給你們放兩天假。後面夏添還要主動吻夏池,別和我說不行,不行這些鏡頭我都要砍。”郭雲庭直接擺擺手起身,拍板定案。

他往外走了兩步像是覺得說得不夠嚴謹,又真性情回頭地叮囑,“好好培養!”

培養感情?

可別培養了,再培養可就真出事了。

鹿寧悠不敢擡頭,這片場裏頭全是修煉百年的火眼金睛,生怕她那點小心思暴露,索性低着頭當個聽話的啞巴鹌鹑。

日光已升到最高處,驅散了清晨烏壓壓的雲朵,天氣從陰轉了晴。

“難得兩天的假期,得謝謝導演。正好,我有個想去的地方。”陸白瑜換好衣服出來,捎上鹿寧悠來到摩托車邊。

“去哪?”鹿寧悠抱着頭盔好奇問。

“應該也是你想去的地方,你不是一直想去海邊?”陸白瑜帶上頭盔,側過頭朝她意味深長地扯了扯嘴角,“培養感情嘛,不就是躺在沙灘上,互相抹抹防曬霜什麽的。”

在沙灘上抹防曬霜……

拜民風彪悍的姐妹群所賜,表面學習群,實際上每天都在擔心這群有沒有因為GHS而被正義的黨斷掉老窩。

坐在摩托後座的鹿寧悠荼毒頗深,腦海瞬間浮現陸白瑜的浴衣裝束,随即聯想到充足日光下的遮陽棚,野餐布,泳衣……

白色的乳霜覆在他起起伏伏的肌肉上,順着自己的指尖的移動,也許還能解鎖他一些微妙的語音。

她的目光不禁往他衣領裏鑽,他身形高挑颀長,看着纖瘦,裏頭倒是藏着精悍的肌肉。

這一鑽,倒是把她自己想得燥意升騰。

要不要搞辣麽限制級!而且他的用詞裏,是不是還提到了互相。

搞不好解鎖的是自己的微妙語音。

一上來就挑戰地獄級別的?

鹿寧悠倒吸一口涼氣,“那還是不去了吧。”

陸白瑜長腿一蹬升起剎車,飄來個愛莫能助的眼神,“那可不行呢,這是上頭的安排。”

說完就“啪啪”兩下合上了兩人的頭盔,拒絕任何提議。

一路上鹿寧悠的心情和崎岖山路一樣忐忑,可真到了目的地,與想象相去甚遠。

說到大海,印象裏都是銀色海浪,金色沙灘以及略帶潮濕的海風。

而陸白瑜領着他的倔鹿,站在了一座小火山腳下。

倦懶日光下,眼前是延綿不絕的茂密植被,一路蔓延,在視野盡頭與海天相接。遠遠眺望,可以瞥見火山一角,空氣中滿是清新的花草香。

“原來還有這種地方!這也太美了!”鹿寧悠在轉悠着感嘆。

“嗯,風景不錯。至于人嘛……”陸白瑜整理着上山用具,瞧見鹿寧悠投來的無語還帶着迷茫眼神。

他看懂了,她在迷茫這話到底有沒有在罵她。

嗯,他帶着個人情緒,罵了。

“我是在提醒,今天的任務是培養感情。”陸白瑜嘴角上揚,反手握住她微涼的指尖,兩人一起踏上了木棧道,“”

這問題能怪她?是身體是對他産生了過敏反應。

就像是現在,只是和陸黑魚牽了個手,心跳就亂了節奏,她只是維持着表面的不慌。

大腦發射命令要冷靜,但心髒屏蔽了信號,只管自己胡亂蹦跶,她現在的身體就這樣,各玩各的,誰也不理誰。

如同地震,海嘯,屬于自然界的不可抗力。

“難得出來放松下,能不能先別說這些煩心事?”鹿寧悠不知道他在高興什麽勁,只知道掙脫他的手,她能更高興點。

她明目張膽地往前蹦跶了幾步,自顧自行走在賞心悅目的粉藍粉紫點綴的綠植中。

看着空了的左手,陸白瑜語調很冷靜,“那就先放你半天假,休息夠了再問。”

鹿寧悠縮了縮脖子,走得更快了。

他們一路感受着冬日和煦的暖風,看着山上裝着四季的風景,維持着默契的速度前行。

直到火紅的火山口在視野一角出現,他們越過幾塊巨石,到了最高處的觀景臺。

天空像是被夕陽點燃,連帶着白雲都染上了漸變的虹彩,就仿佛置身于一副濃墨重彩的畫裏。

“這麽好看不要命啦!”鹿寧悠撲在欄杆,踮起腳尖,半個身子都探了出去,“這樣我都不想回去了!我宣布,今天開始罷工!”

下一秒就被陸白瑜扯了回去,他重新拾起話題,“現在都到頂了,能說說看,為什麽你這麽抵觸我的碰觸”

沒回答,鹿寧悠回眸打量他,這人現在嘴角還挂着笑呢,“你好像話有點多,而且還感覺你特別高興。”

陸白瑜松開手,看向遠處的雲彩,“要聽實話嗎?”

鹿寧悠朝他眨眨眼,滿心滿眼寫着要聽。

他轉過身,側面背着光,放大了嘴角的笑意,“因為發現我沒被某些人讨厭,某些感情方面不太聰明的人。”

某些感情方面不太聰明的人,鹿寧悠很有自覺地對號入座。

也不算完全的一竅不通,她只是又慫又無法回應。

陸白瑜又散漫地問了一聲,“就是什麽?”

答不出來,鹿寧悠選擇背過身去,眼不見為淨。

“喂,鹿寧悠……”喊了也沒反應,陸白瑜往前俯身,不依不饒地誘她回應,“那你讨厭我嗎?你到底讨不讨厭我?”

真是的,她都捂上耳朵了,他還問。

這魔鬼魚太惡劣了,明明剛認識的時候還是個不茍言笑的清冷學長。

“能不能維持下你的人設,你現在真的讨厭死了!”鹿寧悠忍無可忍地推開那張偉大又煩人的臉。

“真讨厭我啊?”陸白瑜拖長了語調,慢悠悠地從背包裏掏出一把鏟子,在她面前揮舞了一下。

平滑的金屬表面,在陽光下折射着幽幽寒光。

不就是說了句讨厭,他就真準備找個地方把她埋了?

“這……什麽玩意?”鹿寧悠都驚了。

“殺人越貨必備工兵鏟嘛,還是折疊的,特別方便。”像是為了加深她心中的猜想,陸白瑜說着敲了下鏟柄讓她聽個聲響。

聲音清脆,好聽,就是好鏟。

“哎,不是……就,這至于嗎?”鹿寧悠看他笑得更開心了,簡直是笑意盎然,比天上的太陽還明媚。

怕他演夏池入戲太深,精神狀态也跟着分裂。

她伸手摸了下他的頭,學着戲裏那樣給他順毛,“陸白瑜,我現在突然覺得你又順眼起來了。所以,我們能和平相處嗎?”

陸白瑜拍開她胡作非為的爪子,帶上工作手套,收了笑面無表情地說,“走吧,給你選個心愛的山頭。嗯……等等,我看那就不錯。”

随後,鹿寧悠就真的見他某個小山坡後奮力挖掘。

吓得她尊稱又冒出來了,“陸學長,您做什麽呢?”

“導演是讓我們培養感情來着,不是要我們恩斷義絕。”

鹿寧悠嘗試拉着他胳膊當挂件,一點沒用,陸白瑜擡着她速度也絲毫不減。

眼見身邊的土堆越來越高,她連忙站在他面前,大有你再挖就從我屍體上踏過去的氣勢。

陸白瑜擺了個夏池同款陰沉造型,毫無波瀾地睨了她一眼,周身迅速散開冷漠與傲慢,就像手上握着的工兵鏟不是要挖土而是要拍人。

鹿寧悠選擇過會死,然後乖乖讓開。

就是還有點不甘心生命在此終結,她又掙紮了幾句,“歪……挖這麽深做什麽,活埋也不用這麽深。”

“我都說了不讨厭你了!”

他一聲不吭,挖掘的動作更快了。

眼見情況越來越不對勁,鹿寧悠擡腳就要閃人。

“終于找到了,沒想到我當年會藏這麽深,還是因為地殼移動?”陸白瑜終于停下動作,拉了下手套從從土坑裏挖出一個四四方方的鐵盒。

鹿寧悠這才明白過來,自己又被他唬住了,拿眼瞪他,“太過分了,鬧半天,原來你是在挖這個!”

“我從頭到尾都沒說要埋你,是你自己在那大呼小叫。”陸白瑜神色淡定,看她圓鼓鼓的小臉快速轉移話題,“這也算是我的寶藏,就是小時候來海邊拍戲的時候埋的。要不就由你來打開看看?”

“我才……”

還在氣頭上,鹿寧悠憋了半天不要,可還是沒按耐住好奇心,接過鐵盒打開。

盒子裏露出試卷一角,死去的回憶又開始攻擊她,“你怎麽在這種盒子裏面放5年高考3年模拟啊!要是有別人當寶藏挖出來,看到這東西會這麽想?殺人的心都有了吧!”

真是大缺德給小缺德開門,缺德到家了!

陸白瑜在一旁笑得肩膀微微顫抖,“這真不能怪我,這是當年寧阿姨送給當生日禮物。你想啊,哪個小孩收到這份禮物會高興。要知道那時候我才小學啊。“

“我又不想帶回家。可把別人送的生日禮物扔掉又不太好,就找了個盒子,又尋了個山頭埋了。”

哎?寧阿姨?也就是寧木栖。

原來這缺德玩意是她親媽送的……

她一時之間心裏有點五味雜瓶。

這麽看來,自己這不着調的性子原來是随了媽。

“你這眼神不對勁,是想要這沓卷子?”陸白瑜觀察着她表情變化,慷慨地将燙手山芋遞了過去。

“不要,你留着傳宗接代吧!”鹿寧悠把卷子重新塞他懷裏,神情忽而暗淡下來,低聲說,“陸白瑜,和我說說寧木栖阿姨的事吧。”

陸白瑜将卷子在背包裏收好,“果真是真愛粉,什麽都想打聽。就說這卷子吧,她當初送給我的時候,說是想體驗一把催孩子用功的瘾。寧阿姨好像一直挺羨慕家裏有娃的,說光是看着那些粉嫩小臉,就想上去捏一捏。”

“說到喜歡小孩這一點,韓非老師倒是和寧阿姨很像。”

想象了下媽媽在寫字臺催自己學習的樣子,眼角湧上一層模糊的熱意。

原來不光是自己在遺憾,原來媽媽也想彌補缺席的時光。

鹿寧悠強裝鎮定,“還有韓非老師?”

“對,那時候韓非老師也就二十多歲吧,和寧阿姨一樣也挺喜歡小孩子的。兩人關系也不錯,偶爾也會一起帶着我們這群小鬼去海邊玩,導演看不過眼就美其名曰沉浸式體驗角色。”

“不光是我們,劇組的人都很喜歡寧阿姨。那時候拍攝氣氛也比現在和諧多了,雖然條件沒這麽好,一間房間可能要擠幾個演員。”

他一邊聊着,一邊觀察她的反應。

其實陸白瑜能感受到她壓抑隐忍的情緒,作為演員,對情感的捕捉也是一門必修課。為了能快速捕捉角色細微情緒與動作,他會在日常生活中觀察別人。經驗越多,感知力也會随着能力進步不斷放大。

隐約覺得,她身上有層不真實感。

好像一直都憋着股情緒,凡事也習慣往壞處想,哪個女孩子跟男生上山滿腦子都是埋山裏?

這種稀奇古怪的想法,可能是來自某一方的壓力,來自家庭,或者還是別的什麽。

是因為之前的經歷?不過,每個人都有不想被挖掘的秘密。

想抱抱她,想遮住她眼底落寞的表情,但用什麽身份與理由呢。

手機鈴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陸白瑜擰眉接起,“蘇前輩,請問您在百忙之中打過來做什麽?”

口口聲聲喊着前輩,語氣浮皮潦草,像是恨不得立馬挂斷。

被他嫌棄慣了,蘇淺陌直接甩了一個定位,“麻溜的,到這裏集合,大家都在等你們。”

陸白瑜不解:“什麽等我們?”

蘇淺陌也懵:“不是說今天集體聚餐嗎。”

吃不到瓜上蹿下跳的楊化默默路過,事實上是他誤傳軍報,也是他慫恿蘇姐姐給陸白瑜打電話。

這幾天本來就是男主角紀歸帆的專場,他拍戲可講究了,好幾個副導演調度都忙不過來,各種小道具的擺放都要和他新意。

他們這些當背景板的配角閑着也是閑着,幹看着一哥演戲又不能提高演技,不如就此放飛一波。

他為自己的行為找了個合理的解釋,幫襯着說着,“是這樣的,副導演就是這麽說的嘛。師父父你們也快點過來吧,這家店的奶香椰汁與特色啤酒都很出名!巧克力味的啤酒,就問你心動不心動!”

巧克力味的,啤酒?

聽着好像某些人會感興趣。

陸白瑜轉頭瞥了鹿寧悠一眼,果不其然被一雙發着光的眸子照到,“都聽見了,那就走吧?”

聚餐接近尾聲,劇組年輕人三三兩兩組隊在店裏玩起了小型桌游。

餐桌前還剩下幾個人,除了熟人就是陸白瑜新收的徒弟。

楊化抓耳撓腮想問問兩人一下午都去哪了,進展怎麽樣,但他不敢,只好向蘇淺陌使眼色。

蘇淺陌接受到信號,比了個OK,十分謙卑地開口,“陸白瑜前輩,我這有個小小的請求。”

楊化心裏一愣,不就問個八卦,怎麽自降身份,前輩都喊上了。

陸白瑜這會正在看見鹿寧悠喝了口巧克力啤酒,嫌苦一直吐着小舌頭。他把椰汁換了過去,再回答蘇淺陌,“什麽請求?”

也沒覺得這輩分排得有什麽不妥。

心大的蘇淺陌也沒想太多,看他心情不錯就趕緊說:“蘇滿有沒有興趣帶一下?我現在把她叫過來?”

還在樂其不疲觀察着師父師姐兩人小動作的楊化瞬間EMO。

他不是這個意思。姐,都出了片場,要不要這麽認真!問瓜啊,這麽大個頭的瓜!沒瞧見兩人吃飯時候那冒着粉紅泡泡嘛!

而且蘇滿是什麽人物,那姐姐有點野,不能仗着是堂妹就亂攀關系,還硬塞給他師父。

陸白瑜心裏想得也差不多,蘇家那一串小輩沒一個省心的。他手裏握着玻璃杯搖晃沒說話,顯然不想接這活。

氣氛一瞬間就搞得點僵。

鹿寧悠都感覺到不對勁,一雙杏眼在桌上亂轉。

蘇淺陌也不好意思繼續勉強人,她換了個話題,“所以一天過去了,你兩感情培養怎麽樣了?”

楊化瞬間就直愣起來,藏在立領下的小尖牙都笑得露了出來。

結果這桌上還是沒聲。

兩個人當事人從影子裏都透着股撲面而來的茫然,這感情培養有變化嗎?

沒有。

該慫的那位繼續慫。

而陸白瑜從小在別人的誇贊中長大,各種喊他哥哥,學長的小姐姐不計其數,收到的表白信息明的暗的也算多了,他看得懂,但就是對戀愛這件事不太有興趣。

直到遇到鹿寧悠。

雖然一開始是把她當做一坨米的同類對待,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對她莫名上心,甚至什麽事都想替她辦好,還心甘情願樂在其中。

軌道一偏離航線,就有點收不回來。

他很早就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反常,而相處到現在塞件衣服給她都能被拒絕回來,這麽一想還有點傷自尊。

楊化被誇有天賦也真不是騙人,他略一思考就讀懂了空氣中兩次不同沉默的差別。

他一聲“哦豁”打破了沉默,轉頭看向陸白瑜,“師父,這事你還沒搞定啊。”

充滿驚奇的質疑聲,和問,“你是不是不行”的口氣沒什麽兩樣。

陸白瑜不确定楊化這小孩看沒看出點什麽,但确定自己被冒犯到了。

他零下負溫度的眼神往楊化那一瞥,把後者凍了個透心涼,做了個拉上嘴巴拉鏈的手勢。

陸白瑜蹙眉半響,途中敲了兩下桌子,再問身邊的頭倔鹿,“鹿寧悠,和我演CP你排斥嗎?”

語氣前所未有的誠懇,蘇淺陌差點就沒憋住陰陽怪氣的心,這多新鮮啊。

“不是排斥,是做不到。”鹿寧悠看着齊刷刷望着自己的四雙眼睛,咽了下口水重複,“至少現在的鹿寧悠做不到。”

陸白瑜眼眸裏沒什麽情緒,這次是無奈到真沒情緒,他輕聲問,“鹿寧悠不行,那夏添可以嗎?”

鹿寧悠沒能說可以,水平沒到,也沒敢說不可以,因為這是她作為夏添演繹者應該做到的事。

他看了她一眼,黑色眼眸目光沉靜,嘆了聲,“你自己先去玩吧,我琢磨琢磨。”

哪還有玩的時間,看得出來陸白瑜都無奈得說胡話了。

楊化探頭,拉開嘴上的拉鏈,“師父,徒兒現有一良策,不知當呈不當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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