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第 21 章

高考結束那天是司遙最後一次見簡尋。

他們仍保持着線上的聯絡, 她偶爾會按下青澀的難為情,主動撥電話給他,他倒也從不拒絕, 接起來, 對面沉沉悶悶,伴随着一連串敲擊鍵盤的動靜。

她找他本來也只是閑聊,簡尋有一句沒一句地回應,雖然不敷衍,但司遙聽得出來他在忙,匆匆挂斷,撅起嘴,卻又無可奈何, 只得獨自打開電腦刷視頻。

簡尋往往會及時發來解釋。

【我晚點找你,有點事。】

她即刻眉開眼笑, 回個表情包, 極容易被安撫。

那晚, 簡尋半夜才發來一條微信, 彼時司遙已進入酣夢。

她第二天迷迷糊糊睜開眼,見着簡尋自問自答。

【睡了吧?】

【我也打算睡了, 晚安遙遙。】

她見着落尾的稱呼,咧嘴笑,露出白白糯糯的小牙, 敲指回複,兩人的聊天仿佛有時差,但司遙一點也不介意。

她現在是時間富翁, 有大好的青春年華可以等待。

剛從高壓中解放的畢業生最初總無所适從,保持着原有的生物鐘, 早睡早起,不用再做題,就變得無事可做。

大約一周過後,每個生命開始鮮活,他們找到了新方向,在這樣光怪陸離的大都市尋找新奇的體驗。

女生們學着打扮,看着從前雜志上豔羨的女星模特模仿裝扮,塗脂抹粉,淡妝濃抹,綻放出千姿百态的美,如初春争相展露的花蕊,釋放着青春年少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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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們把大腦浸泡在游戲、電動和各種戶外運動裏,像是不知疲倦的非職業選手,要将精力完完全全榨幹。

周慕臣跟随家裏去了香港,周家在那邊的生意有所變動,他這段時間沒纏着司遙。

張承宜倒常跟司遙約會,小女生逛逛街喝奶茶看電影,出入商場買衣服,也開始流連化妝品專櫃,聽櫃姐一通吹捧,買下一堆沖動消費産物,心滿意足地拆盒試用。

高考結束後一周,有款病毒式的小游戲風靡盛行。

專業人士一眼看出不過是最簡單的編程,可就是這樣簡單而循環的程序,卻令所有人欲罷不能。游戲邏輯很簡單,但也非常容易失敗,成功闖關的幾率極小。

這款游戲不占內存,無需下載,幾乎沒有操作門檻。再加之人類生來的勝負欲作祟,促使每個人暗中成瘾,屢戰屢敗,屢敗屢戰。

伴随某些網紅玩家的自來水,玩家蜂擁而至,游戲短時間內在平臺熱度榜不斷攀升。

業界許多大牛都在好奇開發者,一間名不見經傳的新注冊公司,問遍一圈毫無頭緒。網上謠言紛至沓來,多離譜的說辭都有,更有不少開發商蹭熱度,也圈了好一波流量。

司遙在火鍋店排號等位時瞥見張承宜低頭玩游戲,掩蓋不住好奇,也上手試了兩把,忽然有一剎那理解了賭徒成瘾的心态。

“好氣啊!這游戲肯定有bug……”她跟張承宜對視一眼,頗為不忿。

“就是,我都走無可走了,這不橫豎都是死路一條嘛!”張承宜關了屏幕,又探頭去看排號,暗中祈禱前面那兩桌客人已離開現場。

司遙點頭大贊,“肯定是開發商聯合平臺騙人,熱度這麽高,下一步就是接廣告!”

她信誓旦旦,三言兩語間摸清了新媒體時代的商人玩法。

“哼!不玩了!”

放下手機,正好到號,兩人手挽着手進了火鍋店。

點好菜,各叫了杯奶茶,兩人聊了會兒天,最後“啪啪”打臉,又各自埋頭跟小游戲糾纏,大有鏖戰到底的氣勢。

在鍋底和菜品全部上齊之後,兩人終于偃旗息鼓,收起手機,開始認認真真對待假期約會。

司遙人菜瘾大,喜歡吃辣卻只能淺嘗,每次都要點鴛鴦鍋,最後涮幾片可憐的肉解解饞。

她咽下一口鮮切牛肉,嘶了幾聲,吐出紅彤彤的一小節香舌,心跳急速。

張承宜向來百無禁忌,瞧她這認慫的模樣,輕輕翻了個白眼,往她碗裏夾了片清水冬瓜。

“你跟簡大神最近如何呀?”她笑得暧昧,勢要逼問出答案。

司遙咬了口冬瓜,燙得忙喝奶茶,因言一驚,差點猛嗆,她拍着心口看向張承宜:“什麽,如何?”

她笑嘻嘻:“你們在學校就出雙入對,現在畢業戀情也該公開了吧?大家都成年了,這不算早戀。”

司遙抿了抿唇:“哪有什麽戀情,你別亂說。”她頓了頓,慢悠悠地撥着碗裏的青菜,“要有什麽情況,我肯定第一時間跟你說了。”

語氣裏倒還有陣淡淡的哀愁,直教張承宜大感意外。

“啊?簡尋沒跟你表白?”她眨巴着眼,從司遙猶猶豫豫的小表情裏确認答案。

“他也……不一定喜歡我吧。”

張承宜滿臉看猴子的表情,乜斜着眼,要不是公共場合,她想握着司遙的肩膀,把她腦袋裏的水搖出來。

“我能肯定是他覺得配不上你,不敢表白。”她笑眯眯地來回掃觑司遙,“畢竟嘛,連周慕臣也拿不下你。”

司遙瞪她,“喂”了一聲,阻止她胡說八道。

張承宜猛吸一口奶茶,又啧啧嘆:“不過說真的,我也不知道你在想什麽……我很難理解你會喜歡簡尋這款诶?冷冰冰的,完全沒話說。”

司遙不說話,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從一開始的好奇,到最後跟他待在一起就不自覺心滿意足。

這是喜歡嗎?

那簡尋也有同樣的感覺嗎?如果有,他們為什麽好似止步不前?

年少時總喜歡以歸屬感作為一段關系的結尾。朋友、閨蜜、兄弟、同學……

男朋友,女朋友。

有儀式感地見證,開誠布公地劃分界限,從此這一項關系落定,沒有第三人能取代。

無論“我們就是最好的朋友”又或“我喜歡你,我們在一起”,缺少了這樣明确标地的坦白,就好似漫無目的找不到燈塔的深海迷航,總讓人産生不安全的錯覺,因不唯一性而惴惴。

可司遙問不出口,更不願承認自己心底隐秘的占有欲。

兩人邊吃邊聊,在散夥時收到了周慕臣在班級大群的通知,四班的畢業聚會定了下來,後天晚餐不見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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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遙曾在書上看過,「如果明天要見你,我從入夜開始期待」。

她深刻領悟這句話之後蘊藏的心情。

她開始選衣服,剝去校服,年輕美好的身體可以撐得起任何裝扮。可正因有了更多選擇,如此就變得更加糾結。

想要見一個人的心,想要得到獨有的注意,小女生一點點的虛榮在蔓延。

她生澀地對鏡描畫,按照美妝博主的妝造教程一步步操作。從前上臺演出化的都是舞臺妝,而且都由專業妝造師負責,她自己跟着學過,但平時大多素面朝天,不像張承宜慣常實操,難免手生。

最後百看都別扭,她索性擦去彩妝,打了個輕薄的底,上了淡淡的杏粉色腮紅,天然的好氣色。

她生得嬌俏柔美,不是豔麗到俱有攻擊性的那種長相,稍稍點綴反而更能襯出她本身的美感。皙白的皮膚細膩到瞧不見瑕疵,小圓臉,笑起來下巴卻尖尖小小的,眉如黛,目潋水,對誰都是一副溫和柔軟的模樣,讓人忍不住想欺負,卻又舍不得。

司遙穿了條白底碧色裝綴的改制短款旗袍,裙擺微微蓬松,掐腰設計,細柳般的弧度,往上又是窈窕婀娜的曲線。

女生間無甚秘密,私底下來往多,都知曉誰的好身材被藏在了寬松校服下,張承宜私下沒少揶揄司遙。

兩人今日一見,她不由大嘆:“你這是一來就放大招啊?”

張承宜眨着眼,上下打量這姣好身段,迎到她面前挽住胳膊,“簡尋真是好福氣,羨慕。”

被司遙猛地拍了拍肩膀,“再亂說,你再亂說!”

她嬌靥微紅,兩人手挽着手走進飯店大堂。

前臺接待問了她們的包房,跟對講說了聲二樓雲山廳。

司遙跟張承宜往電梯走,遠遠地,瞧見一個高大修長的背影。

簡尋穿着件寬松的藏藍色T恤,黑色工裝褲,簇新的灰黑Newbalance,明明是最基礎款的穿搭,卻被他穿出模特的氣質。

高考結束後未見面的這些日子,他好似變了許多,不再是那個被寬大校服和陳舊鞋包壓得沉默而陰郁的轉學生。

他氣質磊落,穿着頗有質地的常服英俊而朝氣,如今有誰又能從他臉上窺探出他的來歷出身?

張承宜古怪地跟司遙對視一眼,作了個哇塞的誇張表情,搶先喊:“簡尋,好巧啊!”

簡尋回轉過頭,目光霎時落在司遙身上,眼前一亮。

他側身讓出位置,直視着司遙的臉,嘴唇微抿成一條線,挑了挑嘴角,“好巧。”

兩人望着彼此,一時間都沒說話。

司遙臉上透着青澀羞赧的淺笑,明明是朝夕相處了近一年的同學,不過十來天沒見,心底竟慌如鹿撞。

簡尋只是安靜而沉默地望着她,視線久久不挪開,也沒有再多說什麽。

張承宜把眼看看簡尋,又看看司遙,眼神來回睃視,總覺得無限有趣。

“叮”一聲輕響,電梯抵達大堂。

轎廂門開,簡尋恍然回過神那般,率先踏了進去,伸手擋住門。

“進來吧。”

張承宜扯了司遙一把,兩人默默跟進去。

電梯寬敞明亮,可不知為何,在密閉的空間,司遙卻略顯緊張。簡尋靠着觸控鍵站直,她進電梯後停在他身後,此刻三人都沒說話,她的感官被無限放大。

時間應當很短,在一層和二層的距離裏,她清晰地聞到了簡尋身上那陣清新的薄荷香,于是這樣的短暫拉長了她的遐思。

門豁然洞開,光線照進來,簡尋讓開位置,依然擋着門讓兩位女生先出去。

司遙經過他身旁,下意識轉眸擡眼,兩人視線相逢,遽然似有星火燃起。

他挑唇對她淺笑,她也羞赧地垂眸低笑,有某種濃烈的情緒在無聲中蔓延。

雲山廳不算是這間老字號最大的宴會廳,但裝下四班三桌酒席綽綽有餘。

女生在大廳靠江的沙發紮堆聊天,理科班女生人數不太多,熱鬧都在另一頭。

周慕臣是聚會發起人,更是男生堆裏的老大,這種熱鬧自然由他親自安排籌措。

他早早到了飯店,眼下廳裏已來了不少人,都圍着他打轉,衆星捧月,周大公子自然極為受用。

而他的好心情在見到司遙和簡尋前後腳進入大廳時戛然而止。

他嘴邊殘餘半絲笑,眉心蹙緊,吳迪循聲望門口望,霎時了然地嘶了聲。

屋裏圍着周慕臣的同學也都紛紛轉頭,他們留意到門口的動靜,有幾個跟簡尋關系不錯的男生友好地打了招呼,又吆喝他過來坐。

男生間沒那樣多細膩的心思,許多人尚未開竅,對男女之事仍處于朦胧而陌生的階段,更不會敏銳地察覺到磁場不對。

司遙轉眸悄悄觑他,張承宜已迎着同班女生而去,她不好做得太顯眼,小小聲說:“你去呗,我也跟她們聊聊天。”

這話說得倒自然坦蕩,可總有那麽點替他做主的意思。能輕飄飄替旁人做主,兩人的關系顯然不一般才對。

司遙想到這一點,不自覺又抿了抿唇,心跳怦然地轉身走向女生朋友。

簡尋在旁撩了撩嘴角,插着兜朝滿面燦爛笑容的葉家豪走去。

周慕臣大喇喇地展臂坐在沙發正中,身旁的同學俨然成了他的跑腿馬仔。

簡尋覺得有些滑稽,但對于東道主,他還是禮貌地沖他稍稍颔首,跟葉家豪走到一旁閑聊。

他抱臂斜倚着窗戶,整個人恣意而舒展。

大面玻璃拔地而起,江景一覽無餘。他安靜地看着腳下車流如水,辨認出這條道再往上一些就是司遙住的小區。

倏忽之間想到某些點滴,他不自覺面容溫和許多。

人逐漸聚齊之後,男生和女生慢慢地玩到了一處。許多人借此機會暗送春心,找有好感卻不敢說破的同學合影留念。自拍、他拍、小合照,人一多,氣氛霎時間熱鬧非凡。

也有幾個女生紅着臉走上前,詢問葉家豪能不能幫她們跟簡尋拍照。

葉家豪羨慕之心溢于言表,還是極為紳士地鞍前馬後,最後,那幾名女生也不好做得太顯眼,便拉着葉家豪一起合影。

司遙這時剛好到窗邊的小茶幾拿紙巾,被其中一人叫住,手裏被塞了兩個手機,說清緣由,她欣然點頭。

鏡頭裏,簡尋站在最中間,夕陽餘晖透過玻璃斜映在他的臉上,少年目光熠熠如星,帶着對未來生活的篤信,大展宏圖的憧憬,年輕而英俊的面龐意氣風發。

他有太多可能,他有太多願望,他有無限的機會。

這個時候的簡尋已掌握到了一絲挑釁命運的快意。

司遙輕輕按下拍照鍵,逐一拍了好幾張,又遞給同學确認合不合格,溫柔乖巧,挽起的長發稍稍松脫,掉落幾縷發絲,墜在她肩頭。

纖長卷翹的鴉黑睫毛微微舞動,秀致的鼻尖,圓潤小巧的下巴,這一瞬被斜陽照透了那般,肌膚瑩潤泛光。

簡尋喉頭輕動,待那幾位女生得償所願笑着離開後,他緩步走近,站在司遙身側,高大的身子帶來的壓迫感不容忽視。

他嗓音低沉,鑽進她耳畔:“我們也拍一張?”

司遙杏眼微微睜大,眸底泛起濃烈的笑意,她點點頭,從随身小包裏摸出手機。

她剛解鎖,擡眸,想要找尋一個合适的掌鏡人,手背忽爾覆上溫熱的大掌,指根帶了絲薄繭,他一手掌控着她纖巧的五指,手機輕而易舉被奪了去,他又扶着她的胳膊往光線充足的窗邊走,前所未有肉貼肉的觸感,溫熱蔓延開來,猛然撞進如雷般的心跳聲裏。

他舉着手機,鏡頭一跳,司遙怔然眨了眨眼。

她幾乎算貼在簡尋懷裏,兩人差了十幾公分,他的鏡頭靠上,微微俯視的角度,溫暖的光線在他們身上流淌,像在兩人身上鍍了層柔和的流動金晖。

她的心劇烈跳動,臉上帶着青澀而嬌俏的表情,不好意思展露燦爛的笑,可揚起的唇角抑制不住雀躍的心情。

近距離的接觸一剎便分開,自然得叫旁人看不出端倪,只有當事人心潮暗湧。

手機遞還給司遙,她輕笑着翻看,簡尋問:“假期有安排麽?”

她一怔,搖了搖頭,“暫時還沒有。”

簡尋下半句話沒說出來,周慕臣跟吳迪已在招呼同學入座。

他隔着寬大氣派的餐桌對司遙招了招手,早已決定了她的位置,目光冷然地掃過簡尋,顯然沒作他的打算。

葉家豪從洗手間出來,跟簡尋勾肩搭背,“走簡尋,我們坐一起。”

簡尋沒動,轉頭問司遙:“你坐哪?”

司遙看了周慕臣一眼,見他已微微皺起眉,偏随意指了個手邊的位置:“就這裏吧,大家都是同學,怎麽坐都行。”

這話聲音不大不小,但周圍的人都聽清楚了,大家都覺得司遙說得沒毛病,當即紛紛落座,周慕臣身邊也很快被一個女生搶先霸占。

張承宜在遠處找司遙的身影,見她這桌幾乎滿員,也沒特地要當連體嬰,便跟其他同學湊到了另外一桌。

司遙跟周慕臣之間隔着老遠,她一直轉頭在跟簡尋說話,眉眼彎彎,畫面美好。

吳迪在旁嘆氣:“算啦阿臣,人家心思不在你這裏。你還看不出來?郎情妾意……”

話沒說完,周慕臣一個手刀劈下來:“少亂用成語。”

他瞪眼警告,吳迪識時務,忙招呼服務生給大家倒酒倒果汁。

剛從高中校園離開的學生,對于新奇而陌生事物總是格外好奇,帶着明顯的稚嫩,不像大學生已帶了些僞裝大人的從容。

周慕臣從家中酒窖淘了幾只價值不菲的紅酒,打算跟同學們一起嘗試成年新體驗。

這個年紀的學生尚且不能讀懂白酒的附加價值,對威士忌的認知也止步于酒吧裏勾兌綠茶的清涼酒品,而啤酒太不正式,還容易灌一肚子水脹得難受。

所以紅酒于許多人來說接受度更高,而這或許在多年後能成某些人嘴裏的談資,當年跟某某某喝過多麽昂貴的酒,以此彰顯人脈和地位。

當然,這些成年人間的油膩和虛僞,尚且不能在青春的面龐讀到。

司遙躍躍欲試,服務生上前替她滿了一些,醇香撲鼻,她滿懷好奇。

簡尋擡手蓋了自己的杯子,只要了熱水。

司遙偏過頭對他笑:“我就喝一點。”

簡尋斂眸,懶洋洋地倚在椅子裏,“喝吧,醉了我送你回家。”

飯席正式吃起來後,氣氛越來越好,許多同學還撺掇周慕臣搞下半場,他向來是喜歡熱鬧的性格,當然求之不得。

當着衆人的面撥了通電話,俨然有了小周總的氣勢,交代司機安排一切,引來同學們叫好起哄。

司遙貪紅酒口感不錯,一連喝了好幾杯,許多人與她碰杯,她也來者不拒,到後來站起來去了趟洗手間,再坐下就開始頭暈。

簡尋稍蹙眉,默默計算着她的酒量,心底隐隐發笑。

紅酒杯敞闊,盛酒挂底很有講究,服務生是來給她滿了幾次酒,可實際或許不到一個普通水杯的總量。

他輕輕挪開司遙面前的高腳杯,把溫水推給她:“喝點水潤潤嗓子。”

她暈暈乎乎地擡眸觑他,臉頰泛着輕微的潮紅,聲音軟糯:“好暈,想睡覺……”

她俯身,輕輕趴靠在桌上,目光一直在他臉上流連,秀眉微微皺起:“簡尋,送我回家好不好?”

簡尋放下水杯,那一飲而盡的溫水淌過喉間,他稍稍仰頭,線條流暢的喉結不斷起伏,那是從男孩變成男人的标識,他們已長大許久了。

他回眸,眸底若一張密不透風的網,牢牢擒住她的目光,“我先扶你到那邊休息。”

席間氛圍濃烈,大家喝得聊得正盡興,無人察覺簡尋輕托着司遙坐到一旁,更沒人留意到,不過幾分鐘之後,宴會廳裏已沒有了他們的身影。

飯店樓下,一輛的士緩緩泊近,司遙被塞進後排,眼睛微阖,四肢使不上力,虛虛靠在車窗邊,隐約聽簡尋跟司機說了個地址。

車裏的冷氣争先恐後往她皮膚上貼,毛孔應激地起了層反應,她低聲嘤咛,眉頭皺了皺,像是要躲避過于刺激的低溫,她本能般尋找熱源,一扭頭,雙手摩挲着,最後窩進了誰溫熱的懷裏。

簡尋身子一僵,鋒銳的喉結滾了又滾,最後低聲對司機說:“麻煩能關一邊空調麽?”

司機是個寡言的中年人,往後排一瞟,心領神會地擡指一按,車裏的氣溫逐漸回升。

汽車駛離飯店,駛離燈紅酒綠的CBD,朝着未知的方向前行。

司遙迷糊地倒在他懷中,擒獲着鼻息間薄荷香氣,心底莫名地安心。他怎麽會欺騙她呢?他怎麽會傷害她呢?

簡尋不會的。

她這樣想着,腦袋輕輕蹭,陷入長久地靜息,讓酒精沉澱發酵,驅使她去做那些她清醒時沒有勇氣、記挂顏面而不敢做的事。

車子不知何時已停下,簡尋垂眸看着靠在懷裏的司遙,眼眸稍斂,他輕輕搖了搖她的肩,俯身附在她耳畔,聲音喑啞:“遙遙,該下車了。”

司遙呢喃着睜開眼,腦袋有些沉,但已沒有原先難受的醉意。

她不知何時已睡了過去,司機在外邊抽煙,顯然等得有些不耐煩,計價表一直在跳動。

她一怔,忙坐起,又因意識不清再次歪倒。

她撐着手臂往外瞧,這不是她家。

司遙迷迷糊糊地跟着簡尋下車,又見他額外給司機塞了一張紅票子,出手格外闊綽。地上有三四根被踩滅的煙頭,中年人冷嗤一聲,心滿意足地驅車離去。

她轉身,望着緊鎖的琴房,不解卻又心甘情願地随簡尋走上前,開門而入。

琴房許久沒人來,夏夜裏有些發悶。

兩人進來後,司遙下意識去開窗,新鮮的空氣不斷流動,屋裏總算沒那麽難受。

她又摸黑找到遙控器,把空調打開,最後坐在琴凳上。

這套動作一氣呵成,甚至沒人把燈打開,簡尋一直沉默站着,也沒有跟司遙解釋為什麽要帶她來這裏。

她仍有些酒後的迷離,坐着緩了好一會兒,又趴在鋼琴蓋上,漆面冰涼,她溫熱的臉甫一貼上,熱與冷的交替令她心神一蕩。

“來這裏幹嘛呀?”她軟聲問,始終好奇。

簡尋在她身旁坐下,借着透過窗的光線,他瞧見司遙的小臉藏在烏發之下,透白而細膩,眉眼溫柔地眨了眨,輕輕張開嘴,吐氣如蘭。

他輕輕擡手,稍一遲疑,大掌最後落在她發間。

起先緩慢而小心地撫摸着她的長發,最後手指一點點探進發梢,溫熱的指腹觸及軟潤的頸後肌膚,如絹似緞的觸感,他攏指摩挲,最後游移到勻潤的下巴。

“想聽你彈琴。”

司遙輕笑,尾音微微上揚:“就是這樣啊?”

他五指一頓,司遙已挺身坐好,因姿勢的變換,兩人一時間挨得很近。

她側首,在黑暗裏捕獲他的眼眸,夜色給他的眉眼又增添一份沉默,而眼底閃過星火。

對視片刻,近在咫尺的呼吸纏繞着,簡尋的手仍虛虛托着她的下巴,她眨了眨眼,幽暗的空間,水波潋滟嬌媚,心底那根弦猝然斷裂。

鬼迷心竅般又湊近了一些,呼吸間萦繞着絲絲酒氣,一醉再醉,簡尋喉結輕動,手指一擡,司遙的下巴被托起,他俯身吻住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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