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米爾科從冷冰冰的被窩裏爬起，四處找人。

西婆婆掀開圍布，就見到一臉迷茫的少年還困得眼皮子打架,卻擡着下巴抽抽鼻子。像用氣味尋人似的。

她笑笑,将手裏的糊糊放下。

他們蛋蛋是長大了不少，但是口味還是沒變,更喜歡吃軟乎乎的東西,西婆婆也就每每給他開小竈。

“安好像往城東的方向去了。”她說道。

米爾科在壁菇糊糊的香氣中清醒，想着主人也許是去找哈西了也就點了點頭，放心下來。

洗漱好，吃完東西。

小監工上線。

遠遠的,一號就能看見顯眼的小黃帽在不同方陣中活動。

米爾科捧着主人親手畫的建築圖一個個對着搭建的方向,此時皺皺小眉毛，“大魚叔，你這個方向不對噢。”

他說的是一個正在搭安全倉側邊的一個大叔，将內外搭反了。

魚頭大叔眼睛分布在臉的兩側,聞言一百八十度轉頭一看，“哈哈哈好像是這麽個事兒。”

眼見着大叔擺正,米爾科一回頭才發現一團黑衣服在他身邊站了許久了。

“一號哥哥怎麽啦？”

一號抿抿嘴，原本和以前相比長高不少的米爾科還有點距離感,但是對方一如既往的稱呼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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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澈的眼睛,還是那個可愛的小人。

黑衣服将自己背上背的一些東西放下,雖然黑衣服罩着臉看不出神情，但是米爾科明顯看的出他動作有幾分猶豫。

像是不知道該不該說。

“發生什麽了呀要是我可以幫得上忙，可以直說噢。”

一號終于還是開了口,“城主最近不太好。”

事實上一號說的還算委婉，自從恢複記憶後,哈西就開始了長時間的睡眠，雖然哈西本來就有一半的時間會固定陷入昏迷，但是這樣主動的呆在床上是件很少的事情。

黑衣服們給他帶的時候一直安好的放在門前，分毫沒動。

米爾科一聽就有些着急，他心裏已經把哈西當作了朋友。

一號的意思也是希望這個能牽動城主情緒的小家夥，幫助一下城主。

米爾科将圖紙交給了大角就往城東跑，剛跑出沒多遠，抱着一布兜壁菇，又跑走了。

*

哈西睜開眼睛，他的身體已經完成了半強制的睡眠，但此時他不想動。

只要清醒着，過去無數的事情便鬧哄哄地塞滿他的腦袋，他想要繼續睡眠，以解決這種痛苦。

然而門口傳來“拍拍”的聲音。

黑衣服們是不會這樣的，哈西無所謂的不想理，但是拍門聲的人很執着，力氣弱了，便休息會兒再繼續拍。

他終于還是打開了房門。

靠着門抱着一鍋不知道什麽東西的米爾科映入眼簾，此時向後仰着頭，對他露出了個甜甜的笑。

哈西還沒來得及說話，對方便抱着那鍋東西擠進了房間。

“哈西哈西快來嘗嘗，還熱着哩。”

他一怔，鮮香的味道已經充斥了房間。緊接着手腕上一只手将他拉到了房間的椅子坐下。

剎那間，接觸而來的那種獨特的舒适感舒緩了他腦子裏緊繃的神經，那些無處不在的畫面便在一個強行塞進他手裏的勺子後戛然而止。

在米爾科看來，不吃飯是件大事。

他熱情地推推燙乎乎的壁菇糊，“西婆婆教我做的，很好吃的！你趕緊嘗嘗。”

哈西雖然在提爾呆了這麽久，但從來只吃自己從暮城搬過來的東西。

他對這黑乎乎的東西有些質疑，但是他面前的少年适時的咽了口口水。

米爾科莫名就看見哈西笑了，也不知道為什麽笑了。但這樣就是心情好了嘛。

他也就跟着笑了。

“唉，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誰讓我們蛋蛋忍痛割愛了呢。”

他這話說的複雜，米爾科險些沒聽懂，不過聽着哈西語氣裏的揶揄，熟悉又讨厭的調調果然一如既往呢。

少年生動的表情更逗樂了哈西，一時間黑色的糊糊好像也有了那麽幾分好吃。

一號一直在門口盯着，見米爾科真的能讓城主吃東西，肩膀剛松，就看見城主的轉頭對着這邊看了一眼。

“提爾居然還有這麽好吃的東西啊，一號你記得給小家夥拿些東西。”

一開始就拿了一包東西給米爾科了，一號一僵，再看城主，總有種自己被點了的感覺。

總覺得城主知道，米爾科是他請來的。一號隔着兩層布試圖看一下城主的表情，只獲得溫和但又不失犀利的一眼。

米爾科不懂兩人的機鋒，托着下巴看哈西吃東西，心中不免對他那天提到的事情有好奇，但是想到哈西痛苦的神情，最終還是沒問，四處看了看，“對啦，安安怎麽不在這裏，他不是來找你了嗎？”

“他嗎？沒有啊。”哈西這幾天都躺在床上，連東西都不吃，更何況見那個冷冰冰的男人。

米爾科敏感的察覺到了一絲不對，但想到主人總是很有主意，便沒有多想。

如此，直到哈西吃完東西，米爾科才離開。

這樣一直好多次，當米爾科再次從哈西的住所離開時，一直對這些天早出晚歸的主人積攢的好奇心終于爆發。

他揮別一號哥哥，開始往城中方向尋找。

他沒注意到城東黑乎乎的草叢裏爬出了一個東西，看了看少年的背影，渾身的眼睛眨了眨，慢吞吞的跟上了。

經歷了幾次地動，城中已經沒有了街道的樣子，米爾科順着僅剩的小徑走，小心着自己不要掉落到旁邊的深坑裏。

他小聲呼喚着主人的名字，小小的身影在廢墟之間渺小但又顯眼。

沒有人回應，米爾科抿抿嘴，想到主人叮囑的話，終于還是決定順着安全的道路返回。

卻沒有看見身後一雙死魚眼和高高落下的注射器。

“咚——”

重物撞擊的聲音，伴随着落地的聲音，米爾科一回頭就看見倒地的刀疤和他肚子上的東西。

看到那密集的眼睛，“多多！”

他大喊，一時被撞倒的刀疤目光從來就沒有離開過少年，立馬又起身，握着注射器要攻擊。

小徑狹窄，米爾科看着身後的道路，就要跑，卻沒想到這小徑的盡頭是一個巨大的深坑。

這條路本身就是死路！

他咻得回頭，刀疤的死魚眼已經在眼前了。

米爾科立刻變回了水煮蛋形态，從刀疤腿間往來路滾。

刀疤手一頓，但像是蓄謀已久，早就從上次的經驗中做好了準備。

竟然回身就要将小巧的注射器甩過去。

剛剛被刀疤一把滾翻在地的多眼生物蠕動着無法翻身。

水煮蛋的形态終究比不得人跑得快，米爾科變回人形，就想将多多抱起來就跑。卻忘記多眼生物重量過人，根本撼動不了。

就這麽一耽擱，空中的注射器便直射而來。

針尖銀色的光芒就在眼前，米爾科呼吸一置，心裏本能地呼喊主人的名字。

下一秒，

一道激光射線直穿注射器，液體噴濺而出，米爾科下意識低頭避過。

再擡頭，好幾天不見的人已經出現在了眼前。

“主人！”

極度的害怕和驟然心安在瞬間切換，少年的眼眶紅了，聲音裏滿是依賴。

明明纖細白嫩的手臂還護着身下的多眼生物，A861看懂了少年的故作堅強，在快速确定對方白皙的臉上除了塵土沒有任何液體粘上，這才任由心中那股後怕愈演愈烈的燃燒。

如果不是他今日恰好想用激光槍試一下開拓地道，如果不是他偶然聽見了重物落地的聲音，如果不是激光槍裏的能源恰好沒有耗盡。

就算他趕到現場，隔着三米寬的深坑，他無法阻止射的注射器。

黑色的作戰服擋住了液體，A861回身，極短的時間內，刀疤一擊不重，便要逃跑。

然而投擲注射器的距離，再遠不過兩米，他只是剛轉身，後腰便傳來一股劇痛。

刀疤依然死水般的眼睛往下一看，一道射線已經洞穿了他的腹部。

這不至于立馬死，但是時間問題。

A861背對着米爾科，高大的身影有意無意地将少年的身影擋的嚴嚴實實。

他冰冷着臉，直接抽出激光束線。

血液飛射而出，捂着肚子的人還沒來得及回頭，便脫力倒向了路邊的深坑。

砰的一聲巨響。

米爾科什麽也看不見，頭上只輕輕落下一只大手。

大手揉揉他的頭發，“好了，沒事了。”

A861輕聲說着，不知道是說給米爾科聽，還是說給自己。

深坑裏，僵直着脖子的刀疤，多竅出血。鮮紅的血流到他猙獰的疤痕上，愈發可怖。

嗓子已經發不出聲音了，但是還有嘴巴在無聲的蠕動。

他的死魚眼依舊麻木，最終變得灰白，“實驗體，很好的實驗體……”

*

很安靜，似乎刀疤倒下驚起的灰塵也塵埃落定了。

頭上的手一直揉了很久，穩定的傳遞着熱度，像是害怕他害怕。

可是米爾科卻覺得主人也在害怕，害怕什麽呢？他暫時不知道。但是那份小心和斟酌，像是關于他的。

于是，他也就沒有沉默不語。

“如果刀疤成功了，蛋蛋就見不到主人了對嗎？”

A861怔了怔，“對。”

米爾科也就小小牽起了嘴角，用柔軟的頭發拱了拱主人的手心。

“那謝謝你噢。”

他沒有提刀疤的生死，含蓄而柔軟地承托了A861心底那一絲害怕米爾科見到自己殘忍一面的小情緒。

米爾科起身，腿都蹲麻了，酸脹讓他有些龇牙咧嘴，他看向主人，指指自己，也指指還沒有翻過身的多多。

“抱。”

還在水煮蛋的時候，米爾科經常會這麽撒嬌，小小一顆水煮蛋伸出兩只小手索抱。

人形了也如此。

A861看着他伸出雙手，臉上帶着灰土，眼裏閃着光。

A861內心無以複加的柔和，他能拒絕米爾科叫他主人，拒絕他和自己一起睡覺，但拒絕不了這一個擁抱。

于是，高大的銀發男人便輕巧地将少年擁進了懷裏。

他的身高足以少年挂着脖子便能雙腳離地。

A861一只手護着米爾科的腰，一只手将翻倒在地的多眼生扶起來，拎在手上。

主人懷裏的氣息暖哄哄的，米爾科以為這應該像每一次他被主人擁抱在懷裏一樣。

但是當主人彎下腰要去扶多多時，伸出一只手護住他的腰時，貼上來的掌心隔着薄薄的衣服，将他燙的一顫。

腰間很癢，米爾科盯着主人好看的下颌線，擰着小眉毛思考為什麽和以前整顆蛋可以塞在主人懷裏不一樣。

“安安，多多好像不想走這邊噢。”

A861另一只手上的多眼生物掙紮着，稱得上胖的身體，擠着米爾科的腿。

A861将多眼生物放下，就見對方慢吞吞的動作加快了一點，往城東的某個角落行動。

“多多一定是有什麽事情才會跟着我，”米爾科抛開別的，見多多罕見的走快，便也下地。

掌心的軟肉無意地蹭了蹭，便驟然消失。A861看着蹦下地的米爾科，空了的手心蜷縮了一下，放在身側。

“慢點，不要摔倒。”城東的坍塌程度也不小，地上滾落着石塊。

當米爾科跟着多多停下，就看見它對着一個石板轉悠，它豐富的眼睛亂竄地眨着，顯然石板下面有問題。

A861直接上去将石板掀開，只見石板下面有個小洞，洞裏塞着好多黑色圓球。

多多着急地眨眨眼睛，用胖胖的身子拱那些圓球，但奈何沒有手，無法翻面。

米爾科也就蹲下身子，将一個個圓球翻面，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翻面成功了。

同樣的黑球卻動了動，挨個從洞裏挪了出來，一個挨一個圍在了多多身邊。

多眼生物閉上眼睛拱拱周圍的小圓球，也不知道怎麽交流的。

小黑球們又一個接一個地過來拱了拱米爾科的手。

“啊，這些都是多多的孩子！”米爾科滿眼驚喜，還沒長眼睛的小家夥們觸感軟軟的，和他們媽媽/爸爸一樣的精神世界，是快樂躍動的小黑點。

地動将他們的家壓住了，可他們依然活的很堅強。

“他們也是提爾的一份子哩。”米爾科默默做好決定，擡頭想征求一下主人的同意，卻撞進一雙注視着他很久的眸子。

很耐心很專注。

米爾科莫名就覺得主人一定是會答應的，他臉頰微紅，也就沒有問出口。

于是，等沉迷試管中的劉歇都反應過來小家夥好像是消失太久之後，就見到老遠，還是老樣子冷冰冰一塊大冰塊正在向他們走來。

而對方的長腿前，一顆晶瑩剔透的水煮蛋氣宇軒昂地游動着，後面則跟着，“一顆，兩顆……嚯，十來顆黑蛋。”

“蛋蛋生的？”他情不自禁将心聲說了出來，頓時感覺到一股死亡射線洞穿了他的腦門。

“它們今晚和你睡。”

A861對劉歇冷聲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