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雲落鎮是個臨海的小鎮,夏天尤其悶熱。

一望無垠的海波是很淺的藍色,浪花此起彼伏,翻湧而至,是秀在海上的銀絲,牽引着海波。

郁其奉命帶領寧禮和郁緣出去逛逛。郁其待了十多年的雲落鎮,新鮮勁早就跟着屋頂的炊煙飄走了,哪找的出邱玲說的“特色景點”。

他問寧禮有沒有想去的地方,寧禮說沒有。郁緣說想去游樂園,被他一票否決,太熱了,而且那游樂園的設施還沒他們學校的樓層高。

但海邊也熱,郁其為什麽還要帶他們來這呢?

郁其,寧禮,郁緣,三個人站定在海邊的一家咖啡店前。

郁其抖抖手裏的三張紅票子,就差把張狂兩個字寫在臉上,他率先邁步進去。

郁緣兩眼放光,迫不及待地沖進去,抓着郁其的衣服瞎跳。

寧禮擡起頭,看見三個大字——星吧客。

他還是第一次看見這種盜版。

踏進門是一聲機械的“歡迎光臨”,店內僅有的兩個員工一個倚靠在收銀臺手裏拿着張小票,另一個正拿着盛了小半瓶葡萄汁的沙冰壺,往杯子裏倒。

見他們來,兩人眼皮擡了擡,動作未停,齊刷刷道:“歡迎光臨。”

“喝什麽,我請客!”

寧禮連看菜單的欲望都沒有直接說:“都行。”

郁其看不慣他那副對什麽都無所謂的樣子,搞得好像這個世界就要滅亡了一樣,無欲無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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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小孩咋回事呢,星吧客你都看不上啊!”

寧禮不知道說什麽,但他可以确定,郁其就比他大一歲。“我不是小孩,你也不是大人,不要這樣和我講話。”

郁其覺得他一本正經地說自己不是小孩的時候很搞笑,正要開口,郁緣就喊着說要喝星冰樂。

最後郁其點了三杯新出的星冰樂。三人坐在店裏,裏頭是咖啡、空調,外頭是大海、藍天。郁其舒服地躺在座椅上,眯着眼睛,舉起剛出品的星冰樂,矯揉造作地嘬了兩口,享受極了。

“你們那的星巴克也是這個味嗎?”

寧禮随口應和:“嗯。”

“好吧,我以為大城市兌的水會少一點,我這冰沙都沒了。”

塑料杯壁上不斷滲出水,寧禮喝了一口,抽出紙巾擦杯子。

太甜了,有點超标的甜,像糖攪和的糖水。

他抽出幾張紙巾疊成一條,環住杯壁,防止手上沾水。

郁其嘴上笑罵他“瞎講究”,身體卻很誠實的跟着他學,郁緣也緊随其後。

“你騎過那個雙人自行車嗎?”

寧禮順着他的目光向窗外看去,淡淡道:“沒有。”

郁其興沖沖站起身,“走,我們去租一輛。”

租雙人自行車的棚子就在咖啡店北邊五十米左右,一輛一小時六十,郁其租了一小時。

他跨坐在前面的坐墊上,回頭沖寧禮揚揚下巴,“快上來!”

“哥,我坐哪裏?”

糟了,忘記郁緣了。以郁緣頑固的性格,根本不可能放任他單獨騎車去玩。

他思來想去,終于——

“寧禮你等會兒上來,你先把郁緣抱到這個籃子裏。”

他說的籃子是雙人自行車前面接着的那個籃子,上面纏繞着好幾朵假花,看上去并不大也不結實。

可是……郁緣水靈靈的大眼睛期盼地看着寧禮,張開手臂迫不及待地晃晃,顯然對郁其無理的安排很滿意。

這樣安全嗎?

這一段路沒什麽車,應該沒事的吧。籃子看上去也沒有那麽不結實,郁緣也沒多重,肯定受得住的吧。

寧禮沉思良久,彎腰,嘗試着抱起郁緣。郁緣身上的肉很軟,寧禮費力抱起,郁緣也很懂事,屁股努力一撅就坐進籃子了。

他一坐下,車開始慢慢地往前傾,郁其急忙大喊,“寧禮,快上來!”

寧禮慌慌張張地坐上去,特意使了點勁,好讓自行車保持平衡。

“郁緣往旁邊去點,擋住你哥的視野了!”

郁緣嘗試動一下屁股,但屁股被死死卡住,怎麽也動不了。郁其等得不耐煩,把他的身子往旁邊一撥,腳上開始使勁,“寧禮,來次勾!”

雙人自行車在寧禮和郁其的努力下開始慢慢往前移動,郁其咬緊牙,站起身,越騎越得勁。

迎面而來的風将他的發絲揚起,郁其被吹上頭了,越騎越快,寧禮甚至有點跟不上他的速度。

郁緣晃着腿,手臂呈一字型,開心地尖叫。

空蕩的公路上疾馳着一輛雙人自行車,上面坐兩個穿白T的少年,前頭挂一個吉祥物,路過的人紛紛回頭看是誰家的孩子玩得這麽野。

前方有一個小坡,是下坡路,郁其動用全身力氣,飛速絞着踏板。自行車也不負衆望,速度越來越快,踏板旋轉的速度完全用不上郁其使勁。

他張開雙手,興奮地大叫,“啊啊啊啊啊!”

寧禮坐在郁其後面,手由扒拉着坐墊到拽緊郁其的衣服,郁其張開雙手的那一刻,他緊緊環上了郁其的腰,臉色蒼白。

白皙的臉龐貼在郁其的後背上,面上波瀾不驚,但仔細看,他的嘴唇在顫抖。這種感覺就像跳樓機突然下墜,心裏空了一截,讓人恐慌。

郁其真是不要命了,這兩兄弟真的不要命了,還好這裏沒有交警,不然他們今天必定能上警局蹭上一點茶水。

終于,令人驚悚的下坡路結束,車速漸漸減慢,郁其的手回到了他應該在的地方。

前方有個減速帶,寧禮打算減速帶一過就讓郁其停車,他有點想吐。

而罪魁禍首郁其絲毫沒有察覺到寧禮的不對勁,還在瘋狂地飙着他蹩口的英文。

“米斯特郁緣,啊尤哈啤?”

郁緣笑得嘴都合不攏,學着他哥的口音“哈啤!哈啤”地亂叫。

“啊!”

伴随着一聲尖叫,寧禮被吓了一大跳,抓着坐墊的指尖用力得泛白,心跳猛的震動。他坐在後面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知道是郁緣的聲音,而且自行車好像輕盈了一些。

“哈哈哈哈哈哈哈!郁緣笑死我,來給哥比個耶,哥給你拍張照!”

郁其從車座上下去,寧禮這才發現郁緣坐的籃子掉了。

郁緣哭得撕心裂肺,屁股卡滿籃子的縫隙,肉嫩的小手用力抓着籃子兩邊。而郁其舉着手機,半蹲在他面前,居然真的給他拍起照片!

更過分的是郁其嫌郁緣這樣太呆板,還伸出手将他的手掰成了剪刀,舉起放在臉邊上。郁緣的手指曲着,任由郁其給他固定pose,慢慢的,哭聲消弭于無形,他嘟着小嘴拉起衣服下擺抹幹眼淚,圓潤的肚子暴露在空氣中,呆呆地看鏡頭讓郁其給他拍照。

……這兄弟兩絕對是他這輩子見過的為數不多的奇葩之二。

咖啡店內,郁其三人坐在剛才的位置上,玻璃窗外多了一輛少了個籃子的自行車。郁其手撐下巴,手裏是張百元大鈔。他将鈔票對向缺了籃子的自行車比劃一下,似乎是在計算這麽一個籃子要多少錢。

郁緣兩手扒在窗戶上,臉蛋緊貼擦得光亮的玻璃。他轉過頭,可憐巴巴地看着郁其,“哥,怎麽辦?”

郁其沒看他,惆悵地嘆了口氣,失神望着窗外,“哎,小緣,要不給媽打電話吧,你的屁股還扛得住嗎?”

“不行,哥!”郁緣連忙捂住自己的屁股,好不容易才鑽出籃子,還沒緩過來呢,要是被媽媽知道了,他又少不了一頓打。

咖啡店內的座位少,正是午後最熱的時間,游玩的人都想來找個地方乘會兒涼,他們坐了很久也沒點東西。寧禮能察覺到外面遮陽篷下時不時瞟來的不善目光。

“我們先去還車吧,一個小時快到了。”

“行,走吧。”

“什麽?就一個破籃子你要兩百?”郁其手扶車把,瞪着眼睛,驚詫道。

“沒多要你15就不錯了,超時了知道嗎?”

“超什麽時啊,不剛好一個小時嗎!”

“超了二十二秒,我這卡着時間呢。”

郁其氣笑了,“我推去店裏給你修,我倒要看看要不要的了兩百。”

“嘿你這小孩怎麽蠻不講理呢?”

大叔腰上挂着只小蜜蜂,講話嗓門又大,兩個聲音和在一起怕是方圓百裏都能聽見,沒一會兒周圍就圍了一圈吃瓜人。

“哎呀,一個籃子哪要的了這麽多啊,你別跟個娃娃計較啊!”

“就是啊!”

“這小孩一看就鬧騰,好好的籃子不碰它會掉嗎?”

……

寧禮看不下去,暴烈的陽光将地板曬得滾燙,他手擡起擋住額頭,身上是汗滴滾落的感覺,有點癢,運動長褲黏在腿上,存在感極其強烈。

“兩百給你,我們走了。”

他扔給男人兩百,舉止矜貴優雅,背脊筆直板正,表情清淡的穿過人群。

郁其趕忙帶着郁緣跟上他,一把把他撈在懷裏攔住,頭向右倒貼上寧禮的頭頂,自來熟得不行。

“這逼裝的真不錯。”

寧禮嫌惡拍開他的手,并不習慣這樣的肢體接觸。他哪有裝逼,那是精神小夥才會做的,他是正經人。

“兩百還你。”郁其遞給他兩張鈔票。

“不用。”

郁其在心裏默嘆,小孩果然不知道省錢,他還是幫寧禮攢着吧。

現在他的存錢罐頭裏有三個人的錢,他、郁緣、寧禮的。郁緣一旦有超過5元票子的錢就會主動上交給郁其,以前還不樂意,現在已經被調教得服服帖帖。

如今多了一個人,郁其思衡家裏那只金閃金閃的存錢罐,決定換個大點的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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