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謝太皇太後擡愛,只嫔妾體弱德薄,能有今日全賴陛下和老佛爺眷顧。至于皇貴妃之位,嫔妾萬萬不敢奢求。”

衆目睽睽之下,佟佳貴妃驀地拂開一旁丫鬟攙扶着的手,徑自跪倒在地,在衆人不敢置信地目光下徑自道:

“嫔妾鬥膽,還望太皇太後收回成命。”眼看往日所求盡在眼前,佟佳氏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使得自個兒不至于癱坐在地………

***

戲臺上小旦不時正咿咿呀呀地唱着。

宮中除夕夜宴不管什麽時候都是熱鬧的,輕歌曼舞,游龍舞鳳。

方才太皇太後不輕不重地丢下那麽大顆雷,這會兒卻連同衆人好似從未發生一般,席上仍舊一番言笑晏晏……

只是不同于往年佟佳貴妃時期的別出心裁,或是曲水流殇,又或是雪中尋梅,月下吟賦。熱鬧地同時于細節處盡顯靈巧雅致。今年的宮宴倒是格外中規中矩些。

這會兒還沒到守歲的時辰,底下幾個小的便有些熬不住了。尤其是小五,若非一旁的胤禛見狀伸手扶了一把,怕是方才早就鬧出笑話來了。饒是如此,圓乎乎的小腦袋仍時不時地點上兩下。

六阿哥素來身子弱,此刻面色已經有些隐隐發白。

“貴妃當真是個難得地聰慧之人,無怪乎佟佳一族對其寄予厚望。”回去的路上,想着殿上發生的那一幕,饒是對後宮嫔妃不假辭色的桂嬷嬷,這會兒也不自禁出口感嘆道。

“确實………”

一旁的胤礽點頭表示認同。作為一名合格的政治大家,太皇太後眼界胸襟絕非常人可比。那麽方才之事,與其說是對佟佳貴妃的算計,倒不如說……

“嬷嬷在宮中多年,可知太皇太後同佟家早前可有何龃龉?”

“這………”思忱了片刻,桂嬷嬷難得有些猶豫了片刻,方才俯下身來,用僅兩人聽到的聲音低聲道:“奴才只隐約聽主子娘娘過,萬歲爺的親額娘,也就是殿下您親瑪嚒,聖母皇太後佟佳氏早前身體素來康泰,可惜偏是命中無福,這才在陛下登基後的第一年,便不幸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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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想着早前宮宴之上,汗阿瑪同老祖宗兩相和樂,瞧不出絲毫龃龉的模樣,胤礽難得沉默了片刻。

回到宮中,胤礽這會兒也沒了睡意。索性便如往常一般打坐修行,直至天方漸明。之後一連數日皆是如此。

饒是整日催着對方勤加修煉的青玉都不由跳了起來:

“小胤礽這幾日是怎麽了?早前不是說過,欲速則不達,以你現在的道行,每日修煉時間過久并非好事………”

“抱歉……”

經由對方提醒,胤礽這才反應過來。看着眼前一臉擔憂的青玉,心下不由一暖,下意識寬慰道:

“孤只是一時沒想明白很多罷了。”

“怎麽了怎麽了?什麽想不明白?”青玉忙不疊地湊上前來,面上滿是好奇之色。畢竟在青玉看來,便是在他百年間見到的那麽些人中,聰明程度能比拟眼前的小不點的也在極少之數。

究竟是什麽連對方都想不明白,青玉不由好奇極了。

胤礽沒有說話,只微微轉頭看向窗外,仍舊是那一片四四方方的天空,良久,青玉方才聽到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喃:

“孤只是突然覺得有些許厭倦……”

“啊!原來是想要出去玩了!”聽罷,青玉自以為理解地點了點頭:“确實,常悶在一處心裏煩也在情理之中。”

“不過沒關系的,等你築基後,本尊者送你一把天下無敵厲害的寶劍,到時候咱們想飛哪飛哪,誰都擋不住………”

便是再多的思慮都被眼前這一幕沖的沒了蹤影。

多年過去,不同于胤礽已經長成個半大的小大人了,青玉卻仍是幾寸來高的豆丁。就連身上穿着的,還是早前的大紅肚兜。據說是對方本體的一部分,不可随意取下。

偏偏這會兒不大的小豆丁這會兒卻如指點江山的帝王一般,在這小小的帳中揮斥方裘。任是誰瞧了,都覺可樂地緊。

突地,胤礽伸手,在正高談闊論的小豆丁頭上輕輕揉了揉:

“放心,一定會有那麽一日的……”

分明年紀不大,聲音中卻有些着說不出來溫和與堅定。青玉驀地紅了臉,半響才結結巴巴,強做氣勢道:“那……那是當然,你好歹是我青玉尊者親自選中的人才。若連區區築基都做不到,豈不要贻笑大方。”

須臾,空氣中傳來一聲微不可聞的輕笑聲。

自那日起,胤礽便恢複了往日的修煉習慣,只白日裏在劍道上投入的時間愈發多了些。連因着種種緣故,這段時日慣愛往毓慶宮跑的胤禛,這會兒一手劍都舞地有模有樣。

六月,經歷了一夜難産,直至第二日中午,承乾宮佟佳貴妃方才艱難誕下一女。可惜許是因着思慮過重之故。這孩子生來便帶着七分的弱症,洗三那日胤礽去瞧了,巴掌大小的小姑娘裹在紅通通的襁褓之中,眉眼依稀可以看出幾分佟佳貴妃的模樣。若是長成,說不得也是個溫柔婉約的姑娘。

然而眼前的小格格,連哭聲都小的跟沒有一般。拍打時,胤礽清楚地看到,一旁收生嬷嬷手都是顫抖地。

直至這一刻,胤礽方才覺得自個兒低估了那位縱橫三朝,一力輔佐兩位君主太皇太後的手段………

第一重,以佟家為引,令汗阿瑪對佟佳貴妃心生芥蒂,同時絕了對方因過往情分暗中維護的可能。

第二重,以皇貴妃之位為餌,引阖宮妃嫔群起而攻之,若成,則是貴妃貪得無厭,自尋死路。若不成,察覺到堂堂太皇太後的針對之意,接下來的日子,對方必然如驚弓之鳥………

總而言之,對方要的,便是佟佳氏所出之子,從出生起便注定與皇位無緣。

胤礽擡頭,看向了一旁從方才起,面上便隐隐泛着青黑的自家汗阿瑪。

想來對方也應該察覺到了。

看着眼前連呼吸都幾不可聞的小妹妹,胤礽心下忍不住嘆了口氣。大人之間的争鬥,偏生遭罪的都是孩子,照例将一塊兒帶着靈力的玉佩送出。這些年來,太子殿下酷愛極品美玉早已經不是秘密了。每每有珍奇供上,康熙爺更是瞧都不瞧,直接命人送去毓慶宮。

這會兒更是無人察覺不對。只感嘆陛下果然偏心至此,這般品質的美玉,便是堂堂皇阿哥,手上也未必能有這麽一塊兒,對方竟是這般随手送了去。

到底不過一面之緣的異母妹妹,将東西送出後,胤礽便不再關心此事。

自鄭成功去世,清廷曾多次向其嗣子鄭經進行招撫,然無一例外,均被其拒絕。如今鄭經病逝,其子鄭克塽尚不過十四之齡,年幼德薄,根本無力支撐這諾大的局面。

連胤礽都覺得此乃大好良機。

十六日,福建水師提督施琅率水軍2萬人,戰船230餘艘,正式進軍澎湖。

前線有戰事發生,後宮自然愈發安靜了下來。事實也卻如衆人所想,東寧內亂已生,逐個擊破不過時間問題。半月不到,福建便頻頻傳來捷報。

眼看臺灣即将收複在即,康熙心下振奮之意自是不必多言,将手中捷報重重放下。對着一旁的胤礽,面上更是毫不掩飾激動之色:

“汗阿瑪早前便又劍指臺灣之心,可惜時不我待,臨到汗阿瑪去瞧,都未能見到兩岸一統之日,如今過了這麽些年,汗阿瑪早前未能實施的遺願,終是在朕手上得以圓滿………”

說這話時,康熙素來威嚴的面上帶着七分志滿,兩分遺憾,剩下的卻是連胤礽都無法準确察覺的複雜之意。

胤礽不期然想到那個早早逝去,以情種著稱的皇瑪法,很難理解,對方究竟又是以什麽樣的心思,無視了前頭的汗阿瑪等人,繼而說出“朕之第一子!”這般話來的。

“汗阿瑪英明,想必皇瑪法泉下有知,必會為汗阿瑪感到欣慰………”

“是嗎………”

聽罷,禦案之上,康熙面色反倒更為複雜了許多。

“一定會的。”上前一步,胤礽神色篤定:“因為同汗阿瑪一樣,皇琺瑪也是位極有想法的有為君主。”

是的,哪怕于私德之上頗受诟病,然而在胤礽看來,能在攝政王同太皇太後兩座大山之下,順利親政,并在短時間內迅速收攬皇權。且只看對方親政後種種舉措:廢除了諸王貝勒管理各部事務的舊例,停止圈地,放寬逃人法。還有至今屹立宮闱,直至今日仍死死限制者太皇太後權利的“後宮不得幹政”。

他這位皇瑪法也,于國事之上,絕非是糊塗之人。

不知想到什麽,康熙面上本就不多的自傷之色瞬間褪去。

是啊!保成說的不錯,不論生前他是不是汗阿瑪心中最愛的兒子。然而時至今日,他卻是唯一繼承對方遺志的天下共主!

汗阿瑪,您看到了嗎?您早前能做到的事,兒子同樣能夠做到,同樣,您做不到的事,兒子依舊能夠做到!

東寧不現在應該叫臺灣了,臺灣成功收複當日,康熙于寶和殿大宴群臣,方才十歲的胤礽理所當然地随侍身側。衆大人見罷,不由對這位太子殿下地位愈發往上提了提。滿場之上,除去有功之臣,怕是只有赫舍裏一族,笑地最為得意。

胤礽下意識皺了皺眉。

管弦之聲一直到深夜才熄滅。

然而就在這一日,小格格高熱不斷,承乾宮連夜叫了太醫,尚在睡夢中的佟佳貴妃更是衣裳都未來得及換,垂着半身的青絲跌跌撞撞地撲倒在女兒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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