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繁星滿天,殘月靜懸,山巒起伏,綿延不見盡頭,猶如荒蕪罕跡之地,寂靜無聲。
而幽深山谷之內,入目皆是盤根交錯的粗壯高聳樹木,其間藤條交錯垂落,宛若蛛網,令人難以行進。
這些不知多少年歲的古樹,生長的肆意而蠻橫,枝繁葉茂層層疊疊,猶如巨大的扇葉屏障,天然形成,巍峨壯觀。
莫說人,就連皎潔月光亦被稠密寬大枝葉遮掩大半,只零星撒落些許光亮,猶如朦胧光紗,随枝葉而浮動,詭異柔美至極。
忽地,細微水聲潺潺而響,光潔月光照落一汪小水潭泛着細碎銀斑,而其中正有一女孩落入其中,不得動彈。
這女孩衣裳發縷盡濕,滿身狼狽,一雙杏眸明亮如星熠熠生輝,小臉雖是稚氣未脫,卻已初現靈動光彩之貌,脆亮而稚嫩的嗓音,楚楚可憐的喚:“師、師姐,我錯了……”
如此可憐模樣,若換作尋常長者,大抵是不忍心女孩淪落如此處境。
偏生小水潭旁暗處站着的也是一個年歲不大的少女。
因着失了月光照亮,有些看不清另一個女孩具體樣貌,只隐隐打量出她手裏握着一柄鋒利竹刀,隐隐泛着血,分外駭人。
山風微涼,水潭裏的女孩冷不防顫了顫身,暗想司藍該不會真要殺了自己吧!
朱珠本以為自己突然死而複生,重回過去,是件大幸事。
誰想剛睜眼就看見司藍竟然拿刀砍自己,真是倒黴透了!
“師妹若是不跑,我何必捆你?”司藍從暗處走近,面容雖是稚嫩,秀麗眉眼卻難掩鋒利疏離,幽幽出聲。
“哎,你先拿刀砍我,傻子才不跑咧!”朱珠擡眸看着眼前比自己身量稍高的司藍憤憤道。
明明只差兩歲,偏生司藍這會已然初顯幾分姿色,只見她膚白透亮,清秀美目不茍言笑,難掩冷淡疏離,還未褪去稚嫩的臉頰因追逐而略顯嫣紅,恍若高山白雪忽地染上金燦霞光,讓人眼前一亮,分外驚豔。
司藍皺眉出聲:“師妹還是這麽不懂規矩,我看不如繼續待在水潭吧。”
“哎,別走啊!”朱珠對司藍美貌的欣賞瞬間破滅,奈何自己被捆着不得動彈,只得咬牙示軟,“師姐,我錯了!”
“哦,師妹哪錯了?”司藍挑眉一幅拷問姿态。
從小司藍就很不喜朱珠沒大沒小的直呼其名,所以過去朱珠挑釁司藍時,最是愛喚她本名。
然而,司藍也不是吃素的善人,朱珠從小為此沒少吃(挨)虧(揍)。
若是過去,朱珠肯定非得跟司藍鬥個沒完不可!
可想到上一世是司藍替自己收屍,朱珠又覺得自己沒必要跟司藍嘔氣,只好大方配合的喚:“我哪裏都錯了,師姐你就大發慈悲原諒師妹吧。”
司藍吃軟不吃硬,朱珠還是有些了解的!
兩人對視,司藍見朱珠滿是誠懇模樣,方才出聲:“師妹再有下次,絕不會輕饒。”
語畢,水聲嘩啦作響,朱珠就像剛出水的小鴨子被司藍提出水潭,簡直就是弱小無助的小可憐本憐。
司藍見朱珠臉色微白,安靜乖巧許多,便帶着她借助藤條,快步離開水潭林間回草屋。
“阿嚏!”朱珠散落一頭烏黑長發,裹着不合身的粗布衣裳坐在火堆旁,仍舊有些不太習慣自己變回小孩。
司藍倒着熬好的草藥遞給朱珠,冷硬出聲:“喝。”
朱珠聞到這股味就想吐,下意識抗拒搖頭問:“不喝,成嗎?”
“不行。”司藍簡短回絕,随即把湯藥逼近朱珠嘴旁,一副打算直接用強灌藥姿态。
“哎,別動手,我喝就是了!”朱珠吓得連忙接過湯藥,心想司藍真是人狠話不多!
待朱珠苦着臉喝完湯藥,才想起詢問:“我好好的,為什麽要喝藥?”
司藍添加柴火的動作微停,秀美目光狐疑般看向朱珠出聲:“師妹中了毒镖,需要放毒血,難道不記得了?”
“啊?”朱珠愣了愣,随後探手摸索胳膊紗布處,隐隐有些疼,“原來你、不對,師姐拿刀不是為殺我啊。”
司藍神情古怪的看向朱珠出聲:“師妹,是毒發入腦了嗎?”
哎?
朱珠覺得司藍此時看自己的目光,與其說是關心,倒不如說是在看大傻子!
奈何現在朱珠打不過司藍,腿腳更跑不贏司藍,只能深呼吸忍耐,咬牙笑道:“師姐放心,我身子好的很,長命百歲都沒問題呦!”
司藍淡淡移開目光,沒興趣看朱珠呲牙咧嘴的傻笑,視線落在火堆裏躍動的火光,不再言語。
朱珠尴尬收了笑,見司藍恢複沉悶模樣,已是見怪不怪。
這麽多年司藍一直都是這麽個怪癖性子。
最開始朱珠還以為她是讨厭自己,所以初見面大半年都不跟自己說話。
後來朱珠才發現,司藍純粹就是不愛說話。
朱珠自顧探手擦拭頭發,腦袋裏胡思亂想,一會好奇自己怎麽會突然重生,一會又好奇上一世司藍最後如何。
“嘶!”朱珠一時忘記胳膊受傷的事,牽扯傷處疼得出聲。
司藍偏頭看向朱珠笨手笨腳動作,只得起身拿走她手裏的帕巾,随即替她擦拭頭發皺眉警告:“如果師妹還想保住胳膊,就注意點!”
朱珠見司藍一臉嚴肅模樣,生怕她直接擰下自己的小腦袋,頓時端正坐姿,不敢亂動,好奇問:“師姐,我的毒傷該不會是那個老巫婆進谷弄的吧?”
天恨谷裏一般人根本進不來,除了師傅的仇人們。
朱珠的記憶裏,過去是有過中毒昏迷一事。
只不過朱珠不知道是司藍照顧自己養傷。
因為當時朱珠昏迷醒來時,已經大半月有餘,而師傅早已經回谷。
所以朱珠理所當然的以為是師傅救了自己,自然也就沒多問。
司藍手捧帕巾細細擦拭朱珠垂落的長發,視線迎上她盛滿好奇的黑亮明眸,平靜的應:“嗯。”
朱珠一聽,瞬間就不淡定了!
“那我們不得趕緊跑啊!”朱珠過去昏迷大半月,所以根本不知老巫婆怎麽離開山谷。
可這會師傅不在天恨谷,老巫婆殺上門,自己跟司藍兩個人要是落她手裏,恐怕全屍都留不住!
司藍探手捏住朱珠的耳垂,制止她慌張動作喚:“現在頭發沒幹,不要亂動。”
朱珠傻眼的看着司藍,心想她是真不怕死啊!
說起來,從小到大朱珠都沒見過司藍露出害怕模樣。
“師姐,你就不擔心老巫婆趁師傅不在弄死我們嗎?”朱珠死過一回,更是惜命!
司藍見朱珠滿是害怕,神情稍顯緩和,安撫道:“師妹放心,天恨谷不是那麽容易闖,老巫婆一時半會應該找不到我們。”
“那可不一定,有的時候,人越怕倒黴,越容易倒黴!”
“師妹剛才大喊大叫那麽久都不害怕,現在擔心會不會太晚了。”
司藍目光打量朱珠謹慎神情,隐隐感覺她好像有些不對勁。
朱珠被司藍這麽一說,掩耳盜鈴般的解釋道:“我、我怎麽可能害怕!”
絕不能在司藍面前承認自己害怕,這多沒面子呀!
司藍看着朱珠逞強模樣,又覺得自己似乎太多疑,指腹輕撥弄她垂落長發,而後收回手出聲:“差不多了,睡吧。”
朱珠見司藍自顧起身躺在狹窄竹榻,便偏頭瞅向草屋簡陋陳設,不禁感慨。
數年不回山谷,朱珠以為自己早就忘記這處破舊不堪的草屋。
可朱珠現在才發現,這裏每一處都分外熟悉,自己甚至閉着眼都能走道,真是令人懷念啊。
“怎麽還不上來?”司藍久未聽到動靜,便翻身看向呆坐在火堆旁的朱珠,只見她滿臉呆呆傻傻,有些困惑道。
朱珠回神,才反應過來,兩人這會身段還沒抽條似的瘋長,所以沒分床呢。
當然主要原因是朱珠,司藍這會已經有見長的跡象,狹窄竹榻對于她漸而有些擁擠,偏生朱珠個頭還沒有半點動靜,小豆芽身板,擱哪都不礙事。
所以非要說委屈,大抵司藍更受委屈吧。
“哦。”朱珠以前不喜司藍的原因有很多,現在想想,自己真是小屁孩沒事找事呢。
深夜裏,朱珠竹榻翻身,耳旁聽到嘎吱作響的煩人聲時,心裏突然不那麽懷念了!
屋內火堆光亮已然微弱,窗外月光照落竹榻,朱珠離開天恨谷後日子過的順風順水,早就不習慣睡如此老舊咯人的竹榻。
“珠兒別亂動,小心傷。”司藍探手按住像個蚯蚓一般不安分的朱珠,嗓音裏透着疲倦。
朱珠微愣,竟然聽到司藍喚自己昵稱。
司藍年歲不大,性子從小就很古板,一直以師姐妹相稱,如果朱珠不從,鐵定是要在練武時受教訓。
朱珠偏頭看向司藍閉眸沉靜睡容,明明也是稚氣未脫年歲,偏生一點都不違和,她可真是奇怪啊。
許是司藍的話,又或許是司藍的力道太重,朱珠被她雙手禁锢圈住,根本沒法翻來覆去。
夜幕深深時,朱珠亦困頓熟睡,完全沒有發現現在跟記憶裏,其實已然有所不同。
屋內陷入安靜之時,遠處谷內林間忽有異動,飛鳥成群盤旋而空。
而那方小水潭處,白發蒼蒼的老婦人立于一旁,滿面皺紋,灰白眼眸暗淡無光,耳尖聳動,滿是機警靈敏。
月光皎皎,山風呼嘯而過,暗雲遮掩殘月,老婦人身形敏捷,藏于暗夜。
須臾間,天地混為一色,沉寂灰暗時,殊不知,危機悄然臨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