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山風吹拂而過,枝葉簌簌搖晃,如清鈴微響,聲響繁雜交錯。

老婦人因無法辨別而蹙眉,便四處揮掌,憤憤道:“小妮子,最好自己出來,否則若是落在老婆子手裏,非得把你扒皮拆骨不可!”

那随意揮出的掌風,将四周樹木霎那間擊倒摧殘,目之所及猶如山石傾倒夷為平地,可見何等威力。

朱珠心有餘悸的擡手抓住司藍手臂,附耳靠近她側耳,嗫嚅提醒:“師姐,老巫婆現在看不見,千萬別出聲動作,她在詐我們。”

“嗯。”司藍略微不适耳廓間濕熱氣息,偏頭低聲應。

而後,司藍單手護住朱珠,目光警惕落在不遠處樹下的人影,一手指腹摘下樹葉,将其迅速飛向另一處。

這細索聲響摻雜于風中,可老巫婆卻只一瞬便随之動作,速度之快,令人稱奇!

司藍深感詫異,更不敢耽擱時機,連忙帶着朱珠往別處疾力奔行,唯恐被老巫婆察覺不對。

而另一方老婦人追蹤聲響處,指腹摸索到樹木主幹間沒入的斷葉,眉頭一皺,頓時奮力返回查探追捕!

暗夜之中,寬大枝葉遮掩所有月光,四周暗的伸手不見五指,司藍帶着朱珠并不好動作,呼吸不穩,垂眸出聲:“師妹,先下來一道跑吧。”

只見朱珠似是看不清,而努力睜大明眸,模樣難得如此呆萌。

不過向來張揚自信的朱珠,此刻卻滿是沮喪低落,嗓音悶悶應:“不行,老巫婆封住我的穴位,現在別說用輕功,我稍微運氣,渾身都疼的厲害。”

司藍蹙眉,指腹握住朱珠的手腕探脈,神情嚴肅道:“這應該是老巫婆的獨門點穴,恐怕只有師傅能試試解穴。”

朱珠側耳聽着司藍的呼吸聲,知曉她必定是累了,便将手從她手腕抽出說:“現在你帶着我也跑不遠,還是先放下我顧好自己吧。”

“不行。”

“我說的是實情,老巫婆武功厲害,要是讓她抓到我們,那就一個都活不了。”

司藍于漆黑處凝視認真的朱珠,卻并未應話,而是擡手抱着她繼續行進。

山谷這邊的叢林無比密集險峻,朱珠聽見嘩啦枝葉于耳旁響起。

這聲音一點都不亞于竹枝抽打的力度,自然朱珠也能猜想是司藍替自己遮蔽大部分的枝條。

朱珠沉默的抓緊司藍的衣物,悶聲喚:“你為什麽不丢下我?”

明明司藍有時對自己特別冷淡兇狠。

所以朱珠一直都覺得司藍不喜歡自己。

話語傳出,卻沒有得到司藍的回應。

直至漆黑處透下細微光亮,兩人已然行至到山谷某處懸崖,無路可逃。

雲層月光皎潔撒落,更顯山谷幽深空曠。

司藍停下動作,垂眸迎上朱珠目光,想起她先前問話,沉聲道:“如果換作是我沒有武功,你會丢下我嗎?”

朱珠猶豫的避開司藍目光,視線落在懸崖之下黑暗處,咬牙賭氣應:“我會!”

這世上朱珠最讨厭司藍了!

忽冷忽熱,讓人根本摸不着頭腦!

話音未落,朱珠便被司藍冷不防的松開環抱的手。

整個人結實摔在地面,朱珠疼得出聲:“哎呦!”

朱珠憤憤擡頭看向司藍,正要質問時,卻見她滿面陰沉,連帶嘴裏埋怨的話,亦生生咽了下去。

許是清冷月光的緣故,讓司藍瞧着冷若冰霜拒人于千裏之外。

她那雙幽深眸子更是暗藏霜刀,好似正無聲的刮着朱珠的血肉,讓人心驚膽寒!

這模樣,通常代表司藍生氣到了極點。

朱珠下意識的停止呼吸,心想司藍該不會氣的要把自己扔下懸崖吧!

救命,現在後悔,改口還來得及嘛!

兩人一時無聲,山風吹拂而來,微微晃動司藍淺灰裙裳衣擺。

朱珠鼻尖聞到淡淡的鮮血味道,視線落在司藍手臂滴落的鮮血,不由得震驚。

山谷這片林間荊棘叢生,司藍的衣物有不少劃痕,想來必定傷痕累累。

從地面爬坐起身的朱珠,猶豫的走近喚:“哎,你受傷了,不如先包紮下吧?”

可回答朱珠的只有司藍一記冷漠眼刀,不過朱珠卻沒有感受到司藍慣來的狠戾,反而更多的像是傷心?

不可能啊,司藍她根本就沒有心,怎麽會傷心啊!

朱珠一時恍惚困惑,還以為自己看花眼,再欲細看時,司藍已經偏過頭,連看都不想看自己了。

這樣子的司藍,朱珠還是第一次見。

以往惹惱司藍,最多就是等着挨揍罷了。

畢竟司藍一般都是有仇報仇,絕不記仇。

可現在司藍這樣平靜,反而有種暴風雨來臨之際的死寂,讓朱珠心裏摸不着底。

眼見司藍如此反常,朱珠只好自己動身去崖邊草間轉轉。

山林裏沒有大夫,頭疼發熱都是師傅和司藍處理,朱珠雖然不怎麽會照顧人,但是基本治傷草藥還是認得些。

只是天太黑,朱珠抓了些藥草跑到司藍面前問:“哎,這個能止血嗎?”

可司藍盤地而坐,連瞧都不瞧,更別提出聲應話。

朱珠只能靠自己分辨,而後用石塊碾成汁液,方才探手卷起司藍的衣袖。

只見細密傷痕極多,而最嚴重的傷口則是劃破她整條小臂。

血淋淋的,讓朱珠看着都疼,偏生司藍連眉頭都不皺,真是個狠人!

朱珠撕扯自己衣物,裹住草藥包紮司藍手臂傷處。

傷口血算是勉強止住,朱珠卻沒閑着,而是轉而給司藍挑手臂那些細密荊刺小傷口。

這些小刺若是不除,又疼又癢,傷口不僅容易腐爛生膿,更難愈合。

所以這是個需要耐心的活,好在司藍一動不動還算配合,朱珠慢慢剔除幹淨,而後用草藥塗抹包紮。

如此一番折騰,朱珠已是又累又乏。

整個人倒在一旁,連眼皮都不想再動,只想埋頭呼呼大睡。

明月高懸,夜風微涼,萬物靜賴。

原本盤坐閉目的司藍緩緩睜開眼,視線無聲落向倒在一旁熟睡的朱珠。

朱珠讨厭自己,司藍一直都是知道的。

可是司藍一直都不在意朱珠的讨厭,又或者說以為自己不在意。

所以當朱珠将讨厭說出口時,司藍那一刻是真的連殺她的心都有了。

就算是獵戶養獵犬,十餘年也該養熟了才是。

可朱珠卻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自己,簡直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既然朱珠如此無情無義,将來遲早又要離谷再度喪命,還不如自己親手了結她!

司藍緩緩擡手取出竹刀,視線落向熟睡的朱珠,因側對月光,神情陷于灰暗之中,不可分辨。

當竹刀逼近纖細側頸,朱珠的軟綿呼吸聲亦近在耳旁。

熟睡中的朱珠模樣乖巧,仿佛毫無防備的羔羊,溫順無害。

如果朱珠能一直這樣,該多好。

司藍心生感慨,幽深眼眸亦浮現遲疑不定,卻忽地聽到熟睡人的呢喃細語。

“對不起……”朱珠蜷縮身段,皺眉嗫嚅道,“師姐……”

司藍将竹刀收置一旁,伏身側耳欲細聽夢語,卻不料被擁入懷裏,耳旁再度響起溫軟甜糯嗓音,“師姐別哭,對不起……”

這話語過于錯亂,沒頭沒尾,司藍琢磨不透朱珠的夢,卻被無聲無息的化解殺意。

明月姣姣,司藍垂眸看向懷裏的朱珠,擡手輕環住她,掌心落在她後頸,明眸深沉至極,細聲道:“珠兒,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

如此動作,乍一看似是親昵無間。

可細細察看,懷中人更似獵物,全然沒有半分掙紮可能。

一夜驚險,黎明光亮自雲層悄然落下,朱珠皺眉睜開眼,模糊看見司藍面容。

這熟悉的視野,朱珠不出意外的發現自己又一次窩在司藍懷裏!

朱珠剛想掩飾尴尬的拉開距離,司藍就立刻收緊手臂,随即睜開眼醒了過來。

“好巧啊,你也醒了。”朱珠迎上眼底清明的司藍,只能尴尬的笑道。

司藍神情不冷不熱,目光落在朱珠嬉皮笑臉面容,耐不住地出聲:“昨晚你做夢,夢見做什麽了?”

朱珠驚的目瞪口呆,險些懷疑司藍會讀心術!

“我沒、沒有做夢!”朱珠蹭地一下坐起身,心虛的避開司藍探詢目光,“昨晚睡得可好,你怎麽會這麽問?”

司藍視線一直落在朱珠躲閃眼眸,看出她的謊言,直白道:“因為你昨夜把夢話都說出來,而且你一直在喊我。”

其實司藍除了那兩句夢話,別的什麽都沒有聽到。

“啊!”朱珠卻天真的中了計,完全沒有懷疑的相信司藍。

那麽丢臉的夢,竟然都讓司藍聽見了!

蒼天吶,自己現在跳崖還來得及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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