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兄弟燒烤
由于是周五,才晚上九點不到,壩上已經熱鬧起來了。
幾個系着紅領巾的小屁孩吆五喝六地在劃拳,一口氣幹下去半瓶酒;打着領帶的上班族把西裝外套随手一丢,要了五十串鴨腸加重辣。
“就這家,賊好吃!”李浪領着他們到了一家“兄弟燒烤”,露天劃出來的小小場地裏擺了十幾張大圓桌,張張都人頭爆滿。
“沒位置了啊……”柯樂樂抱怨。
“有有有!”
恰好一桌客人起身結賬,綠毛眼疾手快地沖上去搶座,李浪給他豎了個大拇指。
“老板,這桌收拾一下!點菜了!”李浪喊。
老板正忙着收錢,聞言擡頭應了一聲:“來咧!“
他探頭往後廚看了眼,剛送的一車啤酒到了,蘇星被他遣去搬酒,這會兒還沒回來,于是他補充了一句:“稍等會兒您幾位!人實在是忙不過來!”
隔壁桌坐着的幾個大概是什麽“Omega人權保護協會”的,一個代表一只腳踩在椅子上,舉着酒瓶,醉醺醺地慷慨陳詞:“這個社會是不公的!”
坐着的七八個人紛紛附和:“對!不公平!”
“Omega為什麽要遭受歧視!”
“對!為什麽!”
“部隊、警校、陸軍海軍空軍所有軍,武警海警消防警一切警!憑什麽不收Omega!”
“對!憑什麽”
“同志們!讓我們為偉大的Omega幹杯!”
“幹杯!”
代表一仰脖子,咕嚕嚕吹下去半瓶白的,放下酒瓶,腦袋和不受控制的小皮球似的,繞着脖子轉了兩圈,雙眼一翻,徹底醉死過去了。
剩下人手忙腳亂,叫車的叫車,結賬的結賬,擡着那位代表走了。
“就這樣的還想帶頭搞平等呢?”吳超翻了個白眼。
柯樂樂對着小鏡子補妝,毫不在意地說:“他說的也沒錯啊,我們Omega怎麽就不能進那什麽軍什麽警的了。”
綠毛趕緊湊上去拍馬屁:“因為Omega是我們Alpha的小寶貝,我哪舍得你去吃那種苦!”
“哼!”柯樂樂甩了甩馬尾,“又髒又臭又累又苦,求我去我都不去!”
“Omega天生身體素質弱,信息素抗性低,不能控制發情期。”賀遲靠在椅背上,邊刷手機邊說,“倒不是完全不收,只是沒有Omega能考的進去。”
李浪接着他的話茬:“我倒聽說有個牛人考進第一警校過,不過這幾十幾百年了也就出了這麽一個。”
這邊一群人這有一處沒一出地閑聊着,那邊蘇星分批搬回來二十箱酒,老板招呼他說4號桌趕緊收拾收拾,客人等久了。
蘇星應了一聲,系好圍裙,拿上小桶,走出後廚擡頭一看,4號桌上綠毛黃毛紅毛五顏六色,背對他坐着的那個背影看着就拽的要上天,他愣了一下。
老板在他肩上搡了一把:“愣着幹嘛?去啊!沒見我這兒忙不過來嗎?!”
“好。”
“我感覺還是beta好,沒那麽多事兒!什麽信息素啊發情期啊都沒了,一身輕松多爽啊!”李浪還在滔滔不絕,“賀老大你說是不是?”
馬屁精吳超趕緊附和:“是啊是啊,我原來覺着Alpha天下第一,遇見老大我才知道,beta才是真牛哇!”
“行了啊,”賀遲被他們吹的頭疼,他一個一個地警告過去,“再吹,把你們褲子全扒了!”
女生們小聲尖叫起來:“多害羞啊!”
李浪笑:“王靜,別人害羞就算了,你一個大diao女Alpha裝什麽呢裝?”
“那我也是個女的!”王靜紅着臉嚷嚷。
“是是是,”李浪不依不饒,“就是比一般女的多長了根柱子!”
“你!”王靜一撸袖子,要過來揍李浪,李浪趕緊躲,兩個人繞着桌子你追我趕,其他人看得津津有味。
“抱歉讓一下,收拾桌子。”
兩人正打鬧着,人群外圍傳來一個聲音,夾雜在亂七八糟的勸酒聲裏,王靜瞪了李浪一眼,這才不依不饒地回到自己座位上,李浪做了個鬼臉,也安分地坐了回去。
一雙手拿着一塊濕抹布,放到桌沿,再把桌上的盤子熟練地疊到一起,放進小桶裏。
手的主人穿着黑色長袖單衣,袖口折了兩折,露出白皙勁瘦的手腕。
“怎麽這麽慢啊,我都餓死了……”柯樂樂頭也不擡地抱怨。
“周五人多,忙不過來。”蘇星說。
這個聲音實在太過耳熟,一桌人擡起頭來,全都愣住了。
“學、學霸?”綠毛驚的手機都掉了。
賀遲反應過來,一把扣住蘇星的手腕,皺着眉問:“你怎麽在這?”
蘇星動了動手腕,無奈賀遲抓的很緊,他實在掙脫不開。
“打工。”蘇星回答。
賀遲這才恍然大悟,為什麽蘇星每天都睡不夠,一放學就趕時間似的急着離開。
“你……”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你為什麽要打工?是不是缺錢?缺錢的話你告訴我,別待在這種地方,我看着難受。
感覺怎麽說都不對。
蘇星嘆了口氣,無奈地說:“你再這麽抓着我,我要被扣錢了。”
賀遲讷讷地松開蘇星。
其他人也面面相觑,一言不發。
蘇星把圍裙兜裏裝着的一只鉛筆和菜單遞給李浪,說:“吃什麽在後面标數量就行。”
李浪像傻了似的,接過菜單,點了點頭。
蘇星接着收拾桌面,他先把竹簽攏在一起丢了,接着戴上一只塑料手套,用手把桌上那些骨頭渣、魚刺、紙巾掃做一堆,放進垃圾桶裏,再把啤酒瓶摞進紙箱,拿抹布把桌子先擦了一遍,又從圍裙兜裏取出一瓶清潔劑,對着桌子噴了噴,最後用一條幹抹布再把桌子擦一遍。
他幹這些的時候動作非常熟練,神色自若,桌上那些酒漬油漬不可避免地沾到他的手腕上、襯衣上,他卻像是恍然不覺,只顧着埋頭做自己的事。
賀遲感覺喉嚨口像被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堵住了,嗓子眼漲的發疼。在他眼裏,蘇星是那個每天都要洗澡、喝豆漿加兩勺糖、身上永遠帶着薄荷味,就算很能打架,也是個矜貴的不能再矜貴的小少爺。
靠進溪邊的一桌人伸着脖子喊蘇星:“小弟!這邊加菜!”
“好,馬上!”蘇星應了一聲,把他們這桌的垃圾袋打了個結放到一邊,說,“點好了叫我。”接着提着小桶就走了。
賀遲看着他的背影,圍裙的腰帶一系,他才覺得蘇星好像又瘦了。
“那個……”綠毛還沒從震驚中晃過神來,“學霸他出來體驗生活啊?”
“體驗你媽呢!”李浪拿菜單狠狠敲了一下他的頭,“你見過哪個人來這種地方體驗的?”
綠毛捂着腦袋看了看,說的也是,這地兒髒亂差,溪裏漂着各種垃圾和死魚,也就他們這種不學好的才愛來這種地方聚餐。蘇星那種的,怎麽看怎麽不像啊!
“我以為……”一個女生看了一眼賀遲,猶豫地開口,“學霸是那種在高級西餐廳吃牛排喝紅酒的貴族。”
吳超一拍手掌:“所以學霸不參加咱們的運動會,操!誤會他了!”
“學霸家什麽情況,你們有人知道嗎?”一個男生問。
大家對看一眼,搖了搖頭。
李浪拿手肘撞了撞賀遲,問:“你怎麽說?”
賀遲沒什麽表情,點了一根煙,深吸了一口,說:“什麽怎麽說?該怎麽樣就怎麽樣,點菜。”
平時吃沒吃相,嗨起來恨不能把桌子都掀翻的一群人,今天就像是中世紀貴族附身似的,吃的小心翼翼,優雅的不行。
李浪吃個烤肉還得拿手掌在下面接着,要是有油滴到了桌子上,趕緊自己拿紙巾擦幹淨;綠毛更小心,捧着個小碟子啃排骨,骨頭直接吐進小碟子裏,吐滿一疊再換一碟;吳超倒酒的時候兩只眼睛死盯着瓶口,生怕酒滴出來;女生那邊則用筷子一個一個的把烤魚裏的辣椒挑出來扔到垃圾桶裏。
蘇星來來回回地忙着,經過他們這桌的時候,這群人總是看着他欲言又止,等他看回去,他們又立刻低下頭,恨不能頂個牌子在腦袋上,牌子上寫着“我們什麽也不知道我們是來吃東西的除了串兒其餘的我們都不在乎”。
蘇星簡直哭笑不得,心裏明白他們是怕傷了他的自尊,盡管方法笨了點、拙了點,但這份心意,他完完整整地收到了。
這一晚上實在太忙,等賀遲結完賬,一桌人散了,他也沒顧得上過去和他們說句話。
這一忙,就忙到了淩晨兩點多。
今天工作時間長,老板給他結了兩百,他把錢疊好放進背包裏層,拿洗手液搓了好幾遍手才走。
十月初的淩晨兩點,有微風,空氣裏滲着涼意,一排的大排檔和燒烤攤忙着收攤,把今日份的垃圾倒進溪水裏,風一吹,盡是臭魚爛蝦的腐朽味道。
真冷啊。
蘇星緊了緊衣領,走到壩上時,發現護欄上坐着一個人。
那個人背對着他,手裏夾着一根煙,細小的火光竟然給了他一種溫暖的感覺,兩腿在空中晃着,他的下面就是桐山溪。
“喂,”蘇星喊了一聲,“想要跳水尋死啊?這兒水淺,淹不死。”
賀遲把煙一丢,單手撐着護欄跳了下來,他說:“我不尋死,我等着看星星。”
蘇星插在口袋裏的手緊了緊,眼睫一垂,轉移了話題:“大半夜的,你不回去,在這兒幹什麽?”
賀遲拍了拍肚子,走到他身邊:“吃撐了,消食。”
蘇星瞥了他一眼,離他們撸完串都過去三小時了,這是吃了頭恐龍還是大象,才得消這麽久的食。
他沒有戳穿賀遲,兩人并肩在壩上走着。
走了一段路,賀遲先開口:“你……”
“嗯?”蘇星回答。
賀遲抿着唇角,頓了頓,還是說:“算了……他們今兒演的像傻子似的,但沒壞心,你別放心上。”
蘇星笑了笑:“知道。”
賀遲這桌吃完走了之後,一張桌子就和沒人動過似的,上面幹幹淨淨,一根簽字、一根魚刺都沒有,簡直比他擦的還要幹淨。
賀遲聽他這麽說,也釋然一笑:“開竅了啊?平時和個呆頭鵝似的,不容易啊!”
蘇星冷哼:“你說誰是呆頭鵝,你這個傻梭子。”
賀遲一愣:“傻梭子是什麽?”
蘇星也愣住了,傻梭子是他爸爸還在的時候經常這麽逗他的,也沒有什麽實際意思,就是一個親昵的稱呼。
他爸走了之後,他再也沒有對誰這麽說過話,今天竟然對着賀遲自然而然的脫口而出。
一陣冷風吹過,賀遲凍的激靈了一下,他提議:“要不咱們賽跑吧,誰先跑到前面那個燈柱那兒就贏了。”
蘇星點頭贊同,說:“贏的是小狗。”
賀遲嚣張地搖搖手指:“這小狗你當定了。”
兩人站在一個起跑線上,賀遲擺好姿勢蓄勢待發,蘇星喊了“開始”,他就和離弦的箭似的沖了出去。
跑出去一百多米才覺着有點不對勁,他回頭一看,人呢?蘇星怎麽沒上來?
他停下腳步轉身,才發現蘇星壓根就沒跑,悠悠閑閑地走在後面。
好啊,被耍了!
賀遲一撸頭發,喊:“犯規!”
蘇星學着他剛剛的樣子,也搖了搖手指,說:“賀遲是小狗--!”
賀遲才恍然大悟,剛才他說的分明是“贏了的是小狗”,感情他就和個大傻子似的,被這小狀元耍得團團轉。
他虛張聲勢:“你過來!我非得好好教訓教訓你!”
前面的燈柱子下面還真噠噠跑過來一只覓食的狗狗,圍着賀遲轉了兩圈,突然沖他大叫起來。
“滾滾滾,連你也欺負老子!”
賀遲朝它揮了揮拳,欺軟怕硬的小狗夾着尾巴灰溜溜地跑了。
賀遲氣急敗壞地擡起頭,才發現蘇星在笑。
不是他慣有的那種拒人于千裏之外的笑,他是真的在笑,笑得眼睛都彎出一條弧度,總是緊抿着的嘴角都變得柔軟下來,整個人都生動了起來。
賀遲看呆了。
作者有話說:
賀遲:想要帶你去浪漫的西餐廳,去吃牛排和鮑魚星星:滾,打工忙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