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擺地攤
賀遲堅持要送蘇星回家,美其名曰消食。
蘇星拗不過他,只好默許了。
他平時一個人回家走的都是狹隘肮髒的小路,這回卻帶着賀遲繞彎走了比較寬敞的大路。
他總覺得還是該在賀遲他們面前多保留一點體面,一點兒就夠了,讓他們覺得自己其實也沒有那麽可憐。
進了如意區的地界,路邊的路燈亮不亮就成了一個概率事件,地上坑坑窪窪,一不留神就能踩進一灘黑色積水裏。
路邊靠着幾個人,看着就知道是混混,這種混混和李浪綠毛那種自诩的還不一樣,說的中二點就是渾身上下都冒着殺氣,賀遲警覺地把蘇星拉到自己身後。
蘇星拍拍他的肩:“別緊張,都是我老熟人,他們不敢動我,打不過我。”
到了樓下,蘇星指了指面前那棟筒子樓,說:“到了,我住二樓。”
賀遲看了看那棟樓斑駁的牆體和黑漆漆的樓道,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輕松點,他說:“明天周六,你早點休息……這個點兒了也不早了,那你明天晚點起床,睡個懶覺,哎不行,早點還是要吃的,吃完早點再睡……”
蘇星打斷他:“行了,快回去吧。順着原路走,那些人要是堵你了就報我名字。”
賀遲撲哧一聲笑了:“行,您的大名擱這一帶就是通行證是吧?”
蘇星假裝要踹他:“別貧了,快走吧。”
直到看着賀遲的背影拐出了巷口,蘇星才轉身上了樓。
開了門,家裏沒開燈,不知道蘇紅在不在。他換了鞋,摸黑往屋裏走。
“那小帥哥誰啊?”
蘇紅的聲音從黑暗裏傳來。
蘇星停了一下,打開燈,蘇紅就靠在窗邊。
她卸了妝,素面朝天,穿了一條棉質的碎花睡衣,看着竟然讓蘇星有種久違的熟悉感。
“一個朋友。”蘇星回答。
“朋友?”蘇紅手指繞着發尾,玩味地說,“你還有這種朋友呢?又高又帥還有錢,一身都是名牌。”
蘇星到洗碗池邊,接了一捧水潑了潑臉。
“他知不知道你是個Omega?”蘇紅問。
蘇星抽了幾張紙巾擦了擦臉,面無表情地說:“知道怎麽樣,不知道又怎麽樣。”
“真是個傻孩子。”蘇紅笑了一下,笑得耳朵後面的碎發都散到臉頰邊,“如果他不知道,那就永遠別讓他知道;如果他知道,那就趕快離他遠點。”
蘇星皺了皺眉,沒有搭她的話,轉身往自己屋裏去。
蘇紅自顧自地在他背後說:“一般來說,一個男人接近Omega--尤其是長得好看的Omega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想上了他。”
蘇星停下腳步,冷靜地說:“不是的。”
蘇紅哼了一聲:“你知道什麽?”
“我知道,”蘇星頭也不回,“我爸爸對你不是這樣的。”
他回到了自己房間,關上門,才聽到外面傳來蘇紅的笑聲,她笑得很大聲、很用力,聽起來像是在嚎哭。
第二天,蘇星睡到中午十二點才起床,蘇紅還沒起,他從冰箱裏翻出一包速凍餃子,随便吃了點填肚子,下午幫六中的兩個初三生代寫作業,他們把題目拍照發給他,他把答案寫在紙上再拍照發回去。
一張卷子二十塊,他一下午做了四張,兩張物理兩張化學,賺了八十塊錢。
五點半泡了個老壇酸菜面,草草吃了兩口就出門了,到壩上的時候六點十分,把桌子架上擺好,打掃一下衛生,陸陸續續客人們就來了。
周六是最忙的時候,蘇星裏裏外外來回跑的腳不沾地,沒到八點,小倉庫裏堆着的五十箱啤酒就喝的差不多了。
“哎服務員!”有一桌喊他,“我們這加三箱啤的!”
“馬上!”
“哎小哥哥,我這兒加的五十個雞脆骨還沒上啊!”
“好!”
“那誰,我這邊要的烤魚都多久了?怎麽還不給我上啊!”
“抱歉,我去廚房催催。”
活兒實在太多,蘇星把三箱啤酒疊在一起,深吸一口氣,一鼓作氣想要一次性全搬起來,三箱子啤酒确實有些重量,他咬着牙往外走,還沒走出店門,一雙有力的手就伸過來,把三箱酒接到自己手上。
“星哥,您這小身板還一次扛三箱呢?真讓小弟我開了眼啊!”
賀遲斜睨着打趣他。
蘇星愕然:“你怎麽……”
賀遲問:“幾號桌的酒?”
蘇星:“你為什麽……”
賀遲挑了挑眉:“我再強壯也經不住一直扛着這幾大箱子啊,幾號桌?”
“六號。”
“好嘞!”賀遲抱着啤酒往六號桌旁邊的地上一放,拍拍手,“各位的酒,吃好喝好啊。”
說完,他走回到櫃臺前,拿起蘇星的小本子看了看,念:“一號五十個雞脆骨,四號兩條烤魚,一條孜然一條麻辣,十二號……”
蘇星皺着眉,把他手裏的小本子往桌上一按,問:“你怎麽在這裏?”
“我也來打工啊,”賀遲說着還往後廚裏喊了一聲,“是不是啊老板?”
老板正在忙活着烤魚,渾身冒着熱汗,他扭頭說:“是啊,新來的。”
蘇星頓了頓,說:“你不用……”
“什麽不用,”賀遲拿小本子在他額頭上拍了一下,“只準學霸放火,不準我們學渣點燈啊?”
老板喊了一句:“烤魚好了!”
“來喽!”賀遲應着,進去裏面端烤魚了。
蘇星低下頭,淺淺笑了一下。
廚房裏,老板處理好一鍋田雞,拿挂在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擦額頭,探頭一看,那新來的小夥子比蘇星還勤快,客人有什麽需要他跑的比蘇星還快。
奇怪,現在的年輕人太奇怪了。
昨天結賬的時候這小夥子說他也要來這兒打工,每晚八點過來,工錢他都不要,讓他來就行。
老板想來想去實在想不通,就當是有錢人家的少爺叛逆期到了,出來找樂子了。
九點的時候又來了一批人,李浪綠毛他們幾個扛着一個大麻袋,浩浩蕩蕩地往壩上走,活像是打家劫舍來了。
隊伍後面還跟着一個小眼鏡,蘇星仔細一看,周謹言也來了。
他們走到兄弟燒烤攤位前,先是嬉皮笑臉的和蘇星打了個招呼,轉眼發現了帶着粉紅圍裙的賀遲。
李浪驚的下巴都掉了:“老、老大?你怎麽也來了?”
“卧槽?”柯樂樂趕緊拿出手機拍照,“粉紅色的老大,快拍照留念!”
賀遲邊擦桌子邊說:“我還沒問你們呢?你們幹什麽來了?”
綠毛掂了掂扛着的那個大麻袋:“擺地攤來了!”
女生們找了一小片空地,柯樂樂帶了家裏的兩張野餐布,鋪在地上,綠毛把麻袋裏的東西一股腦往野餐布上一倒,裏面什麽都有,批發來的花環、塑料水槍、泡泡機……
幾個人盤腿往地上一坐,綠毛就開始吆喝起來:“賣了!賣了!什麽都有!便宜賣了!”
蘇星:“……”
賀遲:“……你們這麽喊很容易被掃黃的盯上啊。”
柯樂樂反應過來,沖着綠毛一通亂打。
綠毛邊躲邊說:“錯了錯了我錯了!大小姐饒了我!”
蘇星提着清潔用的小桶,看着李浪他們,竟然有些手足無措。
他在暴力、嘲笑、羞辱裏待了太久,已經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別人的善意,這種感覺就像四肢百骸明明泡在一汪溫熱的泉水裏,但卻止不住的全身僵硬。
賀遲見狀,勾唇笑了笑,接着扔下抹布,湊上來搭着他的肩,說:“別鳥他們,反正他們在家裏也不讀書,與其去泡網吧蹦迪還不如來這兒擺擺小攤,多麽積極向上的課外活動啊!”
“嗯,謝謝。”蘇星低聲說。
賀遲裝作沒聽見,支着耳朵問:“什麽?”
蘇星踩了他一腳。
燒烤攤這邊收了工,李浪那邊東西壓根就沒賣出去幾個,綠毛又把一堆雜貨掃進大麻袋裏,粘着蘇星說放他們店裏,明天還來擺攤,擺到東西全賣完為止。
蘇星把麻袋拎到倉庫,冷酷地說:“……不會有那一天的。”
綠毛:“會有的。”
蘇星:“不會的。”
綠毛:“為什麽不會?”
蘇星:“……本來就不會。”
賀遲哭笑不得,走到他們倆中間:“小學生鬥嘴呢?來來來,賀遲哥哥給你們當裁判。”
蘇星有點尴尬,仿佛自己的智商已經被拉低到和綠毛一個層次了。
他摸了摸鼻子,裝作無事發生。
賀遲從麻袋裏掏了一個泡泡機,追在蘇星後面按,邊按邊喊:“蘇星小朋友快來啊!抓到哥哥就把泡泡機送你!”
蘇星頭也不回,甩下兩個字:“腦殘。”
李浪吳超他們也用一副看腦殘的表情看着賀遲,賀遲清了清嗓子,把泡泡機裝到褲袋裏,企圖找回點大哥的顏面,壓着嗓子說:“看什麽看?!”
一行人坐在壩上,已經過了淩晨兩點,風吹動溪水,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賀遲和周謹言一左一右靠着蘇星坐,賀遲手搭在蘇星肩上,嘴裏哼着不着調的歌。
周謹言往蘇星身上靠了靠,說:“阿星,我是偷跑出來的,我從來沒有在外面待到這麽晚過。”
李浪問他:“爽不爽?!”
“爽!”周謹言雙眼發亮,又對着溪水大喊了一聲,“爽--飛--了!”
吳超和綠毛在猜拳,柯樂樂她們晃着腿讨論最新的韓劇。
賀遲還在小聲哼着歌,蘇星轉頭看了他一眼,他那顆虎牙尖尖的,給他過于硬朗的外貌添了幾分可愛的柔和。
“唱什麽?”蘇星問。
賀遲笑着說:“靠近點就告訴你。”
蘇星把耳朵湊近,賀遲貼着他的耳朵,聲音低沉。
他的歌聲在這個十月初的深夜,在這個桐山溪的溪畔,溫柔的像眼前濃得化不開的夜色。
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