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夢中事

夢中事

趙敏聽聞,卻只笑道:“她不過小孩子家家的,打些頑器給她玩耍罷了,哪裏是要正經學什麽武。”

“大姑娘今日可是在跟着先生讀書?若是在家,何不叫來,也一起說說話。”

“今日恐怕是不大方便,這個時辰,先生應是正給她講書呢,我也不好中途打擾的,等過些日子,再讓她來見見夫人。”

只不知為何,這張家太太竟是沒打算離開的,連趙敏都覺得她該試探的話都應說得盡了,嘴角都要笑僵了,快到晌午,自己甚至準備好要開口留她午膳時,方才見她起身告辭。

為着這事兒,趙敏甚至特意尋林如海又商量了一回。雖然她不覺得,自家收留馮瑛、張珍兒之事會洩露出去,畢竟家中下人才清理了一遍,至于馮、張兩人,對外也只說是從姑蘇老家請來的武師傅,平日裏教黛玉玩的。連他們的身份姓名都重新換了一回,馮瑛改名為木清,張珍兒則改名為木婉兒,對外只說他們是親姊妹兩個。如今只需他們不出現在張家人面前,便不會有人留意到他們,但終究這個時間比較敏感,能小心的還是要小心才好。

只不過如今兩人能做的實在不多,便也只好又囑咐馮瑛二人一回,另讓在東北角凝香院的下人們更嚴謹些罷了。

好在後來也算是無波無瀾的,一直到林家将賈珠送走,外面終于傳來了關于張家之案的風聲來,林家都始終無事發生,卻也算是過得惬意。

只有林如海因着平常有公務在身,到底休息時間少了些,又因為如今教授趙敏母女學武之人是未出閣的姑娘,他亦不便常常過來,竟有些忘記了他們已經學武一月有餘,以至于現如今站在凝香院的演武場旁,看到他們母女的模樣,嘴巴現在還未合攏。

畢竟,那個穿着淺色短打,手持長劍,一舉一動都成氣勢,甚至還能輕松地劈下樹枝的女兒,于他而言多少都是陌生得了。當然于黛玉相比,趙敏的模樣更讓他詫異,他不是不知道榮國府軍功起家,也不是不知道自家妻子從小也是學過騎射的,但是這個将劍使得如此流暢,甚至明顯有了些殺傷力的人,實在是讓他訝異,如今也不過才學了一個多月的時間而已,竟能有如此大的進步?

況且,他雖不學武,卻也知道,習學此道最好應從小開始,黛玉卻是年齡正好,但卻也因為年幼,所以力道不足,且學習時間還短,故而雖有氣勢,卻無威壓。但趙敏如今卻是威壓已現,且雖然容易體力不支,但動作卻不見生疏,極為流暢,他不覺懷疑,難道這便是血脈之因?榮國公後人,即便是初學,即便年歲大了些,卻也能如此?

但随後林如海便想到了家中兩位舅兄的模樣,不覺搖了搖頭,将剛才的想法晃了出去,只見賈家現在的兒孫輩,便可以想見血脈相承也不是一定的,但對于同自己相伴将近二十年的妻子,竟于習武之道上有如此天賦之事,他還是詫異且好奇的,只不待她多琢磨出什麽,便見着黛玉已經跑了過來,拉着自己的袖子,仰頭道:“爹爹,要和我們一起練劍嗎?”

林如海自是搖頭不語,未嘗應承,只是牽過黛玉的手,又看向趙敏,走過去後,笑道:“不承想夫人于此道竟有這般天賦。”

趙敏笑得燦爛,她早就打算着讓林如海接受她會武的事情,且她并不是初學者,本是要比一般人強上許多的,這并不符合常理,那麽這種“強”的體現,不若就從現在開始,從最初開始習學開始,如此一來,至少可以讓人以為就是榮國公血脈所致,所以,她應下了這份恭維,作揖後又笑道:“多謝林大人誇獎,小女子愧不敢當!”

林如海瞧見了她眼中的明媚,笑意不覺更深了些,正欲說話,便又覺自己的衣袖被扯着,剛低頭,便聽着黛玉問道:“爹爹,那玉兒呢?”

“玉兒自然也很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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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也知道自己不如趙敏許多,自然笑得林如海是在哄自己,但仍然歡喜,只笑道:“玉兒厲害,娘親卻比玉兒還厲害。”而後頓了頓,仍然拉着林如海的衣袖,仰頭問道:“爹爹為何不同我們一起學呢?玉兒和娘親都覺得這段時間身上好了許多,爹爹也一起好不好?”

“玉兒,爹爹身子很好。”

“可是……”

馮瑛已在一旁聽他們一家說了許久的話,只是不便上前,如今見着林如海被黛玉癡纏不得的模樣,不由好笑,但亦知曉小姑娘是擔心自家父親的身體,略想了想,便上前道:“林老爺若是覺得不方便,不若學一學吐納之法罷,” 她說着,而後又頓了頓,道:“我可以教給夫人,到時讓夫人再教您便好,此法并不難,于林老爺而言卻是合适的。”

“……也好。”

林如海終是應下,而後又揉了揉黛玉的腦袋,笑問道:“這回你可滿意了?”

只他雖是疑問,卻沒想過黛玉會搖頭、會否認,且又見她皺了皺眉毛,仰頭說道:“爹爹之前還說要重新練習騎射的,如今家中雖有了馬,但卻并沒有可以練習騎射的地方,爹爹可是要食言?”

“玉兒……”趙敏輕喚了一聲,又轉身對着木清道:“木姑娘,我們就練到這裏罷,今日辛苦了,早些回去和婉兒用膳罷。”

林如海見趙敏打發了馮瑛回去,并未多言,他也覺出了黛玉與以往有些不同,只是不知為何,便只好嘆了嘆氣,又俯身,柔聲道:“玉兒說要練習騎射,爹爹答應玉兒了,也一定會做到的,等過些天就讓管家去尋一個馬場去,可好?”

“那爹爹呢?爹爹也說好會和我們一起的。”

林如海不由皺了下眉頭,但仍耐着性子,安撫着說道:“爹爹也會去,但玉兒不要着急好嗎?”

“嗯!”黛玉重重點點頭,只是又有些猶豫,似是也知道自己今日有些“得寸進尺”,但瞧了瞧他們的神色,卻還是說道:“不若我們以後每半月都請大夫來請平安脈罷。”

“玉兒,你這是怎麽了?為何想起這事?”

原先“夫妻”兩人還會認為是她學了這段時間的劍,覺得身子松快些了,才想讓林如海一起,但她今日這般三番兩次的行為,又想起讓大夫常來家中請平安脈,卻讓人覺得不同尋常起來。

“玉兒只是……”她似是在猶豫,又想了想,道:“咱們先回去罷,回去我同爹爹媽媽說。”

見她這般,趙敏二人倒也沒再勉強,只是牽起黛玉的手,緩緩往同熹院走,誰也未曾說話,直到進了院中,回到房內,趙敏才讓丫鬟都退了出去,而後又與林如海對視了一眼,将黛玉抱在榻上,緩緩問道:“今兒究竟是怎麽了,玉兒現在可以說了嗎?”

“嗯。”她雖然應聲,但眼中先蓄了一層水霧,緩了一會兒,方才說道:“這幾日,我常做夢,夢裏面,娘親走了,爹爹也不要我了,将我送到了京裏外祖母家,等我再回來的時候,爹爹也走了,玉兒……就只剩自己一個人了。”

聽得黛玉此言,兩人先是松了口氣,本以為她是被別人的閑話吓到了,或是家中又出了什麽背主的奴才,背地裏做了什麽事,反讓黛玉瞧見了,才讓她突然變得如此,卻未曾想只是做了個噩夢。如今瞧着她這個模樣,雖然兩人也覺心疼,但也不由有些好笑,只道到底是小孩子,卻被噩夢吓了這麽些日子。

“玉兒,夢都是假的。”趙敏先坐回榻上,又将她攬在懷裏,笑說着:“你瞧,如今我和你爹爹不是都在嗎?不會丢下你一個人的。”

“是啊,玉兒,夢裏的事,哪裏能做得數呢?”

“可是……自從珠大哥哥回京,我就常夢着,雖然夢中之事并不連貫,醒來之後也常常忘記,但是我總是記得的,在京中外祖母家裏,只有我一個人在那裏,我再沒有親人了。”她說着話,又仰起頭,眼睛都已經濕了,只是哽咽着說道:“或許夢是假的,但我知道這幾日醒來,我的感覺卻是真的,我害怕……”

“哎,”林如海長嘆一口氣,見女兒這樣,他又哪裏好受,只是恍然意識到自己似乎忽視了孩子的感受,怎能就小孩子就能當真不知事呢。雖然他并不認為黛玉之夢本是真實之事,但到底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卻是忽然覺得,黛玉前些日子的開朗也許不是真實的,或許她現在的難過、隐忍,是從她弟弟夭折,母親生病之時,便留下了痕跡,只是這些日子才又顯露了出來。

“玉兒放心,我和你母親不會留下你一個人的,我們以後常請大夫來診脈,我也和你一起去練習騎射,我們一家人都健健康康在一起,可好?”

“嗯!”

好容易哄好了小姑娘,林如海和趙敏都松了口氣,而後也認真地做起了規劃。一則,馬場是定然要去選的,此事已經應了黛玉,不好再多拖延的,且能讓她用此事轉移些注意也是好的。

另外,林如海倒是想在揚州另外置一個宅邸了,他原是想着自己在巡鹽禦史的任上不一定會留很久,所以就一直在官邸住着,但是如今又覺得黛玉心上難過去的坎兒,無論是幼弟夭折還是母親曾經重病卧床,都是在這個官邸發生的,留在這裏只怕不好,便是為了讓她能換換心緒,也應該換一個宅子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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