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吓賈琏
吓賈琏
且說,賈琏匆忙來找趙敏要去金陵,并不只是因為接到了京城的來信,而是薛家知道他如今正在林府,忙派人送了信來,只道是薛老爺病重,恐是不好了,請他前去幫忙照管,如此,也免得京城、金陵兩地多番周折,反而誤了時間。
薛姨媽想得簡單,并非是想要林府如何,不過是如今薛家老爺病重,不能起身,薛蟠又是個混不吝的,若當真有事,也不能依賴着他成什麽事,而後便只剩了他們母女二人,她自己并不是個有多大能耐的人,女兒薛寶釵雖說比兒子還要中用些,但到底也才将将十歲,還是個閨閣女兒,許多事情都不好出面。且薛家老爺若是去世,如今的薛家大房便只剩下了他們孤兒寡母三人,若無人撐腰只怕是要被其他族人拆吃入腹。
而王家雖是有王仁仍在金陵,但到底也不中用,未比薛蟠強上多少。反倒是賈琏,薛姨媽雖未曾見過,但也有聽聞,于此道上卻是通的,若是他來,薛姨媽反而更放心些。而且,到底王仁和賈琏若是同在薛家,卻是代表着四大家族中的賈、王兩家,她也能将腰板挺得更直些。故而,如今見薛老爺情形不好了,便忙打發人來林府送了消息。
趙敏此時已然聽賈琏說明了事情,自然也不能攔着不讓去,只是想了想,卻道:“家裏庫房收着些好人參,我就安排人與你一道送去罷,讓他照應着些,也免得你初來江南,路上不熟,誤了事。”
賈琏自然無有不應,忙道:“多謝姑母,那侄兒這便去了。”
趙敏點了點頭,見他出門,便将林管家的兒子林全喚了來,細細囑咐了一番,方放人出去,讓他随着賈琏一同往金陵去。
而後的幾日,林家卻是清閑,林如海又在書房住了幾日,終于決定搬回了主院,黛玉見此,心裏也覺得歡喜,更是連着趕了幾日,将自己才繡好的荷包,分別給了林如海和趙敏二人,只是她如今人小,針腳并不好,繡出來的花樣,也只是勉強能讓人認得出來罷了,卻是無甚美感,因着這事,反倒被林如海二人好生笑了一回。
但黛玉見此非但不着惱,反倒更覺歡喜,好似那日僧道來後,給林家上下帶來的郁郁之氣終于散去了。
她人雖小,當日林如海與趙敏又只是在她面前打了眉眼官司,她并不知其中細裏,但卻曉得趙敏正是在那二人走後病倒,父母之間也是自那日起鬧了不大不小的矛盾,且又有當日林如海為了讓趙敏昏迷顯得“正常”些,而散播的“謠言”,黛玉卻也當真将那二人視為妖道,只道他們雖有些道行,卻非但不是普度衆生之人,反而是要行詭異伎倆暗害他人,又只恨自己無甚本事,并也不能做些什麽。
只不過,雖然林家的日子過得閑适,趙敏卻也沒忘了一直盯着金陵的消息,她派林全跟着賈琏過去,當然不是為了關懷薛家和賈琏,這般做法只不過是念着之前林如海所說之事,要再多了解賈琏一二,也好能不動聲色地讓賈琏自願來揚州為官,再則,他現去的地方乃是甄家管轄之地,林如海要用他,也是為着甄家,故而,總也該看看此人是否真有可“用”之處才是。
而賈琏也算是“不負她所望”,當真在薛家弄出了些動靜,下人間多有言說,便是林全不過是才随着他去薛家,也有所耳聞,只可笑的是他自己卻仍不知。
卻說他在薛家料理了多日,眼見事情都平穩了,便坐船回揚州,待再見趙敏之時,眉眼上卻掩不住喜色,仿佛此番前去金陵不是為了喪葬之事,倒像是有了什麽喜事一般,又在送上了些金陵土儀後,便要請辭回京,卻絲毫沒有注意趙敏見他時神色不明的樣子。
趙敏也不理他,只老神在在,連眼睛都未擡起,盯着手中的茶杯,淡淡道:“不急,你且說說,你在金陵都做了什麽事情?”
賈琏不疑有他,說道:“侄兒到金陵後不過五日,薛姨夫便沒撐住去了,而後又與王家兄弟一起幫着一同料理後事。”還從中得了好些錢財,正好可以充作自己的私房。只不過這事他連王熙鳳都不欲告知,他更不可能告訴趙敏這個姑母了。
“薛老爺是因何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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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賈琏正有些志得意滿,雖然一時間沒察覺出趙敏與往日的不同之處來,但到底是心思靈巧之人,如今卻也聽出了她話中的冷意,只卻不知是因何而來,故而也就只有解釋道:“薛姨夫原是因為行商時意外落水,所以有些傷風,而後又不知為何又有些中風之兆,将養了許多時日不但未曾好轉,反而逐漸加重,漸漸地就口不能言,連進食都成了問題,所以薛家姨媽才寫信命我前去照看,但到底薛姨夫病重難愈,還是一病沒了。”
“只是如此?”
“自……自然。”
趙敏冷笑,道:“那薛老爺去世前一日,你和薛家小子去做了什麽?”
賈琏神色一凜,他那日卻是和薛蟠、王仁二人去了金陵的私窯子,忙活了一夜,第二日回去後薛蟠還被他老爹罵了一頓。但是……他擡頭看了一眼趙敏,心下倒是有些不悅,難道這位姑母竟是連此事都要管嗎?連他老子都不大管自己這事的。可是轉念一想,他在揚州時也未曾老實安生,也未見自己這姑母說些什麽,這般想來,恐怕也不是為着此事了。他一時不明,也未再細想,只是恭敬道:“還請姑母指教。”
“我指教,我能指教你什麽?不過是想着你母親在天上,竟要親眼見着自己餘下的獨子聲名掃地,才有些不忍罷了。”她說完,似是也不耐再說些什麽,只是擺了擺手,屋內伺候的丫鬟見狀,就忙将派去金陵的林全喚來,只讓他站到小花廳門外,又聽他緩聲說道:“那府裏許多下人都說是表少爺來金陵後,常哄勸自家大爺出門玩耍,鬧得什麽也顧不得,那日更是哄得他不顧老父病重跑去□□,反而氣死了自家老爺。”
而後又接着道:“只是他家下人恐怕還是念着表少爺是自家親戚,所以不敢在明面上,只是私下議論,倒是讓奴才聽到了幾句,但奴才素日不得在表少爺跟前伺候,又擔心表少爺多心,所以未曾告知,但聽得這話,又覺心寒,所以回來後才禀報給了太太知道。”
“我!”賈琏蹭地站了起來,臉色都白了,忙道:“姑母,我雖然與薛蟠出門玩耍,但這并不是我哄勸他,是他本身就有些放蕩,又耐不住寂寞,自覺薛姨夫的病症不在這一時,所以才拉着我和王仁出門,我就算真想什麽,我,我也不在這一時片刻啊,侄兒豈是那般眼皮子淺的人。”
說完這話,也不待趙敏再說什麽,又有些氣狠狠,說道:“我在那府裏這些時日忙前忙後,也并不圖他們什麽,只是再如何,也不敢轉頭往我身上潑髒水,難道她那兒子就是什麽好貨嗎?她不舍得兒子粘上氣死生父的罪名,反倒要污糟我的名聲,我這就回金陵去與他們分說一二。”
“回來!”趙敏這才将那茶杯重重置于桌上,連噴濺出來的茶水也不顧,只是道:“你回去只是将此事越鬧越大。”
“姑母!”
“坐下。”
“是,”賈琏一掃之前的得意之色,強忍下憤懑坐下,他雖然平日裏行事放浪,無太大顧忌,但這般髒水直接潑在自己身上,還是難以接受,又見趙敏此番行為,定是也不滿薛家做法,才告知自己,想了想,便道:“還請姑母教我。”
“一則,此事只在下人中流傳,你若去尋,他們也只是治家不嚴之過,而後再懲治幾個下人罷了,這個結果可是你想要的?”
“我……”賈琏搖了搖頭,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但是他也沒想好想要什麽樣的結果。
“而且,你覺得這件事是會止步于薛家下人的謠言,還是會更有進展?”
“姑母是什麽意思?難道他們還會傳出去?”
“你的那位薛姨媽,若我猜得不錯,定是極為溺愛其子,舍不得他遭一點罪過。”
賈琏點頭,又聽趙敏後言。
“所以,薛家老爺既是在責罵兒子之後過世,無論是否是被兒子氣死,總也讓人有個疑影。薛家那位太太定是不肯這般讓人說念兒子,氣死生父的罪名不可謂不大,但若是被人蠱惑,說出去總要好聽些。且于父母而言都是這般,無論自家孩子做出了什麽,總也是別人的錯處,那既然是別人的錯處,這錯處又該是誰的呢?王家的小子多少與她有着血親,只有你,琏兒,你不過是她的侄女婿。而且……”
趙敏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又道:“若是此等傳言止于薛家也就罷了,他們總也是在金陵,又只是商戶,鬧不出大風浪來。但她和你二嬸可是親姐妹,你可想過,她會否将這等謠言傳入京城?”
“既然姑母如此說,我就更要回金陵去了,我若說破了,她總不能再向京城說什麽了。”
趙敏看着他,卻只是冷笑,道:“你現在去,只怕過幾日薛家報喪的信都已經進了榮國府了,你說這謠言可會如這報喪的消息一般傳入府內?”
“那……這可如何是好。”
趙敏不理會他的言語,只是問道:“你可知,她為何敢如此給你潑髒水?”
賈琏垂目,道:“姑母剛剛說,我們之間并無血緣關系。”
“這只是說她為何‘想’,而不是為何‘敢’。”趙敏說過後,也不等他再言,便接着道:“因為你……無足輕重。沒有實權,能力欠缺,不受寵愛,也未曾繼承爵位。你,有和可怕之處?又有何讓人顧忌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