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再引導

再引導

賈琏被趙敏的話砸得發懵,他活了快二十年,還未曾被人這般說教過,甚至被貶低得一無是處,若非此時坐在堂上之人是他姑母,他怕是早就甩袖離去了。

無論如何他總還是榮國府長房嫡長孫,将來是要繼承爵位的,哪怕到自己頭上的爵位不會太高,最多也不過是個三等将軍,但是有多少人拼一輩子,也未必會有這個等級,就如他的二叔,進入官場也近二十年,四十多歲的人了,現在也仍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工部員外郎,不過從五品罷了。

“姑母,”他沉了沉氣,道:“此話言重了罷。”

“怎麽,你覺得我哪一條說得不對?”

“我……”賈琏有些無言以對,他雖然心中不悅,但細思量下來,讓他去反駁,卻又不知該從何處辯駁。

“你心裏是清楚的,不是嗎?”趙敏也不再疾言厲色,卻是緩聲道:“按理說,我是出嫁了的姑太太,本不該管娘家的事情,但到底我在家時與你生母關系極好,今兒事情已經到了我面前,若是不勸你幾句,卻是不能安心。”

賈琏低頭,道:“姑母是為了我好。”

“你如今剛剛成婚,人都說成家立業,現在也很該想想立業之事了。”

“姑母,我在家中幫着管一些庶務。”

趙敏哼聲道:“這是你該做的事情嗎?随便哪裏找來個管家不能做?”她說完,又端起茶杯,呷了口茶,道:“我聽說你身上捐了個官兒?”

賈琏點頭,道:“是個同知的閑職。”

“想辦法去謀個實缺罷,在官場上有了點位置,別人也能更看重你。我知道現在家裏官場上沒什麽得用的人,但你媳婦的叔父,王子騰王大人卻是位高,想來給你謀個實缺兒并不妨事,你有了正經事做,你岳家也好放心,也免得你整日閑在家中,倒惹出這許多事情來。”

賈琏難得被趙敏說得臊得慌,想要應下,但又有些猶豫,只是抿唇,卻未應承。

“怎麽,你不願意?”

賈琏搖了搖頭,道:“卻不是侄子不願意,只是……若侄子當真找叔父幫忙,讓人瞧着,豈不還是仰承王家鼻息,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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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裏确實是不願意的,一來他本就剛聽完從王家出嫁的薛姨媽,不願委屈王仁,反往自己身上潑髒水之事,心裏便有些膈應,二來,他雖然與王熙鳳感情正好,卻也不願完全讓她拿捏,若是自己要她叔父為自己謀去官職,王熙鳳便更硬氣了,将來家中哪裏還會有自己的位置。

若是要讓他為着這個委曲求全,他反倒不若仍如現在這般,好歹還有些個自由。

而賈琏的這般想法,卻是正中趙敏下懷,她不能自己先提出讓他來揚州,一則林如海想要用他,但因着他的身份、人品、本事,心中到底不能完全放心,也便不能将事情明白說清,故而,這樣的要求,就一定要賈琏自己提出才好,也可讓他自己少些戒心。二則,只要他心術放正些,這件事情總是于他有益的,那麽就更應讓他自己提出,也好讓他記着林如海的情,總不能自家做了好事,卻讓人覺得理所應當。

“你竟是這般想,那卻是有些麻煩,原先你外祖父還在世時,他正在吏部任職,若要為你謀個缺兒也不算什麽,但他早就過身了,你兩個舅舅又都在地方上,且官職不高,與你又無甚情分,倒是不能了,至于別家……”趙敏用手敲着桌子,似是在思索該如何是好。

但她的停頓,卻是提醒了賈琏,四大家族雖然聯絡有親,但如今卻都是以王子騰為首,其餘人家并無甚有實權之人,而若說親近之人,又有能為,又簡在帝心,能出面幫自己的,面前可不是就有一個,想到這裏,他心中一喜,只順着趙敏的思路走了,忙說道:“若說能幫侄兒的,可不是眼前就有一人。”

“哦?”

“姑父簡在帝心,又有這般能為,若是侄兒能得姑父照顧一二,便是侄兒的福分了。”

趙敏聽聞,笑道:“琏兒,你以為我剛為何沒有提你姑父?我們如今到底是在地方上,這樣的事在上面到底也不好說話,就算是給你謀個缺兒,你怕是也只能來揚州,想要留在京城卻是不能了。而且……”她頓了頓,道:“你要知道,鹽政之事可不是小事,若要辦這個差,可要加倍小心才行,你姑父也不敢亂推舉人的。”

趙敏本意是要告知賈琏此事艱難,而賈琏卻是只又将鹽政二字放在了心裏,從前他未曾想過此事也就罷了,如今既然已經說到了這裏,他卻是有些不想放過這個機會了,任誰都曉得,鹽政乃是肥差,若是能到此處任職,哪怕官職低微,姑父便是管得嚴些,但每年得的正常孝敬也不會少的。想到這裏,他都恨不得馬上就要央求林如海為他謀了這個差事,好走馬上任了。

故而,他便忙道:“姑母放心,我心裏都曉得的,若是侄兒能得姑父垂青,必然不會辜負他的信任。”

“你還是回京與家人商量商量罷,若是當真願意,我再在你姑父面前為你求情。但是,你心裏很該有些數,你姑父眼裏可揉不得沙子,要是心裏盡是那些彎彎繞繞,你也便不必來說了,我是不敢開這個口的。”她說着,又嘆了嘆氣,道:“你是不知道你姑父這人的,在公務上最是認真,這件事情可得好好與他說才行呢。”

“小侄明日就啓程回京,待回去後定然早早與家中商議定了,到時也好讓姑母知道,這邊的事情,還請姑母替侄兒在姑父面前美言幾句了。”賈琏說着,又起身行了一禮。

趙敏拿他無法,便只好道:“你家裏若是同意,再來說這些罷,如今你也別耽誤了,不是我不留你,你家裏事情也不少,既然明日就要回京,今兒就早些回去收拾收拾罷。”

待賈琏走了,豆蔻便“噗嗤”笑了出來,道:“果真是太太,到底有辦法。”

如今趙敏要辦什麽事,多數都是不瞞豆蔻的,且有好些事情,總得要人去辦,瞞着這許多也無必要,且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她還是清楚的。今兒見豆蔻直白地笑出聲來,趙敏也不惱,她便是喜歡豆蔻這般靈透的性子,只是又道:“還得把榮國府的事情安排好,這件事情才能成。”

“太太只管放心,頭幾日林全将消息傳回來,咱們就已經安排人上京了,如今那邊府裏也有幾個咱們的人,這樣的消息要散播出去倒也簡單。”

豆蔻說要散播的消息,自然就是賈琏在薛老爺重病時撺掇着薛蟠出門□□,反氣死了薛老爺的事,只是将話說得委婉了點。畢竟她雖然說薛家的人可能将此事告訴王夫人,但這事兒總是做不得準的,趙敏既要做事,總是要把事情做得圓滿些,只要這話傳進府裏,賈琏又聽得自己說了這麽些話,那自然會認定是王家姐妹做的事,到那時則只會對王家更忌憚乃至憎恨,那麽他要為官,便也只有找林如海了。

而賈琏此時自然不曉得趙敏此時的諸多算計,只仍在興頭上,又趕着回京好與家人商議此事,連行船都比來揚州時快了一些。

興兒一面服侍着賈琏上馬,一面看着賈琏急切的樣子,笑道:“二爺念了這麽些日子,可算是要到家了。”

“滾蛋。”說罷,也不理還在後面卸船裝車的下人,自騎馬往榮國府趕去,他這一路都念着趙敏所說之事,想着将來有可能在江南鹽政上做事,竟是心裏越想越熱乎,這十多日的時間下來都沒冷了下來。

“這幫小蹄子們,忙忙叨叨地幹什麽呢?”賈琏一回自己院中,就看見家裏丫鬟忙亂得不成樣子,一點也沒有往日規矩的模樣,這樣瞧着,就凝眉往屋內走,走到門前,正見着平兒出屋,見着自己只行了一禮,就要匆忙往外走,更是攪得他滿是疑惑。待進了屋內,卻見着王熙鳳躺在炕上靠在自家岳母懷裏,身邊只留了一個豐兒伺候着。

“小婿給岳母請安。”賈琏恭謹行過一禮,便坐到炕上,拉起王熙鳳的手,問道:“奶奶這是怎麽了,可是哪裏不舒服,可找大夫瞧過了?”

“我能有什麽事。”

王熙鳳別過眼去,也不看他,只将自己窩在母親懷裏,這副樣子,雖讓賈琏有些摸不着頭腦,卻也使得人又憐又愛,只恨當着岳母的面不好有什麽動作,便只好又放柔了聲音問道:“奶奶若是受了什麽委屈,只管同我說,我必為你做主的。”

“鳳丫頭暫且無事,是剛瞧出來三個月的身孕,但剛剛有些動了胎氣,故而,我才不許她動彈。”李夫人見女兒如此,便只好替她說話,只是還未待賈琏高興,便又頓了頓,張口道:“琏兒,你在金陵……”

“二爺在金陵可幹了什麽好事了?今兒都傳到我跟前來了,倒是讓我在奴才面前鬧了好大的沒臉。”

王熙鳳本不是脾氣好的,只是剛剛念着腹中胎兒,且兼有別事,又有李夫人在身旁,才未與賈琏理論,如今見自己母親要問,便也不耐着脾氣,先疾言厲色囔了出來。

賈琏聽聞,哪裏不知是有何事,他原先在船上之時,也想過趙敏言過其實,或許不會至此地步,但如今不過才進家門,就被當頭棒喝,且還因為這事兒才讓王熙鳳動了胎氣,更是惱恨,轉身就要去找王夫人理論,問問他們姐妹倆到底是按得什麽樣的心。

“二爺這是要去哪兒?”

“你個小蹄子,還敢管爺的事。”賈琏甩開剛進門的平兒,拔腿就要出去,卻聽王熙鳳道:“只管讓他去,正好也一起問問,我這個做侄女的到底哪裏對不起她,竟要來這般害我。”

說着便摸着肚子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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