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2
《賀先生的初戀情人》-2
(2)
澱市的天氣真的很冷,生活在這裏的人需要常備的不止是一年四季都得用的雨傘,還有一條必須趁早買下來的紅圍巾。
——“如果你有機會來到這個城市,相信我,你會看到滿大街的同款,挑戰每一個拒絕相似者的神經。”
——“哈哈哈哈,我不信,你別想忽悠我。”
——“我不會忽悠你的簡晰,因為這是他們城市文化裏獨特的靈魂。獨特到,你甚至需要提早預定。”
——“不是吧,一個圍巾而已,竟然也有這麽大魅力麽?不會是騙我的吧。”
——“……”
我怎麽會騙你。
因為,這是我之所以會和賀暢天在一起的原因。
二零零五年秋,海省澱市。
那時候賀靈湄才十五歲,還不姓賀,名字裏既沒有後來外人眼裏聲名顯赫的姓氏,也沒有對外宣稱那般似乎飽含期望的含義。她的靈湄,真的就只是簡單俗氣的字面意思而已,還不如她母親謝如蘭的名字看起來詩情畫意。
平日裏照顧她的老人安慰她,總歸看上去還有點文化,聰明人都愛瞎想,或者給人臺階下,如果他們問起來,你只要微笑就好了。
跟随母姓的謝靈湄每到這時就會不說話,她眉梢眼角的郁悶幾乎都要化為實質。還尚且年幼的少女其實還不懂得大人眼裏必須得争鋒相對的東西,就如同那些譏笑謝母沒文化、謝靈湄沒爹的人也并不明白,謝靈湄從來都不覺得這些因素是個負擔。
她野慣了,和漫山遍野奔跑玩耍,不懂得學習為何物的傻小子們一樣。文化是什麽?沒文化又能怎麽樣?得到更多果子麽?——爹?那又是什麽必需品麽,澱市沒爹沒媽還自由長大的人多了去了,指望一個長期在這樣環境下成長的小孩兒生出什麽奇怪的羞恥心麽?嗨,早就潛移默化了。
所以她也理解不了老人和她說起這些話時的惆悵,那一點盡管她隐藏得很好、但還是被敏感的孩子感知到的惆悵。不過這是照顧謝如蘭一家許久的老人,謝靈湄很尊敬她,每次都随便點點頭假裝自己聽進去了,然後再轉移話題說起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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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什麽呢,說點零七八碎的東西,這操蛋而破碎的生活。謝靈湄總能從災難裏看見細小的驚喜,逗樂滿懷心事的老人,最後格外地讓她悲憫謝如蘭母女二人的遭遇。
謝靈湄是一個好孩子。
可是謝如蘭卻不是一個好女人。
這讓老人愈發心事重重,不敢輕易做下決定。跟毫不知情的謝靈湄不同,照顧謝如蘭太久的老人冷眼旁觀過太多秘密。
少女并不知道,她原本還有一個哥哥,只大她三歲,還沒來得及綻放就死在成年人的刀光劍影裏,陰謀詭計下。柔弱不堪的女人妄想本不該她擁有的富貴,帶着未出世的小女兒,在還未顯懷之時踏進那個惡鬼家門,親手葬送自己原本或許更虛幻無知的幸福。
網絡的罵戰只是其中掃尾的一環,真正雪上加霜的是在北城流傳甚廣的大尺度豔照,這幾乎是毀滅性打擊,尤其是對一個女人。
丢盡臉面、受盡騷擾的謝如蘭如喪家之犬,成為這場不算交鋒的失敗者,驚惶無措地逃到距離北城更遠處的地方,一個落魄貧瘠之地。
這裏飽受戰争殘留的滄桑,一度充滿着人心經不起考驗的險惡。可這裏同樣又是希望誕生之處,被善意曾澆灌的花朵于淤泥中盡可能地生長,不得不茍延殘喘,靠着一點微薄的空氣度日。
誰也不知道謝如蘭為什麽輾轉而至澱市,但她似乎做了一個好決定。女人除了最開始慶幸自己的謹慎,沒讓幾個人知道她又懷孕,便是慶幸自己選擇了澱市,還能有這最後一點念想,關于那個男人。
——老人是在謝靈湄出生之後知道這件事的。
她被惡鬼潛派而來,照顧那個連柴米油鹽醬醋茶都不懂的女人,勉強保護她們母女二人弱小又脆弱的生命。
那個借機懲罰謝靈湄的左家大小姐已經被惡鬼厭棄,左清舟不知道這個無情的男人早就計劃着将她踹掉,因為她太善妒。
善妒,原本不算什麽,看在女人娘家的份上,男人願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哪怕她傷害謝如蘭,也不過是收拾個玩意兒,左清舟有這個權力,她真正惹怒賀悵時的是,錯在陰差陽錯害死了男人好不容易養起來的私生子。
于是原本還算立于不敗之地的左清舟輸掉了自己的籌碼,反而令謝如蘭不得不讓惡鬼上了心。
雖然只有一點點。
殘酷的同時,又似乎随時可以被點燃。
謝如蘭始終憧憬着,那個名叫賀悵然的男人能帶她回家,天真而癡心。
就這樣,一晃這麽多年過去了,謝靈湄十五歲,老人一照顧謝如蘭就是二十年。這二十年,足以讓一個女人發生變化,從最開始的郁郁寡歡,變得更為孱弱憂郁,現實沒有打磨了她,反而更讓這個女人不适合生存,謝靈湄作為她的孩子能安穩活到今天,全靠她那個不知道在哪兒吃香的喝辣的的爹從指縫裏分點照料。
不然就靠謝如蘭那樣,她們母女兩人這輩子都只能喝西北風去。尤其是謝靈湄,她必然長不了多大,就會凄慘地夭折于澱市,去見上一見她那個沒見過面的哥哥。就是活着,依着她繼承了父母基因的模樣,又有謝如蘭在前面招蜂引蝶,估計也落不到什麽好下場。
想到這兒,老人遲遲不敢下定決心的猶豫如潮水般退去,她蒼老的眸子沉澱着堅定的光彩,猶如風中搖曳的花朵引人注目。
謝靈湄根本不知道她家這點深不見底的破事,此時此刻正努力踮着腳,夠老人放在冰箱上面的零食。病弱的謝如蘭瞧見了,難得從房間裏走出,為孩子拿下來,摸了摸謝靈湄的腦袋。
女人的臉色很白,透着不健康的顏色,她又不愛見人,整天待在屋子裏,做一些可以遠程的簡單活計。
如果不是賀悵然曾給了她足夠的資本,後來又派來照顧她的老人,謝如蘭社會性死亡之後的日子也不會如此随心所欲,還能在澱市之地保持自己身軀的美麗。
“一個。”女人說。
她的嗓子細聲細氣的,有點像小貓,令人難以想象這是一個當了媽的人的聲音。
平日裏雖然是老人照顧謝靈湄,對謝靈湄管教頗嚴,但輪到親媽該做出樣子來時,謝如蘭也不會多麽慣着她,反而有時比老人還要吝啬一點。
但是少女已經很高興了。
謝靈湄眉開眼笑地蹭着自己的母親,她是一個很容易就能被滿足的女孩。
女人垂下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與自己撒嬌,面色如水,默不作聲地趕走了她,
少女便像是得到了什麽允許一樣,手裏拿着一袋零食,飛也似的跑了。
廚房裏,老人含笑挂斷了電話,轉頭對上謝如蘭等待已久的眼睛,半晌,忽然語重心長地說道:“小姐啊,這次回去,不要再有過多的妄想了。”
你玩不過賀悵然的。
那個,性情冷漠,喜怒無常的惡鬼。
這天下午,跑出去和小夥伴野的謝靈湄,終于舍得歸家的時候,在自己家門口發現了一個男人,和一個看起來比自己高的少年,那個背影難掩青澀和修長,伴着細長的影子淹沒在另外一道更瘦長的黑暗。
少女遲疑地止住腳步。
但是已經來不及。
賀悵然回頭,臉上的表情很古怪,那張仍顯得年輕至極的冷峻面龐有一抹笑,勾子似的眼神仿佛正在評估。
“謝靈湄是吧?這是你的未婚夫,我的孩子,賀暢天。”
被叫名字的人眼神呆滞,這才注意到他身邊跟着轉過身來的那個男孩,有一張漂亮的臉,上面沒有一點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