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顧赫身子微微僵硬了一瞬，他不記得自己曾經有唱過泰文歌給餘塵聽。而且他會的泰語不多，能唱的也只有一首。

餘塵整個人賴着挂在他身上，腦袋在他脖頸處動了動，嘴裏哼唧一聲，似乎在表達顧赫還不唱歌給他聽的不滿。

顧赫眯了眯眼，有些無奈，他擡手揉了揉餘塵的頭頂，安撫了一下這個并不太安分的小獅子，輕聲哼了起來：

“縱如天與海難相挨，

你同我相忘于塵外，

也無妨情思溢滿愛意暈開，

倘若緣會散情易斷，

獨把嬌恨情信寄幽懷，

情愫深濃此生的情感再難被消融。

你回絕我的那句話，

無異于推我入寒，

但你回眸的一瞬溫柔，

擁我入懷。

當山河破碎大風飄絮，我陪你；

半生漂泊浮生未央，我伴你；

每逢宿命迫使我們遠隔天涯，

跨越海角去尋你

踏千浪走萬重山，我陪你；

跨越萬般艱難險阻，我伴你。

哪怕冷落清秋離別千裏之外，

相信真愛終将會到來”

……

唱到一半的時候餘塵其實就已經睡着了，他喝醉了其實并不特別折騰人，嘴裏頭哼哼唧唧，身子拱一拱就不動了。

但他一直扯着顧赫的衣服沒有松手，像是怕他走掉一樣。

顧赫一直輕拍着他的後背，像哄嬰兒一樣一邊手裏頭拍着他的後背，嘴裏哼着歌，一邊把他慢慢放平躺好。

顧赫不想再驚動餘塵，幹脆把外套脫了放在餘塵旁邊，小孩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麽，像只護食犬一樣立馬就把衣服往身上拽，用臉龐蹭了蹭，半邊臉埋進衣領裏，終于沉沉的睡了。

顧赫注視着餘塵的一舉一動，男孩的眼睫像扇羽一樣在眼睑投射出陰影，靈動的雙眼被蓋上卻仍然不聽話的動了動，白皙的臉龐因為醉酒些微泛紅，但整個人看上去卻是成熟了許多。

十七歲了。

顧赫坐在床邊，晶亮的眸子一直落在餘塵臉上，黝黑的眼珠愈發深邃起來，他伸出手，指尖輕輕顫顫的掃了掃餘塵的眉骨，薄唇輕啓，低聲吐出兩個字：“阿塵。”

*

餘塵第二日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

宿醉後的頭痛和混沌讓他睜不開眼，皺眉揉了揉眼睛，發現自己懷裏抱着顧赫的衣服。昨晚他一夜無夢，顧赫衣服上淡淡的木質香，對他有安神的作用。

“顧赫！”餘塵撐起身環顧四周，沒有看到顧赫的身影，身邊的那張單人床，被子整齊的放着，并沒有睡過的痕跡。

顧赫根本沒有跟他一個房間睡覺。即使是他喝醉了，他也沒有留下來照顧他。

餘塵難受極了，眼眶不自覺的紅着，手裏緊緊攥着顧赫的衣服。

但在看到地毯上生日禮物的時候，他周身的不悅又被這明顯精心準備的禮物一絲一絲的撫平了。

滑雪板上是他喜歡的宮崎駿筆下的龍貓。滑雪服和護目鏡也是他喜歡的藍色，海洋的顏色。自由和爛漫。

餘塵起床後，在書桌上看到了顧赫的留言：起床後來滑雪場。

遒勁有力的筆鋒，彰顯着落筆者的俊逸灑脫。是顧赫固有的筆跡。

顧赫是個行事挺老套的人，他喜歡寫信并不喜歡用電子産品，在他經營家族生意之後，每逢節日餘塵都會收到顧赫的賀卡。

手寫賀卡。

餘塵笑顧赫陳舊，卻一一把這些都保存了下來，一張張的碼放好。放在顧赫家裏，他也會給顧赫回信，但是他不寄給他。他把這些回信放在顧赫床頭的抽屜裏，等他回家，自然會看。

他喜歡在信裏寫一些自己認為很好笑的事情，比如胖子又長胖了幾斤卻每天堅持吃着甜品和冰淇淋，雷曲打球的時候被撞出了鼻血剛巧被他的夢中情人看到，蘇遠又失戀了找不到人，爸爸訂了一套最新的演出禮服給媽媽卻搞錯了顏色，他那天回來路上腳滑摔了個屁股蹲兒……

餘塵摸了摸留言本上的字跡，那些日子恍若過了一個世紀，真是太久遠了。

他洗漱完收拾了一下，穿上滑雪服，拿起滑雪板出了門。

他忽略了昨天他興致來時拉開看雪的那扇陽臺門外，堆有一個很小很小的雪人，雪人身邊有兩行小字：“阿塵，生日快樂。”

*

餘塵出門，停了一夜的雪又細細碎碎的落了下來，他手掌朝上，用掌心接着雪花，感受那細密的清涼。他此刻，仿若又回到了這個世界般安靜下來，腦海中那些關于顧赫的記憶逐漸歸于平靜。

整個玫莊很快被這雪覆蓋，白茫茫的似一座銀色的宮殿般矗立在這層林山間。

靜谧和諧。

“抱歉，打擾一下。”一道清亮的男聲從身後傳來。

餘塵轉過身，眼前恍若被陽光猛然掃過，有了片刻的黑暗。

“你好。”

男孩陽光一般的笑，似乎讓整個玫莊都鮮活了起來。餘塵身前的人，穿着紅白相間的滑雪服，護目鏡推到頭頂，額頭的幾縷發絲挺立着，顯得有些桀骜不馴。

精致的面龐放在人群中絕對是數一數二的佼佼者，而此刻，他銳利的雙眼正一瞬不瞬的盯着餘塵。

“你……好。”餘塵嘴唇動了動，他看着眼前的人，腦子裏轟的一下就炸開了。他怎麽可能會出現在這裏？

雪地，聖誕，滑雪場！

命運的齒輪再一次的轉動，卻無論如何都繞不開他會在這一年遇到凡清的事實。

“我叫凡清，我看你應該是要去滑雪場，對嗎？”凡清笑了笑，“你走錯了，雪場在那個方向。”

凡清指了指左邊，露出善意的笑容來，“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帶你過去。我也要去那邊。”

“不，”餘塵下意識就是拒絕，他不想再認識凡清，也不想再讓顧赫誤會他和凡清之間的關系了。“我不去雪場。”

“哦，這樣。”凡清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随即說道，“沒關系。其實，實話說吧，我就是想認識你，你冷嗎？我請你喝杯奶茶？”

“不必了，我不想認識你。”餘塵飛速的拒絕，很快轉過身，徑直往前走，面對凡清，他一定要快刀斬亂麻，不能心軟。

對凡清的心軟，就是對顧赫的殘忍。

哪怕對于跟他一起出車禍的凡清他是愧疚的，出事那天是他開的車，一定是他大意了才會出車禍，而凡清還不知道現在是生是死。但是不管怎麽樣，他不能再傷害顧赫了。

他看了看路，應該可以繞過前面的建築物再去雪場。反正不能讓凡清跟着他，認識他，留下他的聯系方式，他不能再跟凡清有任何瓜葛。

餘塵一直在雪地裏走了很久，積雪越來越深，四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他只顧着走，再擡頭的時候，便有些辨不清方向了。

“我走到哪兒去了？”餘塵四處望了望，一眼望去，白雪覆蓋的大地空蕩蕩的一片，看不到任何的建築物和标識，只餘留下他一人。

雪又窸窸窣窣的下了起來，他心裏頭有些慌了，轉了兩圈，自己來時的腳印已經看不到了。他不知道他是從哪個方向過來的了，現在連要原路回去都做不到。

他該往哪兒走呢？

餘塵拿出手機，他想調出指南針，跟着指南針的方向走，可是他昨晚喝醉了，手機早就沒電。看不到指南針，聯系不上任何人。

靠！

餘塵将滑雪板扔進雪堆裏，坐了下來。

他走丢了！

怎麽辦？

餘塵撐着腦袋，腦子裏搜索不出任何在雪地裏走失該如何自救的方法。他只能保持體力，暫時留在這裏。

他把雪板立起來，又找了根樹枝，把圍脖纏在上面，希望有無人機飛過，能看到這雪地裏不起眼的一點藍色。

除了等，他別無他法。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雪下了一會兒又停了，微風一吹，樹梢上的積雪便一塊塊的往下掉，正午時分的山頂明晃晃的太陽讓人睜不開眼，餘塵戴着護目鏡躺在雪地裏頭，餓得心裏發慌。

他閉着眼睛，腦子裏昏昏沉沉的，希望能有個人發現他。

“終于找到你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餘塵終于被人從雪地裏拉了起來，“你沒事吧？”

有人捧起他被凍得通紅的臉，替他揉搓了僵硬的手腳，背起了他。

他頭很痛，完全睜不開眼，只是從嗓子裏勉強擠出幾個字，“回酒店……找顧赫……謝謝。”

他腦子能夠轉動的時候，應該是半夜了，他聽到顧赫的聲音，好像是在打電話：“燒已經退了。……嗯，沒事，您放心，我會照顧他。”

“顧赫。”餘塵想喊顧赫，說話的聲音自己都吓了一大跳，嘶啞的不像話。

“醒了？”顧赫扶他起來，将枕頭給他枕在身後，“要喝水嗎？”

餘塵不敢再說話只是點頭，這破嗓子，比青蛙叫還不如。他才不要這樣跟顧赫說話。

喝了水，餘塵覺得好了一些，他看着顧赫，想知道發生了什麽。

“以後別一個人亂走了，如果不是遇到巡山的工作人員，你這條小命就沒了，知道嗎？”顧赫将水杯放好，“這件事我也有責任，不應該讓你一個人去滑雪場的。”

“不關你的事。”餘塵伸手想拉一拉顧赫，但他站得太遠，于是他的手只能無力的又放下。

“你休息一下，我讓前臺送小米粥來。”顧赫看了看餘塵，“下午我們回海城。”

這就回去了？他還沒滑雪呢。

餘塵有些不甘心的皺了皺眉，似乎是知道他的想法，顧赫的語氣更加堅定：“沒得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