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死定了
你死定了
“跑不掉了?”
慕長淵看見淩空的金印,嗤笑道:“你這麽多年不敢犯事,但凡出一點問題,煉制你的墨宗钜子就要遭殃了。”
此時城內到處都是哭喊嚎叫,無人在意這座茶樓。
雅間內,書僮不知不覺昏過去,病弱的青年伫立在雕花窗柩邊,不知跟誰在說話。
慕長淵生了一雙桃花眼,玄黑色的外袍總是系得松松垮垮,微敞的領口露出一小截雪白中衣,配上那雙眼睛,好似某種隐秘又直白的勾引。
但別人的桃花眼秋水含情,魔尊卻含着一層薄冰涼意,好像在說:你死定了。
別說人,法器看了都怕。
四下漆黑無光,對方說:“我本就守在容城,不需要跑。”
“那你現身做什麽,就因為本座下午多瞪了你兩眼?”
慕長淵袖袍一振,鐘樓飛檐上的醒夢鈴叮當作響:“你吸食說書人的生魂,借他之口說那麽多,究竟想告訴本座什麽?”
醒夢鈴:“我能感應到你的執念和不甘,也知你身負前所未見的強悍魂元,只可惜肉身過于虛弱,駕馭不了這麽霸道的力量。”
它信心滿滿:“一旦魂元失控掙脫身體,哪怕大羅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你。”
醒夢鈴語氣像個老神棍,若是尋常人恐怕早已被唬住,慕長淵卻不為所動:“所以呢?”
“想要擺脫現狀,你面前就只有一條道路。”
“……”魔尊沉默片刻後,面色古怪道:“你搞出這麽大陣仗,是為了勸本座修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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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夢鈴說:“我承認自己有私心,不想被困在這裏,世界那麽大,我想去看看。”
慕長淵心下雪亮:得,又是一個走火入魔的法器。
傳聞當代钜子喜歡搞些稀奇古怪的研究,比如給法器注入魂識。
魂識是從死人屍體裏提煉出來的,墨宗主張兼愛非攻,可不是誰都有钜子的好脾氣,醒夢鈴在鐘樓挂了數百年,收集到太多的怨氣和邪祟,逐漸與鑄造者的初心背道而馳。
那法器見慕長淵不答應,還不死心:“容城坐落在一處古戰場廢墟之上,殺戮亡魂數不勝數,只有钜子鑄成的法器才能守住這裏——取一個‘容’字,意為忍耐。”
“你帶我離開,我把三百年吸食鎮入鈴心的邪祟之氣都送給你,助你修行。”
慕長淵冷笑:“恐怕是希望我讓你吸附在魂元上,助你早日煉化成精才對吧。”
被揭穿的醒夢鈴也不惱:“我吃不掉你多少魂元,等煉化出載體自然會離開你去找別的魂元。”
慕長淵活這麽久第一次見到如此處心積慮勸他修魔的。對于醒夢鈴說的話,他半個字都不信:放着現成的翡翠白菜不撿,說以後會改挖大理石,法器都沒這麽傻。
醒夢鈴無論如何勸不動這名年輕人。
“惡道以魂元為修煉材料,你天生魂元體,又沒有自保能力,我實在想不出你還有什麽拒絕的理由。”
法器不肯輕易放棄這個機會——如此精純強大的魂元可遇不可求。
病人的求生欲就是它最大的籌碼。
醒夢鈴沉吟道:“你是不是覺得三百年的邪祟之氣太少。”
慕長淵心說你知道就好。
醒夢鈴思忖片刻後,鄭重其事地說:“如果我将容城內的人都化作亡魂,煉化他們的怨氣,應該能夠吧?”
慕長淵:“……”
這個想法很好。
下次別想了。
可他還沒來得及阻止,醒夢鈴就開始行動了。
上一回鈴響時,城內的光源消失殆盡,這一回它把聲音也盡數吸收吞噬了。
無光無聲,白日喧鬧的容城徹底淪為人間煉獄。
慕長淵見狀二話不說,魂元掙體而出——那是一只由波詭雲谲的黑霧組成的巨大魔物,鬼面獠牙,身形似獅似虎,通身漆黑,魔物比鐘樓還要高!
醒夢鈴在它面前簡直渺小如蝼蟻,它到底是小看了這病秧子,哪裏是不想死,根本是不要命!
魔物仰天長嘯,巨爪朝鐘樓拍下!
鐘樓轟然倒塌,碎裂的磚石暴雨般砸落。
随着城內死的人越來越多,怨靈互相吞噬壯大,須臾間就形成了強大的邪祟,醒夢鈴來不及後悔,将那團邪祟之氣吞入肚中,連同三百年的怨靈一并轟出,才堪堪擋下第一擊!
剛才還走一步喘三喘的病秧子,眨眼就讓魂元掙脫了肉身。
被埋的醒夢鈴:……
它好像解開什麽了不得的封印。
醒夢鈴駐守容城三百年,見過各式各樣的口是心非,其中就有像青年這樣,嘴上說不治,身體卻很誠實地從江南千裏迢迢跑到北境來。
醒夢鈴無法離開鈴铛本體,此刻只能眼睜睜看着暴怒的魔物又一爪子狠狠拍下!
銀鈴再度響起,附近邪祟瘋湧而至,可惜這一點屏障完全阻擋不了魔物。
慕長淵是有點惱火,連報應不爽都給忘了。
魔尊跟仙盟之間的仇怨一時半會說不清楚,他好不容易重生,身上不帶半分“劣跡”,黃花大閨男般的清靜日子還沒過夠,眼看要被神經病法器攪黃,心裏的火氣蹭蹭往上蹿。
仙盟究竟多難纏,魔尊早有領教。
正當醒夢鈴準備引頸受戮時,一連串的鈴響仿佛穿透地獄鬼門,直奔向陽間!
一團強大的鬼氣越過醒夢鈴,直接迎擊蒼穹,硬生生替它挨住第二下!
縱橫的殺氣将附近的邪祟絞得四分五裂!
陰雲遮天蔽日,萬丈漩渦自鐘樓廢墟下蔓延擴散,仿佛埋骨在古戰場的戰士掀開焦土,從地底爬出!
而茶樓上,慕長淵的手指緊扣住紅木雕花欄杆,骨節泛白得幾乎要脫力。
醒夢鈴有一點沒說錯,凡胎肉身确實制不住魂元的兇性,稍有不慎就會靈肉俱毀——魔尊尚未得道,那便是真正的魂飛魄散。
慕長淵眼角的淚痣微微發燙,像濃墨夜幕裏随時可能熄滅的血紅螢火。
剛才有來自地獄黃泉的外力幫醒夢鈴擋了一下。
“作為仙界法器竟然勾結到了地獄黃泉?”
法器大驚:“我不是!我沒有!”
我他娘的只是想成個精而已啊!
黃泉咆哮,戰馬嘶鳴,地動山搖中,慕長淵往前邁出一步,玄色長袍在狂風中翻飛,系帶幾乎要吹散。
虛空中的鬼修睜開猩紅的雙眼,陰柔的聲音響起:“哥哥,我找你好久啊。”
慕長淵眸光一凝。
周圍重新聚攏的邪祟鬼魅已然臣服于強大的魂元,瞬間掉轉方向朝那不知名的妖魔殺去!
鬼修見狀輕笑一聲,不疾不徐地招來驚屍——
遠古的戰鼓響起,烽火血色漫天,驚屍與邪祟在封印下厮殺,就如同一個人的肉|體和靈魂相殘,一時間難分伯仲。
醒夢鈴見慕長淵臉頰浮現病态的潮紅,大喊道:“你瘋了!你真的會魂飛魄散的!”
慕長淵強行壓下喉間血腥氣,勾起冰冷的唇畔。
就在這一剎那間,所有的重病和虛弱都從單薄的身體褪去,屬于地獄魔尊的肅殺就像海底沖刷多年的猙獰礁石一般,逐漸浮出水面。
慕長淵的身體被妖風托起,慘白皮膚上遍布着蜿蜒的血管,仿佛随時會爆裂開來。
“魂飛魄散又如何,今天你必須給老子死!”
這話似乎不是對醒夢鈴說的。
法器再怎麽迷之自信,也不至于誤會自己能拉到大佬這種級別的仇恨。
它只是一顆想作惡的小鈴铛啊……
突然間,隐匿在陰間千軍萬馬後的鬼修“啧”了一聲,似乎遇到什麽麻煩。
緊接着,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逃回鬼界,鐘樓廢墟下的漩渦瞬間消失,速度快得慕長淵都沒反應過來。
邪祟之氣都跟去黃泉地獄,醒夢鈴耗盡法力,再也無法屏蔽光和聲音——本就不是什麽高超的法術,它只是利用光和聲引出人的恐懼,讓他們互相厮殺。
而失控的魂元魔物突然兇性暴起,想要撕開這具羸弱的身體!
就在這時,一陣泠冽的風拂過,慕長淵警惕地朝着風來的方向望去。
這種熟悉的銳氣……
倏地,一柄銀白長|槍如流星劃過夜幕,瞬間破開邪祟迷障!
果然是歸魂槍!
慕長淵頓時提起十二萬分的警惕,卻在光與聲的混沌之境中看見鬥轉星移,像夢境中那樣被血光模糊雙眼。
都說宿敵見面分外眼紅,魔尊萬萬沒想到,再見到沈淩夕時,對方第一件事是撕了他的上衣。
慕長淵喉中那口血當場繃不住了。
他常年用天靈奇草吊着命,猙獰暴凸的血管如同肌理上一幅繁複圖騰,從心髒向上攀爬至兩頰,在月色下呈現某種極致的病态美。
沈淩夕欺身上前,兩指并攏沿着對方的靈臺、至陽、懸樞和命門四個大穴掃過,恍然間,好像有什麽東西從他指尖探出,穿過了慕長淵的肌膚和骨骼,在釘入魂元的一瞬間抽出無形枷鎖,将失控的魂元死死綁住。
慕長淵曾聽說,很久很久以前墨宗飛升過一位上神,鍛造的“縛魂鎖”能鎖住大阿修羅的魂元,并且只要魂元動惡念就會哐啷作響。
暴怒的魔物奮力掙紮,嵌入骨肉裏的鎖鏈驟然扯緊,魔物發出痛苦的嘶吼,随後被四面八方的鎖鏈死死困住。
天際滾滾烏雲散去,凄冷的月光重新灑遍容城。
枷鎖的“哐啷”聲不絕于耳,慕長淵蝴蝶骨中間有一只黑環慢慢隐入身體。
他盯着沈淩夕那張冷淡的臉,血紅淚痣熾烈得像是能把空氣都點燃。
此時的沈淩夕尚未飛升,還不具備上神法相,面容和打扮倒是熟悉的模樣:一雙冷冰冰的鳳眼,黑綢般的長發用鳳紋銀環束起,額前墜着一顆紅玉。
慕長淵曾用“秋水為神玉為骨”調笑對方,結果沈淩夕聽說後單槍匹馬殺到地獄——性情之剛烈,只有修無情道能有這水平了。
新仇舊恨湧上心頭,慕長淵冷笑。
沈淩夕忽然伸出手。
魔尊警惕地盯着對方,強忍住後退一步的沖動。
可沈淩夕只是緩緩擦去順着脖頸往下淌的鮮血,溫熱觸感讓慕長淵喉結一動。
原來他的身體是熱的。
慕長淵不合時宜地想到那個夢。
魔尊明知故問:“你往我身體裏放了什麽東西?”
“縛魂鎖。”沈淩夕言簡意赅。
果然是那件上古神器!
慕長淵眯着眼,一字一頓道:“光憑這一件事,就足夠我跟你們仙修沒完。”
于是後面幾位上仙,剛來就看見恐怖的一幕重現——魔尊重傷搖搖欲墜,魂元不斷掙紮,仿佛下一秒便要破鎖而出。
方院長瞬間血壓飙升到頂。
裴青野一個趔趄險些倒栽蔥。
刑罰尊者則比較慘,聽見最後一句,膝蓋一軟直接滑跪到地上。
只有钜子滿臉驚訝:“尊者也暈高?好巧我也是,我特地找丹宗煉了暈高藥,您要不要也來兩粒?很管用的!”
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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