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道心裂痕
道心裂痕
通過試仙石初選後, 三萬多新弟子休整完,第二天就要擇宗門進入道心試煉。
而正好也是從這天開始,仙盟正式對外開放。白鷺城以及周邊城鎮的凡人紛紛湧入山門, 好近距離一睹仙界的風采。
仙界每逢盛事, 大周國的人皇都會派天師前來出席,代表仙凡結盟, 同仇敵忾。
這個“敵”指的當然是八方邪祟。
由于鬼界各自為政, 不像慕長淵修到魔尊後, 終于有一個顯眼包可以被善道點名罵, 天元廿四年仙盟的攻擊目标比較散亂,跟救火隊似的,哪裏有邪祟就去哪裏。
現如今仙、人兩界面臨的最大的問題就是瀛洲之禍。
沈淩夕親自實地考察一趟, 也沒能解決這個問題,他不是沒想過請教屋裏那個天天閑着沒別的事幹的魔尊,但沒有把握帶慕長淵去瀛洲島後還能把他活着帶回來。
——慕晚螢不屈不撓的精神,完整地傳承給兩個親兒子,相信奪魄邪帝很快會卷土重來。
沈淩夕很清楚,能兩次吓退慕井,是因為他曾毀過對方的肉身。
魔尊和邪帝應該都想過辦法恢複肉身,可無一例外失敗了。
被歸魂槍超度後,要麽放棄修為重新投為善胎, 要麽半死不活地存在于三界。
當年慕井重傷後從大阿修羅鬼掉成婆羅門鬼,差點被同類圍剿分食, 到現在, 它再對上歸魂槍時, 還是會本能地感到無盡的麻煩和懼怕。
一旦真正交手,邪帝未必殺得了具有上神戰意和道心的沈淩夕, 可要取走慕長淵的性命就易如反掌了。
慕長淵已經入魔,身上有大圓滿的魂元“狴犴”和萬年邪祟凝聚成的龍紋金丹,他要是死了,誰也不敢保證心魔鬼王會不會再出來。
沈淩夕說什麽也不會讓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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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魔之間的關系就是如此:宿敵是真的,相愛是真的,而隐藏在甜甜蜜蜜下的那些猜忌和提防也是真的。
上神撫摸着慕長淵平靜安詳的睡顏,他眼角的淚痣輕輕落下一吻。
**
慕長淵最近當貓當多了,只要在溫暖環境就能睡得沒心沒肺。
沈淩夕雖然可以不睡覺,但為了不被采,加上他又暫時不能修煉,還是會陪魔尊一起睡覺。
有時也會睡着,夢裏無魇,平靜得像躺在寒潭底部的一塊碧玉。
卯時外面天未亮,他起身去青陽峰準備,而慕長淵則磨磨蹭蹭到辰時,才在狴犴的催促下不情不願地醒過來。
摸一摸床上已經沒有人了,魔尊心中微嘆,又罵了仙盟幾句,這才爬起來。
他出入臨淵水榭已是駕輕就熟,反正也碰不上沈琢,膽子就愈發大了起來。
慕長淵出現在雲夢谷時,宗門弟子大松一口氣——還以為他被昨天的陣仗吓跑了。
擇一一看見少爺,張開手跟只蛾子似的撲過去。
慕長淵見他表情蔫蔫的,笑道:“你該不會興奮得一晚沒睡覺吧?”
書僮确實沒怎麽睡,但主要是被氣的。
他和墨宗的小夥伴一塊兒時,遭到其他宗門弟子嘲笑——“墨宗還真是沒落了,今年招不到人嗎,連十二三歲的都不放過?”
“怎麽,你們開始為下一屆弟子大選做準備,提前把人預定下來?”
“只有排名前一百的宗門才有資格在弟子大選上招新,按照你們這個趨勢,下一屆能不能參加都不知道,還是盡早做別的打算吧!”
……
哪怕一貫寬厚的墨宗弟子都有些出離憤怒,暴脾氣的墨盤盤當場就要沖上去幹架,卻被墨聍攔下。
墨聍就是在容城放出“墨守金印”求助信號的那名金丹弟子,因為這事在宗門內遭到嘲笑,來了不周山後,墨宗幾經變故,到這會兒別人都踩到臉上了,他依然在勸和,墨盤盤當即把槍口轉向他:“聍師兄,你自己當縮頭烏龜幹嘛非要拉上我們?!”
別的弟子也氣不過,紛紛說:“就是啊,我們維護宗門有什麽錯?!”
“先撩者賤,嚴尊者才不會偏袒他們!”
“就是嘛,這樣太窩囊了!”
連日來的壓力與憤懑終于尋到一個突破口,墨聍遭到同門指責,面色蒼白。
擇一一個外人站在他們中間,看了不知作何感想,他翻來覆去地想了一整夜,第二天頂着兩個黑眼圈,跟蔫了白菜似的。
慕長淵聽完後失笑道:“你倒替仙門操起了心。”
他們身後就是九千級的通天玉階,曾經書僮一跪一叩首地拜上玉階,下山後心如死灰,而曾經魔尊也恨仙盟恨得牙癢癢,一把地獄火燒過仙修的宗祠。
現在主仆倆一個比一個操心。
擇一小聲說:“墨宗幫了我們好多忙,要是我滿年紀就好了……”
慕長淵哪有聽不懂的,他戳了戳書僮的腦袋,戳得擇一搖搖晃晃:“鬼靈精怪的,你就這麽有信心,覺得本少爺能替他們出頭?”
擇一見狀展顏笑道:“我家少爺就是最厲害的!”
慕長淵本來想選符宗,因為符修一天到晚就是畫圖和研究陣法,這種修煉模式比較不容易露餡。
墨宗最大的問題是其宗門在龍象山——魔尊總不至于跟他們回北境吧?
不過仙盟大會要開一個月,要留下來還可以再想別的辦法,慕長淵心想,方源嚴珂他們也不會輕易放自己走的。
如此一來,他打定了主意,伸手揉了揉書僮腦袋,揉得小擇一滿頭呆毛都支棱起來,只知道杵在那兒傻笑。
能千裏迢迢參加五年一度仙盟弟子大選的,大部分心中早有了心儀的宗門,逛攤位只是走馬觀花加深對其他宗門的了解。
慕長淵去領墨宗的玉牌時,驚掉一衆仙門弟子的下巴:“怎麽會是墨宗?!”
“居然是墨宗!”
“他們到底開出了什麽條件??”
“不,我不能接受這個結果……”
“我寧願他變成俏和尚!”
“救命,昨晚剛買的‘黑心蓮事業股’今天就暴跌了!!”
“我也是嗚嗚嗚,怎麽會這樣!”
……
對其他宗門弟子來說是晴天霹靂,但對墨宗弟子而言這簡直是久旱逢甘霖。
雖說墨宗的部分弟子在龍象山上見過慕長淵,對方能雪中送炭是他們萬萬沒想到的,因此哪怕知道他并不叫“木蘭”,這群弟子也不會戳穿他。
墨宗因為頂流的加入,整個宗門的弟子都精神一振,頗有種揚眉吐氣之感。
墨盤盤激動得眼眶都紅了:嗚嗚嗚那本《春潮浪湧》果然沒白送……
經過一晚的冷靜,墨盤盤也從憤怒中抽離出來,早上想找墨聍師兄道歉,卻一直沒看見人,這會兒宗門好不容易柳暗花明,他想把這個消息告訴墨聍,找來找去還是不見他的身影。
墨盤盤問道:“你們看到聍師兄了嘛?”
其他弟子搖頭:“沒有耶,我們卯時就在攤位邊了,想着能拉一個算一個。”
“聍師兄昨晚好像出山了,不知道回來了沒有。”
墨盤盤說:“我去問問天志長老!”
弟子連忙攔住他:“長老在上仙界開會,要等開幕式才會下來!”
墨盤盤只得作罷。
道心試煉還要再篩掉三分之二的人,留下的才進入拜師階段。
薛瑄手裏拿着劍宗的玉牌,見慕長淵領了墨宗的牌子,驚訝之餘正要“嗤”時,忽然想起對方昨天的話,于是默默地閉上嘴。
他昨天回宿舍才聽別人說起試仙石那邊的情況:世上竟有人仙緣強烈到沒碰試仙石就能引起共鳴!
幸好他沒有選劍宗,薛瑄心想。
他看見那個病秧子被各種試圖勸他改道的弟子團團圍住,一絲嫉妒之情悄然冒出。
與此同時,上仙界的震驚程度不亞于雲夢谷。
“……墨宗?”
薄歡嘴角抽搐。
裴青野垂眸把玩着扇子。
方院長又開始擦汗了。
連同刑罰尊者,四位上仙腦子裏都是同一件事:魔尊究竟和“仁愛”有半毛錢關系?
通訊靈陣中全是吐槽——
【三代同床】:我瘋了還是惡道瘋了?他是未來魔尊啊!
【生命之源】:他該不會真的被佛子度化了吧?
【嚴究生】:我寧願相信墨宗全員黑化,也不相信魔尊能被度化。
【野火燒不盡,野馬催又生】:別慌,他或許是為了報答墨宗先前的幫助,畢竟魔尊做凡人的時候沒有什麽太大的劣跡。
【生命之源】:他身上的仙氣就是‘劣跡’,證據确鑿!鐵板釘釘!老嚴,查了最近失蹤的高階弟子沒有?
【嚴究生】:元嬰期以上哪那麽容易失蹤,沒聯系上的也和他不在同一行動軌跡,‘木蘭’第一次出現是在八月三十日晚的四海酒樓,房子就租在城內的居民區,他那身體狀況你以為跑得了多遠?
【三代同床】:這就奇怪了。
四位上仙百思不得其解。
好在其他宗主見狀也紛紛頓足捶胸,并不顯得這四位如喪考妣的臉龐過于突兀。
“怎麽會是墨宗……”
“墨宗這是等到時來運轉了?”
“可惜了可惜了!”
“這麽好的苗子,墨宗現在連位上仙都沒有……”
沒辦法,入道當以自願為主,各宗門可以争取具有較高天賦的弟子σw.zλ.,但假如對方不情不願,修到一定程度必然動搖道心,那麽修道的天賦就會徹底變成天災。
可人心幽微,宗門間的較量和角逐就這麽結束了嗎?
當然不會。
平靜海面下的漩渦才剛剛開始攪動。
青陽峰主,也就是仙盟的副盟主趙懷陽,瞥了首座一眼,道:“開幕時辰已到,瀛洲的事先讨論到這裏,弟子大選是仙盟新鮮血液的來源,衆仙家還是要露一露臉,以表重視才行。”
沈琢平靜道:“你們去吧,我就不摻和了。”
議事廳內陡然一靜,趙懷陽臉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假如盟主不出面,主持大局的工作就落在副盟主身上。
薄歡忽然以雪白的鵝毛羽扇半遮面,嗔道:“往年不摻和就算了,今年淩夕要參加清談辯會和比武論劍,你這做師父的不去看看,未免太不稱職了。”
沈淩夕往年也不參加仙盟大會,但他今年不知怎麽回事,竟一個月突破三個小境界,從元嬰初期直接怼到後期大圓滿,許多人都對他的修煉方式産生懷疑。
仙盟創立數百年,要是修仙有捷徑,前人早就試出來了。
因為沈淩夕獨自修煉,沒有師兄弟陪伴作證,加上沈琢又忙,萬一徒弟走上歧途,恐怕當年臨淵宗的慘劇又要重現。
衆口铄金,三人成虎,為打消衆仙疑慮,沈琢命弟子參加清談和論劍,也算是有個交代。
歲杪峰主薛昭雪先前就主張讓沈淩夕回來接受考驗,此刻聽薄歡綿裏藏針,出言道:“薄宗主言重了。盟主剛出關,最近又為瀛洲的事殚精竭慮,本來就不打算招收弟子,趁這個機會休息一會兒也是好的。”
桐月峰峰主也說:“每屆萌新都大差不差,真有天資絕佳的靈根仙胎,早就天降異象讓我們下山尋人了,怎會等到弟子大選才被試仙石發現。”
薄歡冷笑:“确實,難為桐月峰主昨夜派弟子在白鷺城尋了一整晚,肯定不是想找那個木蘭,對吧?”
桐月峰主突然被戳破,垂下眼眸不說話了。
在場好幾位峰主都暗中派人去找那名天賦絕佳的凡人,想提前把對方收入門下,只可惜全都撲了個空。
薄歡是個七竅玲珑心的,通天境初期在仙修中也屈指可數。
相比起境界,正統仙修更忌諱他獨步三界的媚術,畢竟防不勝防,萬一真中招了,哪怕性命無虞,也是絕對的大型社死現場。
是以十二峰的峰主沒有一個敢正面和他起沖突。
好在薄歡并不喜歡參與仙盟事務,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雁來峰尋歡作樂。
殿內飄着一股若有若無的火|藥味,趙懷陽轉頭看向沈琢。
端坐盟主位上的藍袍書生淡然道:“那就去吧。”
**
一夜之間,雲夢谷已經搭建好觀衆席,供人們觀摩道心試煉。
以弟子開幕,以上仙落幕,正是仙盟大會的傳統,表示一心向道,終有所成。
吊足了世人的胃口後,上仙們終于從山巅飄然而下。
不周山被缥缈的仙雲所籠罩,重巒疊嶂的山峰若隐若現。
使人靈臺清明的鐘聲悠遠飄來,鳳凰展翅,百鳥來朝,七彩佛光在雲霧中仿佛天道降下的慈悲福音。
仙門弟子和凡人們全都跪拜迎接上仙,萌新弟子裏倒是有不少人因為緊張和狂喜直接傻眼了。
還有人暈過去的。
暈了當然就不能再參加試煉了,直接被醫宗弟子用仙術擡出雲夢谷,免得被踩死。
上仙界浩浩蕩蕩下來數千位仙尊,慕長淵仰得脖子都疼了也沒找着沈淩夕。
倒是薄歡那一身雪青色的旗袍格外紮眼,所有虔誠的目光在看見高開衩到大腿根的旗袍、以及旗袍下雪白的絲襪和襪帶的一瞬間,全都變質了。
豔壓群芳的薄歡用神識捕捉到慕長淵,并朝他抛了個媚眼。
現場有更多人暈了過去。
魔尊想起對方原本打算用美人計把他留在仙盟,暗暗覺得好笑。
——且不說魂元不受媚術蠱惑,光是陰差陽錯讓沈淩夕變成醋包,火急火燎地跑回來睡自己這事,慕長淵一想起來就嘴角上揚。
但如此一來,倒像是倆人隔着百丈距離在那眉目傳情了。
薄歡心想:本宗主還有機會。
股市交易坊裏一片混亂——
“不能再加股了!!”
“大家能不能冷靜一點?!”
“薄宗主和蘭蘭撞型號了!”
“杏癖可以接地氣,但不能接地府!你們知道薄宗主連坐騎都不放過嘛!”
“蘭蘭還是個孩子,放過蘭蘭也放過我們罷!”
信息量太大,如雪花般紛沓而至,維護陣法的程序仙這段肉眼可見的更禿了。
栖仙臺是專門為上仙們準備的觀臺,薄歡一坐下就翹起左腿,露出整條大腿的優美曲線,細細的襪帶簡直像勾在人們心上,露出的細高跟更是讓人心神蕩漾。
為了強調自己用的是男身,薄歡特地剪了一頭柔軟的短發,更像養在籠裏的玫瑰少年了。
他似乎總是能輕易勾起隐藏在人類骨髓深處的、甚至不為人知的欲|望。
裴青野依舊青衫長袍,斯文俊雅,搖着折扇與其他仙修打招呼,目光落到佛子身上時多停留了片刻。
“怎麽,你喜歡那樣的?”
薄歡湊過來問他。
裴青野看不出佛子的修為,淡定地瞥了他一眼,漫不經心笑道:“是啊,你舍得把剩下那三寸頭發也剃了麽?”
薄歡才舍不得,只能遺憾道:“上仙哥哥總覺得我無趣,明日又見旁人絕妙,真真教人傷了心。”
裴青野:“你最近在看什麽發瘋文學?”
薄歡掩唇笑而不語。
倆人都拿着扇子,交頭接耳時看上去就像道侶般親密,旁人驚悚的目光向他們投射而來。
裴上仙終于反應過來,面帶和煦的微笑,搖扇間從牙縫裏擠出一句:“你故意的吧。”
薄歡媚眼如絲:“我的旗袍不就是你幫我挑的麽,男人啊,總是口是心非。”
“……”
逍遙散仙落敗一局。
高冷的神仙不應該有太多廢話,等仙尊全都落座後,道心試煉就直接開始了。
慕長淵活了一萬年,這還是第一次獲得自證道心體驗卡。
他只聽說仙修要通過各種方式自證道心:清修是為了道心,歷練是為了道心,匡時濟世是為了道心,就連受罰也是為了鞏固道心。
但道心究竟是什麽玩意兒,慕長淵不知道,只知道每次證廢了,仙盟就要給鬼界輸送一個神經病來。
天乾之變期間,魔尊砍了好多神經病,把它們全部充作自己的黃泉鬼将。
地獄魔尊第一次親證道心,想想還有點……小興奮。
畢竟慕長淵也不知道會在試煉幻境裏看見什麽。
介紹規則的弟子用擴音符說:“道心是每位仙修必過的一道坎,幻境将呈現出你們一生當中最畏懼的事,無論是過去的,還是未來的,都有可能出現。”
“但你們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天道,修道既是逆天更是順天,只有自身意志更為強大,才能直面未知的恐懼,懂了嗎?”
萌新們基本沒聽懂,嘴上依然乖巧地說:“聽懂啦!”
“玉牌是進出幻境的憑證,一定記得保管好,在幻境中丢失玉牌會很麻煩,知道了嗎?”
萌新們懷着忐忑又緊張的情緒:“知道啦。”
慕長淵想了想,過去自己最恐懼面對的估計是“死亡”了。
對于他而言,死亡不是肉身的衰敗,而是意志的消亡,從此再也無法以任何形式感受天地,直到被所有人遺忘。
慕長淵第一次真切感受到“死亡”,是在慕家莊出事之後。他回到從小生活的地方,才離開兩三個月,那裏就全部化作焦土,一些鎮民貪婪作祟,半夜翻過仙修拉起的警戒線,跑去翻挖玉料,把殘骸都翻得面目全非。
那時慕長淵就在想,倘若自己死了,便不會再有任何人記得他以及慕家莊七十三口枉死的人命。
彼時他還是個正兒八經的病秧子,那種無助和恐懼,魔尊現在幾乎有些想不起來了,只記得有過這麽一件事。
之後再也沒有任何一件事帶給他的沖擊力超過滅門之禍。
但倘若魔尊的道心試煉是“死亡”,他還是有些失望的。
慕長淵直面過太多的死亡了,他甚至真的死過一回,這種試煉根本無法引起他的興趣。
如今慕晚螢活蹦亂跳,前些日子還托鎮上的秀才寫了封信,詢問慕長淵找到沈仙君了沒有。
算算日子,這信從他出發的第三天就送出了,可見慕夫人有多心急。
解開心結的魔尊想着,大概一盞茶時間自己就能出來了。
“日落前自行出陣的弟子,都視為通過道心考驗,将直接落在通天階的頂端。”
“……試煉名次按照出幻境所用的時間進行排名,時間越短,名次越高,各家宗門對招入弟子的名次有最低要求,請謹慎選擇。”
試煉規則介紹完,青陽峰主踏風而出,在數十萬人的驚嘆與仰望中,将手中純金的龍骖劍一揮而就:“滄海龍吟,陣起!”
上仙的法力強悍如斯,巨大的龍卷水拔地而起,直沖雲霄,在一片驚呼贊嘆聲中,秘境自通天玉階起,恍如一幅卷軸緩緩鋪開。
薄歡從鵝毛扇後眨了眨眼,笑道:“我真有點好奇,天道蓋戳認可的魔尊還能恐懼什麽事情,就好像我也想象不出淩夕害怕什麽一樣。”
裴青野道:“我猜應該是慕家的滅門之禍,任何人一無所有的時候都是最痛徹心扉的。”
他仿佛話裏有話。
薄宗主忽然拿着扇子敲他的肩:“哎,話說你就這麽放任自己道侶在外面亂逛?”見裴青野不搭腔,又問:“那你知不知道他現在逛到哪兒了?”
“在江南。”
裴青野的道侶死于滅世之戰。重生後裴青野找到天元廿四年的道侶,可對方是原裝版。
裴青野把道侶安置在江南一帶,自己則回仙盟處理這些事情。
但時至今日,他都沒有和天元廿四年的道侶結成道侶印。
因為魔尊就在仙盟,邪帝虎視眈眈,瀛洲之禍撲朔迷離,上神道心中卻有一道布滿地獄岩漿的裂痕,裴青野不知道現有的和平還能維持多久,自己又會在何時戰死。
他上一世親眼目睹道侶的死亡,再不願把對方牽扯進來。
“啧啧,”薄歡頗感無趣道:“什麽時候本宗主魚塘裏的魚也有這麽深情就好了,可惜魚只有七秒鐘的記憶。”
薄宗主這段時間喜歡半夜潛入夢裏跟人玩神交,春夢一場,醒來什麽都不記得的那種。只可惜裴青野手裏那把扇子附上了半神的靈力,專鎮夢魇,薄歡幾次想硬闖都找不到門道。
裴青野懶得跟多情道讨論這種問題,他們才聊幾句,雲夢谷的萌新弟子全都進入幻境,包括慕長淵。
人一閑就有窺探欲,上仙也一樣,說不好奇是假的,即便心裏對結果有所猜測,也想求證究竟是不是真的。
進入試煉幻境後,無論仙修還是凡人都可以通過簡單的操控,調出幻境中的景象,沉浸式體驗萌新們面對的道心考驗。
由于“木蘭”屬于本次弟子大選全方位的頂流,大多數人不約而同地選了他。
裴青野也不例外。
然而幻境剛一顯現,下一刻,從容淡定風度翩翩的逍遙散仙忽然站起來,瞪大雙目!
薄歡被吓一大跳:“你怎麽了?”
栖仙臺和觀衆席前所有的水銀屏,包括裴青野面前的那一面,此刻都出現同一場景——寒潭沉璧邊,烈火瀑布般落下,玄黑華袍的青年負手伫立在峽谷懸崖邊,崖下滾滾岩漿猶如黃泉之水,自玉般剔透的地面貫穿而過。
青年表情若有所思,似乎不是很明白這是什麽情況。
百姓們交頭接耳的聲音順着風傳到裴青野耳朵裏:
“這是什麽地方?好安靜。”
“好吓人哦……”
“嗚,會不會突然蹿出什麽東西呀,有點害怕。”
……
栖仙臺上的仙修們則充滿疑惑不解:
“怎麽那麽像地獄黃泉?”
“木蘭不是一個凡人嗎?”
“這木蘭恐怕有蹊跷……”
……
裴青野越聽越膽戰心驚,他攥緊了手中的象牙折扇,後背都被冷汗浸濕。
別人不知道,但當年第一個趕到現場的裴青野卻再清楚不過,慕長淵的試煉幻境裏顯現的不是什麽地獄黃泉。
——是玄清上神的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