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嚣張跋扈的草包太子(2)
嚣張跋扈的草包太子(2)
沈明恒懶散地靠在大殿的柱子上,漫不經心地東張西望。
大周皇子十四歲之後便可參與朝政,沈明恒出生即被确立為儲君,所享待遇自然特殊。太子十二歲上朝,只不過上朝第一日就指着皇帝罵了個痛快,在那之後就再沒上過朝了。
雖說是原主自己不想來,但皇帝也好、丞相也好、旁的大臣也好,無人勸過原主,更無人提醒朝會上少了一個人。
可見原主屬實不讨人喜歡。
被推舉出來的周時譽跪在正中,大殿輝煌,沒能讓他的信念動搖;列者顯赫,沒能讓他的決心退卻。
“昔陸丞一紙賦文名動四海,南公錦囊獻計決天下大勢,故太祖皇帝定科舉策,聚宇內賢良,納八方英才,以為國之要事。太祖皇帝仁慈,下令科舉不限出身、門第,如我等寒門亦可報效朝廷。然,而今取士一百七十三,皆出自世家大族,竟無一人身世不顯赫。”
周時譽聲音平靜,說到後面卻忍不住多了幾分憤慨,他深深叩首:“學生寒窗苦讀十年,十年心血,一朝虛無,敢問陛下,草民可是只能空有報國之志乎?”
太祖皇帝建周,聖文神武,勵精圖治,縱時隔多年,在大周子民心中的聲望依舊不低。
科舉是國策,科舉舞弊本就是重罪,周時譽把太祖皇帝搬出來,更是把這件事情上升到了又一個高度。這下沈績就是想維護沈明恒都不行,否則就成了枉顧祖宗之法的不肖子孫。
好在沈績也沒有維護沈明恒的想法。
沈績冷聲道:“太子,你可知罪?”
沈明恒是這次科舉的主考官,每一個錄取的名單都需要經過他的手,造成這樣的局面,他絕無法置身事外。
沈明恒仍是一片輕松肆意之态,“孤何罪之有?”
他目光嘲弄地打量這批考生,最後輕飄飄地落在跪着的周時譽身上,嗤笑一聲:“技不如人,卻還有臉來鬧事。”
周時譽霎時漲紅了臉,只覺得胸腔中有股難以言說的怒火。
沈明恒這話,不僅質疑他的學識,更是對他人格的侮辱。好似他說服諸考生來此一遭,不顧生死去做這一番陳詞,只是為了引起顯貴的注意,好讓自己飛黃騰達。
鬧事?
好一個鬧事。
他是來求一個公道,他是為全天下的寒門學子求一個公道,落在這人眼裏,原來只是“鬧事”?
周時譽豁然擡頭,目光大不敬地死死盯着太子,他握拳,一字一句:“草民既敢狀告此榜不公,便無懼與任何人對質。”
他再次下拜:“請陛下宣會元傅良,草民願當庭與他文鬥。”
會試第一稱“會元”,文鬥則是讀書人之間的比試手段,形式不一而足,常見的便有對詩、賭書、論道、辯理、解疑五種之多,周時譽只說文鬥,卻沒說怎麽個比法,顯然對自己信心十足。
宋景年與文黎對視一眼,俱看到彼此眼中閃過幾分憂色。
他們與周時譽結伴進京趕考,閑來時也曾以文鬥做興,自是清楚好友的本事。他們不覺得周時譽會輸,可在這大殿之上,贏也不一定是件好事。
傅良乃戶部尚書之子,與士族張家、萬家皆有姻親,更是與丞相章惟德有師生之名。
若輸,那便坐實了“鬧事”罪名,其罪當斬。
若贏,那就得罪了傅家,乃至所有世家大族,想來也活不了多久。
這文鬥不能進行。
宋景年與文黎憂心忡忡,絞盡腦汁地思考破解之法。
沈績輕笑一聲:“太子,你覺得呢?朕該不該同意這文鬥?”
“可以啊。”沈明恒漫不經心:“比完就沒事了吧?趕緊比,孤可沒時間陪你們胡鬧。”
“陛下,太子殿下問心無愧,此事或許另有隐情。”
“還請陛下明察,勿要因這些個刁民損了父子情分。”
朝堂上不少高官都與傅良有親,須得避嫌,但他們不說話,也多的是有人為他們沖鋒陷陣。
章丞相與傅尚書老神在在地站在一旁,神色如常。
這件事說小不小但說大也大不到哪裏去,在宮人內侍眼中天大的民憤,對他們來說揮手可平。
沈明恒這太子之位穩得很,而傅良也會成為本屆狀元。
“問心無愧?”沈績嗤笑一聲,狗屁的問心無愧,沈明恒只是蠢而已。
他問:“周時譽,你可知污蔑太子,該當何罪?”
周時譽跪得筆直:“草民知曉,草民亦問心無愧。”
像是一種嘲諷,沈績頓時對他有了極高的好感。
沈績又看向沈明恒:“太子,你可知科舉舞弊,又該當何罪?”
“陛下,大周的律法也沒允許你空口白牙污蔑人吧?”沈明恒挑釁道:“說孤舞弊,你倒是拿出證據來啊。”
沈績厲聲宣判:“周時譽如果贏了,就是最大的證據!”
章惟德不自覺站直了身子,眉頭皺起。皇帝這是鐵了心要廢太子?莫非是想和他們撕破臉皮?
沈明恒輕啧一聲,得意道:“贏了就是傅良發揮失常,又或者是這群庶人科考時發揮失常,與孤何幹?”
章惟德眉頭舒展,心想沈明恒今日倒是有幾分聰慧。
這念頭剛落,便聽見沈明恒猶嫌不夠,慢悠悠地道:“陛下,你氣急敗壞想要陷害孤的樣子,好像條狗哦。”
“砰——”
禦案被踹倒在地,聲音刺耳,衆臣滿臉惶恐地跪地,“聖上息怒。”
這話實在太大逆不道,一些末位官員恨不得将頭埋進地裏,冷汗涔涔浸透厚重的官服,心髒仿佛都随着這句話的消散而停止跳動。
沈績站起身,手指都因為憤怒有些微微的顫抖:“沈明恒,你放肆!”
沈明恒仍是那副懶散的模樣,“孤放肆陛下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再說了,你把大周治理成這樣,連幽檀二州都丢了,孤很難對你不放肆。”
“殿下!便是陛下有再多不是,為臣為子,也容不得你置喙!”章惟德終于忍不住開口阻止。
以前怎麽沒發現沈明恒這麽伶牙俐齒?可閉嘴吧,再說下去,皇帝就要發瘋了。
沈績捂住胸口,只覺得頭暈目眩,眼前一陣一陣泛着黑。
沈明恒,一個愚昧無知的草包,他怎麽知道收複失地的難度?是他不想收回幽檀嗎?
還有,什麽叫“陛下有再多不是”?章惟德,一個把控朝政的老匹夫,有何資格質疑他?
“來人,宣傅良!”沈績咬牙切齒。
忠臣們欲言又止。
可是陛下啊,最終的勝負,不還是世家說了算嗎?
文鬥與否又有何意義呢?他們勢大啊。
忠誠于皇帝、忠臣于大周的零星朝臣心中嘆了一口氣。
周時譽挪了挪方向,面向沈明恒跪得筆直:“若是太子殿下覺得一場比試不足以證明,草民願意以多輪定勝負,輸一場,周時譽此生不為官!”
“威脅孤?”沈明恒仿佛并不在乎眼前人賭上一生的仕途夢想,帶着嘲弄與散漫:“這位周……什麽來着,聽說過佳句偶得嗎?”
他整了整衣袖,笑意盈盈:“就算比上十場百場,傅良全輸了又如何?孤說他那日的詩文孤篇橫絕,冠絕古今,你又如何證明孤有罪?”
考生們俱為這話中的蠻不講理憤慨不已,宋景年卻有些疑惑。
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沈明恒後半句話上,只有他察覺到了沈明恒最開始那句不假思索脫口而出的反問。
威脅孤……
周時譽永不為官,對沈明恒來說是一種威脅嗎?
“那考卷呢?殿下既有如此高的評價,不如讓天下人一同點評?”
“失火,全燒了。”沈明恒眼眸低垂,像是随口提起般說道:“天幹物燥,魚龍混雜,歷次科舉總要燒這麽一回。”
一生清正的趙老大人再聽不下這段歪理,“殿下,科舉取士,取的是能報國的棟梁,而非只能偶得一次佳句的權貴,世上事靠的是能力,不是運氣!”
他在“一次”和“權貴”上用了重音強調,嘲諷意味十足。
誰都知道科舉結束後的失火是怎麽回事。
小小一張寫滿墨字的紙,頃刻間化作飛煙。那是一個學子數十年的心血啊,而今一根火柴,剎那虛無。
趙老大人越想越覺得心痛難忍。
這大周的朝堂是個吃人的惡獸,無數胸懷大志、一心為百姓的年輕人滿腔豪情地闖入,可之後要麽挂印辭官、失望離去,要麽被同化,成為了裝聾作啞、伏惟谄媚中的一員。
想做實事的官員在大周是活不下去的,就連他也不是什麽好人,睜着迷蒙混沌的眼看這扭曲怪誕的人間,拿着百姓操勞無數個日夜供養的財富,又漠不關心地置身事外。
他看着周圍這批學子仍清亮的目光,恍如看見了十年前的自己。
不知為何,他妥協了十年,今日卻忽然很想勇敢一次。
于是他決絕地站了出來。
縱然會得罪沈明恒,他也要站出來。
“那可不一定。”
沈明恒得意地說:“你以為孤能坐上這太子之位是因為實力?”
理直氣壯,沒有半點難為情。
趙大人:“……”
朝堂上詭異地沉默了一瞬。
沈績冷笑道:“太子,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謝陛下誇獎,你就沒有這個優點。”沈明恒又用上那種慢悠悠的語調:“難不成你以為,你能坐上這皇位靠的是實力?”
他贊嘆:“如此無能,卻還如此自信,實在讓孤自愧弗如。”
沈績:“……”
章惟德都有些心疼皇帝了,陛下啊陛下,你說你沒事惹沈明恒幹啥,這不是自讨苦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