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嚣張跋扈的草包太子(1)

嚣張跋扈的草包太子(1)

沈明恒剛睜開眼睛,便見眼前立着一個神情有幾分倨傲的內侍。

內侍眼神輕蔑:“太子殿下,陛下宣召,還請殿下勿要拖延。”

他說完微微側身,拱手作行禮狀,但腰都不曾彎一下,語氣也沒有半分尊敬,嘲弄道:“請吧。”

什麽東西?一來就受氣?

初來乍到的沈明恒慢悠悠地瞥了他一眼,從這一句話中捕捉到了自己的身份和處境。宮中之人慣會見人下菜,看這內侍的态度,他這個所謂的“太子”應該很快就要被廢了。

沈明恒不以為意地“哦”了一聲,施施然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好奇道:“你規矩這麽差,在宮中行走沒被打過嗎?”

內侍:“?”

看把你得意的,你大難臨頭了不知道嗎!

周圍東宮的下人侍衛瑟瑟發抖地跪了一地,聞言頭更低了幾分。

太子素來狂妄随性,性情乖僻,便是對聖上都不曾守禮。

從前也就罷了,他外祖是三朝元老,先帝親封的輔政大臣,當今帝師,雖兩年前便因年老致仕,朝中依然有着不俗的影響力。更別說章老大人致仕後,其長子就接替了他的位置為丞相。

一門雙相,歷代皇後皆為章家女,其顯赫可見一斑。

朝中上下無人不知,這大周的江山得分成兩半,一半姓沈,一般姓章,而姓章的這塊說不準比姓沈的還多。

總而言之,身上同時流着沈、章二姓之血的沈明恒,這太子之位穩到不能再穩,即便他對聖上都多有不敬,最多不過是禁足而已。

可這都是從前。

如今朝中諸位皇子都已長成,奪嫡之争漸漸激烈,就連一直以來都是忍讓态度的聖上也在其中插了一腳,試圖借此機會收回權柄。

皇城的局勢愈發混亂,沈明恒的地位也不再那麽固若金湯,而他近來竟還不多加收斂,屢次犯下大罪,引得民怨沸騰。

內侍從宮門而來,親眼見到上千人請廢太子的壯闊場面,認定沈明恒必敗無疑。莫說如今的尊崇地位,就連性命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

可沈明恒屬實草包,都到了這種時候,竟還耍太子脾氣。

內侍諷刺似地刻意強調:“殿下,這是陛下口谕!”

“陛下讓你來降罪?還是讓你捉拿孤?”

內侍不解其意,不耐煩道:“陛下只是召見,還未曾定罪。”

前方亂成一團,那些大人還沒來得及騰出手解決一個被硬推上去的廢物太子。

“陛下讓你用這種臉色來請本太子的?”沈明恒仍是一副高傲模樣:“孤不去。”

他仿佛分不清處境,不知道自己此刻已高懸于尖刃上空,烈火烹油、鮮花着錦下是無窮無盡、足以刺入骨髓的獵獵寒風。

然而他确實言之有理,誰都知道他的富貴不會長久,可他現在還是太子。

內侍咬牙切齒,俯身道:“恭請殿下移步宮門。”

沈明恒也沒太為難他,慢悠悠地起身。

有些人的有些惡意,很大程度上是環境造成的,在這扭曲深宮中讨生活的人,誰都有諸多不容易。

再說了,欺負一個小太監算什麽本事?給他找麻煩的是那位“陛下”,他沈明恒要欺負就要欺負地位最高的。

不得不說,這個世界的人設他很喜歡。

還未至宮門,便聽見前方傳來嘈雜聲響。

“草民清河郡周時譽,狀告此榜不公!”

“草民淮陽人士宋景年,狀告此榜不公!”

“草民文黎,南陽衍國公一脈第十二代孫,狀告此榜不公!”

一聲聲壓抑着悲憤的聲音此起彼伏地交雜在一起,分明不算正式的場合,聽起來也有幾分亂糟糟的,卻莫名染上了幾分沉重和肅穆。

沈明恒未着太子禮制的玄色衣袍,一襲紅衣似火,随性而散漫,襯得他愈發豐神如玉、輕狂不羁,只是放在此情此景難免顯得有些不合時宜。

沈明恒輕飄飄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舉人學子,那人群浩蕩,個個想要置他于死地。

沈明恒毫不在意,他敷衍地打了個招呼:“陛下,叫孤來做什麽?”

他抱怨:“什麽事情還要孤親自走一趟?”

大周太子沈明恒傲慢無禮、蠻橫跋扈,十二歲第一次上朝便當着滿朝文武的面直呼聖上名諱,嚣張地高聲大罵聖上無能。如此悖逆枉上、不忠不孝之舉,有章家相護,最後也只是以“太子年幼無知”為由罰了一頓鞭子。

大抵是打疼了,之後沈明恒沒再敢對沈績太過不敬,只不過見面也只稱“陛下”而非“父皇”,顯然還是當初那個逆子,半點沒學好。

沈績冰冷地看着他:“太子,諸位學子所言你可聽到了?作何解釋?”

“什麽身份也配要孤給解釋?”沈明恒懶懶散散,嫌棄道:“大明殿是塌了嗎?好好的正殿不去,跑到這丢人現眼?你們愛待就待,愛跪就跪,熱死了,孤才不在這裏陪你們這群蠢貨曬太陽。”

在場的人裏,有皇帝,有滿朝文武,其中甚至包括沈明恒那位權傾朝野的丞相舅舅。

有奪嫡熱門人選三皇子與五皇子,有本屆科舉一衆舉人考生,有侍衛,有下人,還有遠處好奇地看着這一幕的黎民百姓。

沈明恒這句話裏的“蠢貨”,除了百姓站得遠聽不到,其他人全罵進去了。

他說完就轉身準備離開,步履依舊從容無畏。

沈績怒喝一聲:“給朕把太子拿下!”

拱衛皇朝的禁衛軍相互對視了一眼,當即有兩人出列,抱拳道:“殿下,得罪了。”

沈明恒被迫停下腳步,轉身煩躁的問道:“還有什麽事?”

這麽多年,沈績已經勉強能習慣沈明恒的态度,對他的不喜與厭惡沒有消失,只是藏得更深,“太子,這就是你的禮儀和規矩?”

“陛下息怒。”章惟德倒是看得開,畢竟沈明恒被養成這種性子也算他們有意為之。

被罵兩句又不會少塊肉,但是等沈明恒登基,這麽好操控的傀儡皇帝可不好找,“實則是這日頭曬得很,殿下憂心陛下龍體,故而請陛下入殿,并非有意對陛下不敬,還望陛下切莫誤會殿下一番孝心。”

第一次聽到這種荒唐言論、還未踏入官場的學子們目瞪口呆。

滿朝文武忠君愛國者憤憤不敢言,沈明恒笑逐顏開,嘆為觀止:“舅舅,論颠倒黑白、詈夷為跖、巧言令色,天底下大概無人比得過你。”

章惟德:“……”

章惟德對他露出一個禮貌假笑,認真思考放棄沈明恒的可行性,十一皇子現在才七個月大,生母早逝,母族不顯,雖說沒有章家血脈,從小教也不是不行?

沈明恒鬧了這一出,倒是讓三皇子沈謙益愣了一下。

貴人不缺執傘搖扇者,皇帝沈績頭頂上更是有一巨大華蓋,可這批學子卻是切切實實跪了一個時辰。

二月十九春闱,一月後放榜,如今正值三月暮春,雖還算不上酷暑,但正午的炙陽也不可小觑。

自晨時金榜張貼,皇城便一片嘩然,不多時,半數考生齊跪宮門外,高呼“此榜不公”。時聖上正于大明殿舉行朝會,聞聲攜滿朝文武來此,倒是擺出了一幅要為民做主、徹查此事的清正之态,卻忘了讓這群學子起身。

沈謙益抿了抿唇,神情有些不忍。

圍聚宮門、以民告官都屬大不敬,這些學子來此時,想來都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們的每一聲呼喊,每一個磕頭都凝結了破釜沉舟般的堅定與絕望,于是一個時辰後的現在,沈謙益擡眼看去,能夠輕易看到地上斑駁的血跡。

鮮紅的顏色在煌煌耀日下刺得人眼疼,可卻無人在乎。

若非沈明恒說天熱,沈謙益竟一時也沒能注意。可這是不對的,他們分明是受害者,哪有加害者在樹蔭下站着,受害者卻只能跪着烈日下的道理?

“父皇。”沈謙益猶豫片刻,還是躬身行禮,“求父皇恩典,準許兒臣為父皇及衆大人備些茶水與避暑藥來。”

沈績皺了皺眉,反應過來後意味深長地看了沈謙益一眼。

他這三兒子也長大了,都開始當着他的面為自己收斂人心了。

皇帝與大臣不需要避暑藥,需要這些的是這群膽大包天敢狀告當朝太子的考生。

“是朕疏忽了,爾等平身吧,有何冤屈,入殿之後一一道來,朕定會為你們做主。”沈績安撫地說完,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沈謙益,輕笑一聲:“去吧,多準備些,這都是大周未來的社稷之臣,不可慢待。”

“是。”沈謙益額頭滲出冷汗。他知道此舉會帶來許多麻煩,可此事,他無法袖手旁觀。

跪在地上的考生又是一叩首,齊聲喊道:“謝陛下!”

其中半數人雙眼灼灼,滿心滿眼要忠君報國的狂熱。

少半數人在心底默默對沈謙益道了聲謝,心想唯有三皇子才有明君之相。

那為首的周時譽、宋景年、文黎三人不知為何心念一動,悄然将目光投向沈明恒。或許是頂級謀士的本能,他們的大腦自然而然開始抽絲剝繭地分析起這事的不同尋常來。

起源于太子的一句話。

有沒有可能是太子有意提醒?

然而他們很快就否定了這個想法。草包太子沈明恒生來錦衣華服,看遍人間富貴,素來不會委屈自己,覺得熱了、冷了、不舒服了就要鬧,豈非正常得很。

只不過……

縱是有“仁愛”賢名的三皇子殿下,也沒能在第一眼就看到他們的苦難。

——即使這是那樣的明顯。

上位者的目光向來不容易落在卑下之人身上,而沈明恒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周時譽視線低垂,看着沈明恒鮮豔精美的绛紅衣角,眼中掠過一道深切的不甘與不平。

他想,總有一天,他得改了這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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