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嚣張跋扈的草包太子(8)

嚣張跋扈的草包太子(8)

沈謙益敏銳地從這份态度中聽出了一些別的含義,他沉默片刻,只把這當做是錯覺。

“在下不敢隐瞞。”沈謙益拱手,言語懇切又義憤填膺:“廟堂之上蠅營狗茍者多如牛毛,朝野之外有心殺賊者報國無門,幽州、檀州接連失守,燕州、建州岌岌可危。去歲春夏時分,淮北旱,至秋,關中澇災,乃至波及關東,美人帳下歌舞升平,而民不聊生。”

沈謙益躬身:“某雖不才,亦有撫民之心,還請先生助我!”

周時譽等人不敢受這一禮,他們微微側身避讓,臉色沒有絲毫波動。

這段話大義凜然,但凡在場的是其他心懷天下的謀士,十個裏面有九個要當場宣誓效忠,落榜三人組卻顯得有幾分冷淡。

宋景年道:“殿下可知,大周儲君已立,殿下此舉等同謀逆?”

沈謙益愣了一下,終究無法回避心中那份異樣。

沈謙益半是詫異半是失望:“莫非三位先生是那等迂腐之人?先生不該看不出太子之位是怎麽回事,僅因皇長兄生來便是太子,先生們便無論如何都認定了他?”

這倒不是,他們認定沈明恒是相信這人的為人,與身份無關。

可這話卻不能直說,一來他們沒有證據,二來沈明恒有意僞裝定然是有他的理由,未免誤事,他們也不敢暴露。

所以這“迂腐”的罪名只能認了。

文黎苦笑,“無論如何,他都是太子。”

沈謙益母族不比沈明恒和沈承孝顯赫,三支奪嫡勢力中目前他的實力最弱,卻勝在人緣、名聲好,吸引了許多有識之士來投。

這三人就是他最信任的謀士引薦給他的,謀士對他們的評價極高。

要知他的謀士已經是世間難得一見的龍鳳之才,談及這三人時依舊“自愧不如”。

沈謙益懷着滿心期待而來,可這一見,卻發覺見面不如聞名。

或許是落差太大,沈謙益莫名生了一股怒氣,“三位當真認為沈明恒能當此大任?他若為帝,大周百姓定然更加苦厄艱難,君等讀聖賢書,聖人可有教你們助纣為虐?”

他的憤怒不似作假,少年一身正氣,大義凜然,可見确實看不慣沈明恒的所作所為。大周巍峨皇城的官場上有萬人作戲,至少沈謙益的仁善賢名不是假的。

周時譽皺了皺眉,不太想聽有人貶低他的救命恩人,他微微欠身,“殿下,尊卑有別,長幼有序,您不該妄言太子。”

三皇子比沈明恒還小一歲,平日裏再是沉穩,也還是個小少年。他怒氣沖沖地諷刺道:“皇兄忙着用金子搭宮殿,多的是人議論他,先生要管,管得過來嗎?”

“什麽宮殿?”

“原來你們還不知道?”沈謙益略略解釋了一遍,而後冷笑一聲:“這便是你們心心念念的太子殿下,如何?可還滿意?”

周時譽覺得這事有點嚴重,他猛然想到了一個十分可怕的可能,這讓他瞳孔都驟然一縮。

周時譽接連喝了兩口茶,忽然起身,透着幾分慌張和急切:“草民還有事,改日再與殿下長談。”

送客的态度這麽明顯,沈謙益想裝作看不懂都不行。

即便心中忍着氣,他還是端端正正地行了一個告辭的禮節,而後也不欲多加糾纏,幹脆利落地轉身離開。

倒也不擔心這三人出去亂說,他既然敢來就為自己準備了足夠多的退路,只是他原以為是用不上的,不曾想這三人空有才華,卻如此冥頑鄙陋!

沈謙益走後,宋景年與文黎疑惑地對視了一眼。

宋景年又給周時譽倒了一杯水,“周兄,你想到什麽了?”

周時譽脫力般地坐在椅子上,喃喃道:“是我太自以為是了,我不該……”

“周兄?周兄?”落榜時宋景年都沒看到周時譽露出這種神态,一時有些憂心。周時譽無疑是才華橫溢的,而他也很自得于自己的文韬武略,是以一切坎坷險阻都能坦然待之。倘若與他相處的時日久些,便能透過其謙和有禮的表象看到他極深極深的自負與驕傲。

文黎默了片刻,問道:“周兄,可是與太子殿下有關?”

像是觸發了某個關鍵詞,周時譽這才回神,他自嘲地笑了笑,只說:“你我都能發覺昨日大明殿上太子殿下行事有異,章丞相汲汲于官場,怎會看不出來?”

宋景年渾身一震,語氣幹澀:“你是說……”

“縱然殿下仍是做了僞裝,舉止一如往常,可他的所作所為終究是讓我等得利,而這足夠引起懷疑——哪怕那日殿上之人看不出來,事後章老丞相聽聞此事也一定會對太子殿下有所猜忌。”

周時譽嘆息一聲,“而今看來,章家分明已經開始針對太子了,若我沒猜錯,這大概是一種……試探,或者警告。”

太子殿下還是太年幼了,他以為只要藏拙就會沒事,可他哪知道,這官場遠比他想象中的還要複雜、黑暗得多。他若是不管也就罷了,可他一心要護着他們,怎麽可能不被那群老狐貍盯上?

終歸還是他們的錯,太子不惜裝瘋賣傻是為了他們,而他卻沒有及時發現,現在連提醒殿下都做不到。

*

章振章國老閉門謝客多年,此番聽聞太子殿下被罰禁足,當即不顧身體不适遞了折子進宮。

他是極為疼愛這個外孫的,從前還未致仕時便時常進宮,甚至向陛下求了恩典,将太子接到章府親自教養了一段時間。

只可惜越教沈明恒越是飛揚跋扈,不過也沒人敢說是章國老沒教好,見到了面上還得贊一句“太子殿下真性情中人也”。

但無論如何,章國老親自求情,這禁足自然是免了。解禁的命令還未傳至東宮,章國老已經心疼不已、迫不及待地去見他這受了莫大苦楚的太子外孫。

章國老目光慈愛:“殿下長大了,娘娘若是能看見,定然也會欣喜的。”

他雖然不常出門,但同在長安城,他見到沈明恒的機會還是挺多的。上一次是在除夕宴,距今不過三月,但他不知為何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也許是因為沈明恒的變化實在太大了,昔日的散漫化作沉穩,像是經過了漫長光陰的打磨,而非三個月能夠發生的脫胎換骨。

沈明恒淺淺一笑:“還得多謝外祖的栽培。”

章振自然不會相信這種場面話,他拿出沈明恒讓人送的信,展開推向他,擡眼問道:“不知殿下何意?”

信紙上墨跡斑駁,仍能看見其中零星幾個字體,像是人名,随意地書列其上,而章振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章振的目光在紙上停了片刻,那字寫得極好,鐵畫銀鈎,游雲驚龍,這樣的筆墨風骨非常人能有,以至于他看到字的那一瞬,便知道再怎麽警惕沈明恒也不為過。

“意思是,”沈明恒微微笑了笑:“外祖,畢竟十六年,孤能知道很多事。”

那紙上的人名是這次科舉向章家行賄的人。

沈明恒是主考官,但決定權卻在章惟德手上,連這個主考官的位子都是章家經過博弈後搶來安在沈明恒頭上的。

科舉舞弊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他們敢有恃無恐,無非是仗着其他人拿不出證據,可章振不敢保證沈明恒手裏沒有證據。

章振定定地看了沈明恒一眼:“竟連我也小看了你。”

他忽然有些分不清,他所以為的沈明恒露出的破綻,究竟是這人的疏忽,還是有意為之?他恍然意識到,他好像也成了沈明恒計劃中的一環,沈明恒已經精準地預設了他的下一步,可他卻連沈明恒的目的都看不清。

這很危險。

通常這樣的敵人,他會不惜一切代價除掉。

“你想要什麽?”章振問。

沈明恒斂了笑意,“孤想當皇帝,卻不想當沒有實權的皇帝。外祖,只要章家謹記為臣之道,我們可以是一條船上的人。”

章振笑了笑:“殿下能有今日,全倚仗我章家,如今飛鳥未盡,良弓就要先藏了嗎?”

“少來。”沈明恒不客氣地說:“你們存了什麽心思,你們自己清楚,孤身邊全是你們的人,怕是孤登基之後,朝臣也只認章家,不認孤。”

這話說得極為大膽,而且極不講武德。官場中講話向來講究文婉而諷,章振第一次聽到這麽直白的言論,一時不知怎麽反駁。

他頓了頓,又重複問了一遍:“所以,殿下,你想要什麽呢?”

頗有幾分坦然,一幅“既然你都看出來了,那我也就不裝了”的不以為意。

“你有這麽多班底,孤沒有,這不公平。”沈明恒說。

章振一時有些想笑,心道果然還是小孩子,居然幼稚到想要公平。

“孤也要自己的班底。”沈明恒正色道:“組建班底要錢,收買人心要錢,孤很缺錢,你給。”

他好像變了許多,又好像沒變多少,依然熱烈而大膽。

章振沉默了片刻,忍不住問道:“殿下,你真的不是想拿金子造宮殿?”

章傅兩家才剛送了沈明恒兩千兩金子,他怎麽還要?

沈明恒指了指桌上寫滿字的紙張,說道:“封口費。”

章振沉思片刻,點頭道:“好。”

他笑了笑:“殿下,有錢可要盡早花啊。”

沈明恒也笑,“多謝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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