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嚣張跋扈的草包太子(7)
嚣張跋扈的草包太子(7)
待沈明恒與傅高業走後,章惟德沉思片刻,起身去了主院。
他恭恭敬敬地将今日之事事無巨細地向章振彙報了一遍,請示道:“依父親所見,傅家是否生了異心?可需要防備?”
章振失望地嘆了口氣:“這就是你的結論?”
歷經三朝,章振年歲已經很大了,若非實在力不從心,他也不會将丞相之位交給他兒子。章惟德始終欠缺幾分悟性,幸好還知道來向他請教。
章振又是嘆氣:“為父早就教過你,不要因一人言語妄下決斷,更不應輕視任何人,這二者皆是大忌,惟德,你全犯了。”
章惟德聽得父親用這樣嚴肅的語氣不由得悚然一森*晚*整*理驚,他思量片刻,不敢置信地問道:“父親是懷疑太子?”
章惟德臉色變了又變,章振倒是從頭到尾都很平靜,渾濁的眼中甚至有淡淡的欣賞:“太子殿下也長大了,開始有自己的心思了。”
到底也是掌權多年的丞相,章惟德勉強冷靜下來,只內心猶有疑慮:“可是,太子他……”
沈明恒說是他看着長大也不為過,這孩子剛一出生就被他們認定為章家再進一步的機會,這些年來對這人的教導、監視從無落下。如今告訴他沈明恒表面上的愚笨荒唐都是僞裝,實則有經天緯地之才?
倘若說這話的不是他父親,章惟德定會笑出聲來。怎麽可能呢?有誰能從孩童時就開始演戲,騙過天下人,一演就是十六年?
章振終是忍不住,嫌棄地看了章惟德一眼,“自己想,什麽都來問為父,待為父百年之後,你如何撐得起章家?”
“父親定能萬壽無疆!”章惟德跪地叩首,半晌,試探性地擡頭,幹巴巴地問:“那父親,我們要放棄太子嗎?”
章振似乎是被他蠢到,用力閉了閉眼,長嘆一聲,“章家在沈明恒身上付出了那麽多心力,哪是說棄就能棄的?奪嫡之勢已成,五皇子虎視眈眈,三皇子亦有入局之心,各方站隊初定,這時你要換人豈非更加麻煩?”
章惟德也看出章振的不耐,衣袖下他悄然握緊了拳頭,滿心不甘。
當他願意事事聽從章振的吩咐嗎?他若是不回禀,老不死的就該懷疑他的孝順了吧。章惟德心中諷刺,面上溫馴而愧疚:“是孩兒愚鈍了。”
章振瞥了他一眼,淡淡道:“給沈明恒一個警告,讓他知道他能有今天都是靠我章家,只是這個度你須得自己把握,太子畢竟是婉兒之子,身上流着章家之血。”
讓有自己家血脈的人當皇帝,總好過讓給其他人。
“傅家那邊你多安撫一下,太子故意當着傅高業的面說這些話,意在挑撥,難保他們不會中計。你親自去一趟,把話說開,切記要坦誠,傅家該依附的是章家,而非太子。”
章振絲毫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多大逆不道。
章惟德恭謹應“是”,正要告退突然又想起一事,猶豫道:“既然如此,殿下的身手應該也不是父親屬意的吧?”
他把沈明恒的話重複了一遍。
“沈明恒是這麽說的?”章振愣了一瞬,忽而大笑,“倒是藝高人膽大。”
他面上笑得開懷,心中的忌憚卻猛然攀升。他方才還不把沈明恒放在眼裏,不過是一個有幾分小聰明的年輕人,可是這個年輕人卻能在他目光底下練出這一身卓然身手,并且公然拿他做筏子,若非章惟德多說了一句,還真就被這人糊弄了過去。
過去沈明恒惹出再大的亂子他都能平靜待之,一十六年來,章振第一次開始思考是否要換個皇子輔佐。
——像沈明恒這樣的人,真的會甘心當個傀儡嗎?
*
第二日下朝後,章惟德親自去傅家拜訪,而東宮裏的沈明恒收到了兩千兩金子。
大周未發行紙鈔,這些金子足足裝了兩大車,浩浩蕩蕩運進了東宮。宮女太監們争相談論,說是那長長的宮道都被碾出了一道車轍子,馬車駛進皇宮的時候,禁衛軍就跟在後頭鋪路。
末了又小聲感嘆,道太子殿下果真是奢靡無度,大概皇帝陛下都沒有這麽多錢吧。
金燦燦的金子整齊堆在沈明恒的庫房內,看上去确實震撼得很,但既然一個庫房都能裝得下,顯而易見是不夠造宮殿的。
意識到被騙了的沈明恒氣急敗壞,提着武器就要出宮找人算賬,結果還沒走出東宮就被人攔了下來。
守在門口的侍衛抱拳道:“太子殿下,陛下有旨,令我等即日起封鎖東宮,無诏不得出。”
“禁足?”沈明恒輕笑一聲。
侍衛低着頭半跪在地,做好準備承受沈明恒的怒火。他自問真刀真槍沈明恒遠遠不如他,可這人畢竟是太子,若是氣急要打罵他、拿他出氣,他也只能受着。
出乎意料的,沈明恒情緒居然還算穩定,他在得到不能出去的結論後甚至沒有過多糾纏,幹脆地轉身回了住處,好似方才氣勢洶洶滿臉殺意的人不是他。
侍衛悄悄擡眼,猶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沒被遷怒,還能全須全尾地走出東宮——他看到沈明恒手裏提着劍,以為自己此行兇多吉少了來着。
沈明恒慢悠悠去了書房,讓人準備了筆墨紙硯,就開始寫寫畫畫。
侍立在一旁的小厮面色驚疑不定,只覺得這幅畫面詭異得很。
他是被章家送進宮的,沈明恒不喜歡太監,因而從小到大都是他在身邊伺候。太子殿下從前稍有不順心就要大鬧一場,惹得所有人都不安生才肯滿意,這人的情緒向來熱烈而分明,從不為任何人任何事忍讓,如今竟然會耐下心練字?
小厮忍不住暗自看了沈明恒一眼又一眼,心想殿下莫不是受不住打擊……有些瘋了吧?
沈明恒心情極好地放下筆,他将桌上寫滿的紙折成小塊,墨跡未幹,洇染糾纏成一團,沈明恒卻不在意。
“孤不喜歡被關着,準确地說,孤不喜歡住在宮裏。”沈明恒緩慢地說。他嘴角笑意溫和,卻莫名給人一種身居高位的壓迫,帶着不容反駁的強勢,小厮顫抖了一下,忍不住彎了彎腰。
沈明恒瞥了他一眼,“你去告訴舅舅,讓他在外面給孤準備一個宅子,最遲明日,孤要搬出去。”
小厮雙腿一軟,他伏跪在地,聲音帶顫:“殿、殿下,外頭有禁衛軍大人守着,屬下也出不去啊,而且、而且……”
從小看着長大的少年忽然在他面前像變了一個人一樣,褪去了往日的幼稚、愚笨、沖動,忽然間變得深不可測,他不害怕才奇怪。
更別說沈明恒這話,幾乎是在明示這人知道了他的身份——章家安插在他身邊的探子。
探子一旦暴露了身份,那就必死無疑。
小厮不知道沈明恒什麽時候發現的,也不知道這人為何今天才發難,但他深知這是屬于大人物之間的政治博弈,而他也好,大明殿上的高官也好,乃至于整個大周,都不過是他們手中的小小棋子。
正心中絕望時,忽然聽到沈明恒疑惑的聲音響起:“孤很可怕嗎?你怎麽吓成這樣?”
這不帶一絲戾氣的溫和語調确實帶來了幾分撫慰,小厮顫顫巍巍地擡頭,跪直身子:“是,屬下這就去求見丞相大人。”
他當然是有辦法出去的,作為還沒失去利用價值的探子,他甚至可以讓禁衛軍護送他前往丞相府。當然,前提是他給出的情報配得上這份待遇,否則只會死得更慘些。
沈明恒沒想到這小厮膽子這麽小,他嘆了口氣,收回原本的計劃,極盡友好地将疊成小塊的紙遞了出去,“放心去,你畢竟是孤的人,章惟德不會動你。”
小厮又是一顫,竟忽然平靜了幾分,再度應了聲“是”。
童岸自幼失怙,後又遭災,流離逃亡。
見多了死人,反倒更加怕死。
從前有人想要收買他時承諾過他榮華富貴,這還是第一次聽聞有人說會保他性命無虞,他不知此言真假,卻也只能相信。
在童岸悄然離宮,拿出沈明恒親手寫的信向章惟德彙報的時候,客棧裏的落榜三人組也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雖然在大殿之上,尹則誨公然宣告願意承擔此次落榜學子一月吃穿用度,但想也知道給的錢多不到哪裏去,因此落榜三人組仍是住在最初趕考時居住的簡陋小客棧中,閑暇時接些替人抄書的活。
喬裝打扮後的三皇子送來了幾個大食盒,打開皆是些精美的、能存放時日較長的點心。
三皇子淺淺嘆息,後又勉強笑道:“在下力薄才疏,不能為諸位兄臺讨一個公道,唯有些許吃食,不值幾個錢,還請三位莫要推讓。”
這便是三皇子自謙了,且不說大殿上他已幫了三人良多,就說這幾個食盒,斷斷稱不上“不值幾個錢”。大周去年起天災不斷,糧食愈發珍貴,若是僅憑尹則誨給的錢,或許他們只能保證不被餓死。
更何況三皇子帶來的這些點心看起來出自宮中禦廚,貴重程度便又添了八分。
周時譽望着食盒中精致雪白的糕點,目光意味不明。
半晌,他攬袖下拜,沉聲問:“三皇子可是生了奪嫡之心?”
态度恭謹,語氣卻像是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