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嚣張跋扈的草包太子(12)
嚣張跋扈的草包太子(12)
宋景年對沈明恒會在重考一事上有所行動的猜測并不是空穴來風,而今哪怕是品級最低的京官也将視線放在這件事上,至于章、尹這樣的世家,更是這場風波的直接參與者。
每屆科舉都是一場博弈,章家一直以來都是唯一的勝方,但這次重考會是一個重新劃分利益的機會,順利的話也許能将沈明恒徹底從太子的位子上拉下來。
——只要能坐實科舉舞弊。
周時譽這段時間也挺忙的,忙着暗中激起民怨,忙着和尹家裝模作樣。
他說要為沈明恒拿下狀元,時間有限,當然不能浪費在讀書上。倘若科舉的結果是他們的學識所能決定,那這世上早就不會有“舞弊”這個詞了。
他想要公平,他得逼章家給他一個公平。
原本只是章家與尹家之間的争鋒,但一方是權傾朝野的丞相,一方代表着皇帝,他們鬥法整個朝堂都得被牽涉其中,沒有人能置身事外。
沈謙益拿着沈承孝着人送上來的拜帖,略帶幾分苦惱:“先生,你說我要不要稱病?”
沈承孝此舉擺明了是想拉攏他一起對付沈明恒,他是傻了才會主動送上門被利用。
對面的謀士撫了撫長須,笑得高深莫測:“不,殿下得應下來。”
“為何?”沈謙益不解地問。
“殿下,明哲保身是行不通的,章、尹不會容許鹬蚌相争漁翁得利的情況出現,你若是作壁上觀,難保他們不會先聯手針對我們。”許裴淺淺嘆了口氣,“再者,科舉一事非同小可,若是這局章家又贏了,便會極大助長他們的氣焰,介時人人自危,無人敢與章家為敵,我們或許再無一争之力。”
“但若是與五皇子聯手,有七成把握能廢太子,斷章家一臂。殿下,這是最好的機會。”
“可……”沈謙益仍有遲疑。他這方的勢力比起沈承孝來還是弱了許多,這樣的合作無異是與虎謀皮,一着不慎就把自己搭了進去。
許裴很輕易看出了自家主君的想法,他笑了笑:“殿下,不必妄自菲薄,旁人都以為如今是章、尹二家相争,實際上,在其中攪弄風雲的,還有第三方勢力。”
沈謙益愣了一下,他想了想,磕磕絆絆地問:“先生,你說的第三方,該不會是我們吧?”
沈謙益心中苦澀,他有幾斤幾兩自己還不知道嗎?先生實在不必這麽昧着良心安慰他。
“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但此屆舉子倒是極為信服周時譽,四處的茶館客棧都在議論,說是若周時譽未得狀元,他們定要讨個公道,血染大明殿也在所不惜。殿下你猜,這是誰的功勞?”
許裴忽然換了一個話題,似乎前言不搭後語,但沈謙益已經很習慣這種聊天方式。有本事的謀士嘛,講話奇怪一點也很正常。
沈謙益冥思苦想許裴的言外之意,半晌試探地問:“先生是說,這是周時譽的計策?”
“周時譽最近與尹家走的頗近,如今天下民怨沸起,無人不知傅良這會元來的奇怪。”許裴微微颔首,目光中有淡淡的欣賞。
“可是這和我們有什麽關系?”沈謙益想起之前的一顧茅廬還有些氣憤。
許裴無奈地搖了搖頭:“殿下,周時譽千方百計引起民怨,就是想以此威逼章家,威逼章家就是威逼太子,他分明是要置太子于死地,怎麽可能會像你說的那樣?”
“……先生說的有道理。”沈謙益尴尬地笑了笑,而後像是想到了什麽,忽然眼睛一亮:“先生,你說這是不是他們在考驗我?”
高人從不輕易出手,總會先用一些莫名其妙的辦法折騰,譬如什麽扔鞋子撿鞋子,撿完鞋子穿鞋子,書上明明都有寫,他怎麽就忘了呢!
不得不說,雖然沈謙益這個猜測聽起來有幾分荒唐,可是确實有道理啊。
連許裴聽完都有幾分恍然大悟,“定然如此,此舉用處有三,一是從殿下對太子的态度可窺殿下生平志向,是否真如殿下所說那般嫉惡如仇;二是考驗殿下是否能發現其中端倪,抽絲剝繭明辨是非,有識人之才;三是……三是看殿下被冒犯之後是否還能禮賢下士。”
許裴倒吸一口涼氣,“不愧是周時譽,不愧是他們三人,英雄出少年啊,我不如,我不如也!”
大抵全天下的謀士都對“三”這個數字情有獨鐘,無論如何都要湊夠三個出來。
于是沈謙益和許裴一主一仆你唱我和,感嘆自己居然才看出來,實在是才疏學淺、蒙昧無知、愚不可及……
客棧裏的周時譽連打了三個噴嚏,趕緊去廚房要了一碗姜湯。
很快有一場硬仗要打,關鍵時刻他可不能生病。
*
趕考之前,想必所有學子都沒有想到,他們居然會在這麽短的時間內二進春闱。
周時譽走出考場,轉身回頭看,落日西斜,巍峨的宮殿在陰影中猙獰如惡獸,他忽而便察覺一陣茫然。
贏也好,輸也好,科舉到底成了一場權貴的游戲。
考場外人群熙攘,學子們的腳步匆忙,無喜無悲,滿是麻木的諷刺。
從此以後,無人信科舉。
宋景年與文黎走在他身邊,見狀也是嘆氣。
宋景年沉聲道:“科舉需要一場改革。”
“再怎麽改都沒用,制度再好,落到歹人手中,一樣是禍事。”周時譽收回目光,悵然道:“我們需要的,是明主。”
文黎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回去吧,還有事情要做。”
重考只是開始,這件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周時譽知道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他們三人的答卷将傳遍長安城,朝野之內争相傳頌,将他們誇得猶如文曲星下凡。他們的才能越是顯赫,傅良這會元便越是可笑。
宋景年神情嚴肅了幾分:“你們這些時日要小心些,重考後便是殿試,難保傅良不會再次狗急跳牆。”
他有些猶豫:“要不……我去請求太子殿下,給你們安排些人手保護?”
周時譽翻了個白眼:“這是炫耀來了?”
宋景年也沒有被戳穿的心虛,坦然道:“是有一點。”
“我們不出客棧就是,傅良還不至于衆目睽睽之下動手。”文黎提醒:“倒是宋兄,你要提醒太子殿下小心,我怕章家會拿殿下當棄子。”
宋景年朗聲笑了笑,得意道:“這你們就放心吧,殿下智珠在握,早就防着章家呢。”
三人邊走邊鬧,周時譽氣得追着他作勢要動手:“有完沒完?不就是先我們一步效忠嗎?宋景年我告訴你,日後指不定誰是最受殿下信重的謀士!”
年紀最小的文黎反倒最穩重:“好了好了,宋兄,周兄,有客人,別讓人看了笑話。”
沈謙益依然一身低調的小厮裝扮,也不知在客棧門前等了多久,見到他們三個回來頓時熱情地向前迎了幾步,拱手笑道:“先行賀過三位先生諸事順利,名揚天下。”
“多謝公子,不過世事無絕對,公子賀早了。”周時譽謹慎謙和了許多,他可不敢再小看那些混跡官場多年的老狐貍。
沈謙益不置可否,他側了側身:“人多眼雜,可否進屋詳談?”
文黎覺得挺沒必要的,他幾乎可以預料到他們仍舊會因為太子殿下之事不歡而散。
周時譽覺得談談也沒關系,多了解點競争對手總沒錯,等太子處理完章家尹家皇帝五皇子,總會輪到三皇子的。
宋景年很自覺地提出避嫌,他淡笑道:“公子不知,在下已披肝露膽于太子,一仆不侍二主,謝過公子厚愛,在下便先告辭了。”
周時譽一聽就知他又在炫耀,氣得咬牙切齒。
沈謙益聽完只覺得是暗示,他嘆了口氣,心疼道:“宋先生以身飼虎,在下佩服之至,還請先生保護好自己,萬事小心。”
他以為宋景年是故意謀取沈明恒的信任。
宋景年頓時冷淡了許多,他斂了笑意,“我家主君是虎是龍,都不牢公子費心。太子殿下仁厚,不介意言語冒犯,可我作為下屬卻不能坐實主君聲名被污,還請公子道歉。”
“道、道歉?”沈謙益嗫嚅片刻:“宋先生,此處并無外人,道歉就不必了吧?”
他想說服自己這是宋景年做戲給沈明恒看的,可看着眼前三人眸光中的冷意,又覺得他們這話再真誠不過。
但……太子殿下仁厚?
在三人失望且不贊同的目光下,沈謙益莫名有些心虛,他試探問:“這也是考驗嗎?”
“算是吧。”文黎最先心軟,可也不想和他多說,于是便用個似是而非的話術敷衍過去。而後又嘆了口氣,認真道:“公子,你是個好人,若是沒有太子,或許我會很願意為你效力,可惜我已打算為太子殿下效死了。”
他們也不傻,若是來找他們的是五皇子,他們才不會将實言托出,但三皇子值得。
正直磊落的人,縱然有一天他們會站到對立面,也該堂堂正正一戰。
周時譽覺得自己這兩個好友說話太“強硬”,他上前一步,溫和道:“雖此生無主仆緣分,但公子若也有意還天下學子一個公道,倒是可以入內一談。”
沈謙益聽得迷糊:“你們的意思是,讓我與太子皇兄聯手?可你們是什麽身份?”
周時譽不動聲色地挺了挺胸膛,矜持道:“太子殿下的謀士……以及太子殿下未來的謀士。”
沈謙益更混亂了,他百思不得其解:“可是,要想還學子公道,須得坐實科舉舞弊,便是坐實主考官的罪責……你們是真心輔佐太子皇兄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