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嚣張跋扈的草包太子(21)
嚣張跋扈的草包太子(21)
當天軍營裏的将士們吃了從軍以來最豐盛的一頓晚餐。
他們大多數人沒讀過書,沒有什麽大志向,一生的奔波忙碌,為的無非是一日三餐。在掌權者眼裏,他們愚昧無知,只用一點蠅頭小利就可以收買,但就是這點無足輕重的付出,能做到的也幾近于無。
何況沈明恒是不一樣的。
糧食、軍功、尊重,沈明恒都給了。
對于收複故土将士們沒有太大的執念,家國大義太遠,他們沒有手足親朋在幽檀,也就無法感同身受。
但在這一刻,他們确實願意為沈明恒而戰。
沈明恒想讓幽檀重回大周,于是他們有了征戰的理由。
可軍中的食物一天接一天地消耗,将士們頓頓吃肉,過于富庶的條件讓他們都開始心虛,卻始終沒等到沈明恒的下令。
秦離洲自問很沉得住氣,否則也不能閉守十二年,但他并非沒有鬥志,眼前如今局勢大好,實在有些忍不住。
秦離洲向沈明恒請示:“殿下,我們還不推進戰線嗎?”
沈明恒是會打仗的才是,應該知道乘勝追擊的道理,否則等北狄反應過來,選了新的主将重整旗鼓,他們就又得回到先前的割據狀态了。
“急什麽?”沈明恒将輿圖展開,随口答道:“孤不認為現在能拿下幽檀。”
秦離洲急得直接用沙盤開始推演,“北狄退守兩城,我等自北循蕪川而上,便可于後方阻斷其補給,不出三月,幽州定然彈盡糧絕,不攻自破。圍城雖難,但臣有自信能做到,請殿下下令,允臣讨賊殺敵,收複幽州!”
沈明恒擡眼,平靜地問:“然後呢?”
“然後?”秦離洲不解,但鬼使神差有了幾分不好的預感,他小心翼翼地試探道:“然後收複檀州?”
“怎麽收複?”沈明恒的語氣仍然平淡。
秦離洲确認了,沈明恒的情緒果然不對勁,他苦着臉:“臣愚鈍,還請殿下明示。”
“幽州的補給一斷,北狄沒了軍饷來源,你說,最先挨餓的是什麽人?”沈明恒突然笑了笑:“将軍歷經大大小小這麽多場戰事,早些時候也曾救過災,莫非還不知道,人也是會吃人的麽?”
秦離洲神色黯然,“可若不能收回幽州,百姓在北狄治下,怕是同樣不好過。”
戰争本就沒有純粹的勝利者,只能看哪方付出的代價更小。他何嘗不知道圍城之舉同樣也将幽州子民置于危難中?可他又能有什麽辦法呢?
北狄綁了兩城做人質,他攻也不是,不攻也不是。
“幽州被圍,檀州必能收到消息,倘若他們決定魚死網破,三月時間,足夠他們給我們留下一座空城。”
“殿下,可是……”
“所以我們的動作必須要快。”沈明恒打斷他,直白道:“兵分兩路,強攻。”
圍城已經不容易,而強攻只會更難。
秦離洲遲疑道:“我們的兵力恐怕不太夠,只一城籌謀得當或許還有可能,若是兵分兩路……殿下,一旦打草驚蛇,臣擔心他們會拿百姓洩憤。”
那結果豈不就與圍城是一樣的?而成功的概率反倒更小。
沈明恒輕描淡寫:“當然是沖着一擊制勝去的,兵馬一動,只許勝,不許敗。”
秦離洲聞言頓時喜上眉梢:“殿下有把握?”
“沒有。”沈明恒瞥了他一眼:“所以才要等。正好,如今北狄大軍退守,你們都不用時時應付他們的騷擾,也不必連睡都睡不安穩,還能趁這機會練兵。”
雖然這支大軍跟随秦離洲多年浴血奮戰,但沈明恒不得不說,不論是個體能力還是整體配合,離他的标準都還差了許多。
時人有種誤區,以為只要把軍隊扔到戰場上,只要活下來就能變成一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奇兵。
其實單純的生死掙紮不算歷練,否則古往今來何必推崇名将?燕丘大軍平時光是守城就已經分身乏術,更不必說花時間練兵了。
秦離洲也知道這件事的重要性,倒是沒有反對,只是仍有些顧慮:“但是殿下,再這樣下去,軍中的糧食便只能支撐半月了,要不平時的用度還是削減一些吧,左右也無戰事。”
柳家商隊來過之後,在沈明恒的命令下,不說管飽,這段時間将士們甚至都是頓頓有肉的。秦離洲不是不心疼他的兵,但他覺得多少有些奢侈。
“啊?”沈明恒以譴責的目光看着他,聲音高了八度:“難道你要讓他們餓着肚子訓練?”
哪怕不上戰場,将士們每日的運動量也不小。
這話說的秦離洲好似是虐待士兵的無良将軍,秦離洲覺得冤枉:“臣、臣也不想……”
沈明恒失笑:“将軍盡管練兵就是,其他所有的事情,都交給孤。”
秦離洲沉默片刻,忽而跪地請罪:“臣知錯,任憑殿下責罰。”
沈明恒:“?”
沈明恒莫名其妙,倒不怎麽生氣,反而還有幾分好奇:“你做什麽了?”
“臣辁才小慧,竟還質疑殿下之高瞻遠矚。”
“這有什麽?”還以為能聽到樂子的沈明恒頓時失望,還是耐心地解釋:“你有疑惑,本就該來問孤,若因此生了罅隙才得不償失。孤非完人,也會犯錯,孤希望你能攔着孤,你是大周最驕傲最珍貴的将軍,孤可不想你成為只會盲從孤的木頭,那太浪費了。”
他說着說着便有些莞爾,樂不可支地笑道:“秦離洲說自己辁才小慧,天下豈非有九成傻子?”
秦離洲扯了扯嘴角,他笑不出來,仍是面色沉重。
他仰頭,對上沈明恒的目光,低聲道:“臣德薄。”
這才是他請罪的真正原因。
他德薄,他狼心狗肺,他自以為是的計策險些害了兩城人。幽檀子民受了十二年的苦,而今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又被大周的大将軍放棄過一次。
……殿下總誇他是大周的大将軍,可這樣的他算什麽将軍?
沈明恒斂了笑意,他輕嘆了一口氣,把秦離洲扶了起來。
“不怪你。”他的目光陡然變得有幾分悲憫,悵然道:“是朝廷的錯。”
救回被俘的子民是朝廷的責任,可是朝廷沒擔起這個責任,朝廷把本該由它做出的決定推給了秦離洲,也不顧一個人的肩膀能不能擔負得起背後的罪孽。
而朝廷更大的錯誤在于——它剝奪了秦離洲做別的選擇的權利。
是朝廷的無所作為逼得大将軍不得不冷酷,是長安的紙醉金迷讓他們被迫放棄自己的同胞。
“如果孤沒來,這大概就是最好的方法,你盡力了,任何人都沒法怪你,何況孤來了。”
沈明恒笑意盈盈:“不要庸人自擾啊,秦将軍。”
拿沒有發生的錯誤怪罪自己,屬實沒有道理。
*
章惟德與尹則誨都同沈績說過,三皇子沈謙益與周時譽走得很近,沈績嗤之以鼻。
他這個人雖然多疑,但對自己認定的事向來有種九死無悔的堅定不移,而且說實在的,每一次陷害都用“結黨營私”當借口,實在很糊弄他的智商。
他的這個三兒子都快被這兩人打壓到地底去了,周時譽作為他欽點的狀元,又不傻,難道還能放棄他一個皇帝選擇沈謙益嗎?
沈績反倒被激起了為數不多的父愛,畢竟在章惟德和尹則誨的把持下,他還能長大的兒子确實不太多……雖然他也不在意,但是周愛卿說得對,自沈明恒死了之後,五皇子沈承孝的風頭實在太盛了一點。
于是備受冷遇的三皇子得以在朝中再次有了一席之地,且深受皇恩,皇帝頻繁召見他,幾乎是住在宮裏了。
皇子十二歲可以上朝之後就要出宮建府,還能住在宮裏的,只有太子。
“殿下千萬要忍耐,越是這種時候,越要提高警惕。”周時譽又帶着文黎來找沈謙益了。
他們在長安根基尚淺,本就沒把握瞞過世家,幹脆也就不瞞,反正皇帝也沒什麽根基,宮外的所有事情都只能聽他人轉述。
這就很簡單了,皇帝最大的眼線心腹就是周時譽,各執一詞的情況下,周時譽顯然更會忽悠人。
沈謙益遲疑地點了點頭:“先生,我按你說的暗中收買了幾個太監和宮女,禁衛軍統領我暫時還沒敢接觸。”
沈謙益覺得很奇怪。
首先,他不被允許去找周時譽,向來是周時譽有事主動來尋他。
沈謙益可以理解,周先生行事慎重,這樣即使萬一被沈績發現了,他總是更有把握脫身的。
但雖然心裏清楚,沈謙益還是不免有種身份颠倒的怪異感,好似他們之中,周時譽才是那個主君似的。
其次,周時譽也好,文黎也好,替他做的籌謀總有種歪門邪道之感。譬如這收買沈績身邊的宮人,看似沒有問題,但……奪嫡也不能只做這一種事吧?
“禁衛軍……”周時譽沉吟片刻,輕描淡寫道:“我會想辦法,實在不行,大可以換一個聽話的禁衛軍統領。”
沈謙益皺了皺眉,不解道:“先生,我們為何一定要禁衛軍?”
“殿下看不出來嗎?”周時譽說:“殿下有意皇位,這是我為殿下選的路。”
“什麽?”
“造反。”
“什麽?!”沈謙益震驚,“先生剛剛說了什麽?”
周時譽還未來得及說話,最為清正的文黎微微一笑:“謀逆、篡位、兵谏、政變、犯上作亂、逆取順守、裂冠毀冕、取而代之……殿下喜歡哪種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