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嚣張跋扈的草包太子(29)
嚣張跋扈的草包太子(29)
酒樓确實好幾日沒開張了, 店內什麽食材都沒有準備,宋景年找掌櫃要了茶葉和熱水。
他專門學過茶藝,泡茶的技術還不錯。
周時譽陰陽怪氣:“怎敢勞煩宋先生動手?這一杯茶飲完, 在下會折壽吧?”
宋先生微微一笑:“周大人在朝中作威作福,還擔心這區區一杯茶?”
沈明恒左看右看, “怎麽沒見到文黎?”
兩位頂級謀士同時臉色一僵,心想他們就在面前沈明恒居然還想着其他人, 未免太不厚道。
周時譽苦笑,還是答道:“他在宮中, 陪伴陛下。”
沈明恒與宋景年同時恍然大悟地點頭, 自動把“陪伴”二字替換成了“忽悠”。
“半年位極人臣, 周時譽,你很厲害。”
沈明恒連誇贊都像是居高臨下的評判, 帶着上位者對下位者的審視, 但周時譽與宋景年都不覺得有什麽問題。
這份高傲若是出自地位的懸殊,自然會很讨厭, 可若是因為自身才華, 那就顯得理所當然甚至十分禮貌了。
能得沈明恒一句不算真誠的誇獎, 勝過他人的千言萬語。
周時譽自矜地笑了笑,“殿下一走了之,自是潇灑風流,可半句安排也未曾留下, 在下怎敢不盡心竭力。”
有些埋怨的話,偏他說出口卻好似帶了幾分委屈。
“那是因為孤信你。”
沈明恒理所當然地說:“如果是旁人孤不敢保證,但如果這個人是你, 孤就敢說,你一定可以。”
誰讓他有劇情幫忙作弊呢?
像是冰山頃刻間消融成河, 狂風化作繞指柔,周遭一切都靜谧,惟有心髒處血液奔騰而過,發出喧嚣的轟鳴。
周時譽喉嚨幹澀,他下意識地想要喝口茶水,然而手背叛了大腦,顫抖着一動不動。
周時譽用力閉眼,努力平複這一瞬的百轉千回,他從不知道自己居然是個這麽幼稚的人,因為一句認可便生起了即刻為其赴死的熱血與沖動。
宋景年正在倒茶手忽然一抖,壺與杯碰撞,響聲清脆,茶水傾落滿桌。
這本是極不應該的錯誤。
宋景年邊擦拭着桌子,一邊好似不在意地提醒:“殿下此來總不會是只為了誇周大人一句吧?”
趕緊開始說正事!
周時譽聞言也正襟危坐,迅速摒棄那些繁雜的思緒,認真等候着主君的吩咐。
“可是孤就只是想來看看周時譽啊。”沈明恒說完自顧自起身,毫無留戀道:“現在看完了,孤要走了,再見。”
他側頭,目光從窗外往下望,神情很是躍躍欲試。
宋景年眉心一跳,還未來得及開口阻止,沈明恒看了看不遠處熙攘的人群,以及察覺到不對正飛快趕來的沈謙益,終究遺憾地放棄了這個想法。
宋景年松了一口氣。
沈明恒轉身離開,他的動作看起來并不快,始終是從容優雅的模樣,然而身影很快半掩在蜿蜒向下的樓梯中。
“殿下,您去哪?”宋景年與周時譽倉促放下茶杯,匆忙跟上。
沈明恒已經走到門口,看着窮追不舍的兩人,無奈地停下腳步,“宋景年,說了只是送你,你平安到達,孤也見過了想見的人,就此分別吧。”
“殿下……”宋景年怔了怔,他扯了扯嘴角,笑容蒼白無力,輕聲問:“殿下不需要我了麽?”
“你這話好沒道理。”沈明恒不滿他倒打一耙:“怎麽是孤不要你,我們說好的。”
周時譽在這短短的對話中恍然意識到什麽,他想起那封宋景年寄來的信,想起沈明恒離開時的幹脆決絕,只覺得渾身都泛起冷意。
周時譽張了張口,往日的辯才無雙此刻卻半點發揮不出來,他懇求似地說:“殿下,您是太子……”
“廢太子。”沈明恒糾正。
他們這一拖延,沈謙益也到了,身後拖家帶口地帶了大隊人馬,沈明恒與周時譽說話的時候,他就沉默地在旁邊聽着。
所有人都說沈明恒對他好,在這親緣如笑話一般的深宮,這人依舊拿他當弟弟一樣愛護,就連只去了軍營不久的高政也這麽說。
他們沒有必要對他說謊。
皇位如今于沈明恒唾手可得,這人也沒必要勉強裝出疼寵他的模樣拉攏他。
沈謙益有些茫然,他注視着沈明恒,心想:你真的很在乎我嗎?
“沈謙益。”沈明恒皺着眉頭上下打量他,而後神色一松,勉勵道:“好好幹。”
沈謙益沉默。
“你們這麽多人,為什麽連匹馬都沒有?”沈明恒很快就掠過了沈謙益,轉而關心起他的代步坐騎來,語氣嫌棄且疑惑。
他好像永遠都這麽充滿活力,在所有人望着離別失魂落魄的時候,唯有他沒心沒肺。
甚至還惦念着搶一匹馬,霸道得一如既往。
沈謙益愈發茫然,沈明恒對他的态度與記憶中一樣,他曾把這理解為不屑與漠視,可所有人都否定這個結論。
他們說,沈明恒欣賞他、信任他、在意他,為此甚至将謀士給他、将皇位給他,為他鋪路,送他君臨天下。
“兄長!”沈明恒将要離開的時候,沈謙益開口叫住他。
從前沈謙益都是喊“皇兄”,恭恭敬敬遵循序齒倫常,這還第一次喊“兄長”,像是尋常人家的兄與弟。
又一次被阻住腳步的沈明恒無奈轉身,神色不耐:“又怎麽了?”
“你為什麽要走?”沈謙益執拗地問,他要一個答案,其他人說的他都不信,他只信沈明恒。
沈明恒自小驕傲到大,有什麽說什麽,悲喜憤怒毫不掩飾,他最不會說謊。
沈明恒愣了一下,不解道:“你不是想當皇帝嗎?”
“所以你就讓給我?”
“孤又沒有很想當,而且孤是你皇兄,怎麽能和你搶。”沈明恒理所當然地說。
假的,他在說謊。
沈謙益冷靜地想。
一個會不顧生死奔赴邊境的人或許沒有野心,但一定渴望多為百姓做些事情,沒有什麽能比“天子”這個身份更适合沈明恒大展身手,更能實現他的淩雲壯志。
之所以會這麽說,不過是因為不想讓他有負擔。
沈明恒是不是只有對人好的時候才會言不由衷?
沈謙益忽而有些想笑,謊言素來被心懷不軌之人用以滿足自己的私利,唯有在沈明恒這裏,成了神明的憐憫。
“你們怎麽都在這?殿下呢?”
火急火燎跑去宮門外,結果沈謙益等人已經離開導致無功而返,路上又得到消息趕來酒樓的秦離洲莫名其妙看着這一群黯然神傷的人。
沈謙益恍惚回神,擡眼發現眼前已經少了那道紅色身影。
“皇兄呢?”沈謙益瞪着周時譽質問,“你怎麽不攔住他!”
周時譽瞥了他一樣,諷道:“殿下決定的事,豈是我能改變得了的?”
沈謙益倒或許能改變得了,沈明恒不就是因為他才決定離開的嗎?
“不是,你們在說什麽啊?”秦離洲像是不願意接受事實,他打斷兩人,持之以恒地追問,“殿下呢?”
“他離開了,你沒聽見嗎!”宋景年忽然情緒失控,“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殿下在燕丘不是說過會走嗎?你還問什麽?”
“可……”秦離洲滞了一下,喃喃道:“我以為他改變主意了,我以為……他不是答應了百姓嗎……”
“什麽百姓?”
“燕丘的百姓……他們求殿下回長安,還天下海晏河清……殿下說,不會讓他們失望……”
秦離洲說得颠三倒四,但在場的人略一思量便都明白了過來。
半是榮耀,半是遺憾。
即使無法親眼所見,也能想象到那一定是時光無法消磨的不朽篇章。
他們夾雜着幾分妒意地看向秦離洲與宋景年,假使他們在場,他們必将這一幕刻錄進史冊,用盡一切所學,只求不折損其光輝之萬一。
秦離洲一介武夫懂什麽斐然詩篇?
而宋景年?朽木而已!
秦離洲不知道自己正讨人嫌,他怒視着沈謙益:“是你對不對?一定是你對殿下說了什麽!”
秦離洲很讨厭沈謙益,越了解越恨不得對方從未出現在世上,不是因為這人觊觎皇位,是因為沈明恒一直在為他犧牲。
這天底下想當皇帝的人多如牛毛,微小如草芥,沈歉益不過是其中之一,怎麽配讓沈明恒自損以助他?
與宋景年相熟之後,秦離洲曾聽他說起殿下的過往。
說起那十六年的踽踽獨行,說起萬人謾罵的長夜,說起不見天日下的堅守。
說起大明殿上擲地有聲的話語,說起打馬過長街的風流少年,說起照亮長安的那輪紅日。
他聽得越多,就越讨厭那些曾讓他的殿下受委屈的魑魅魍魉,其中自然也包括無能弱小只能一再拖累那人的沈謙益。
“走吧,回去,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宋景年緩慢地說。
“宋先生?”秦離洲難以置信宋景年這麽輕易就接受了現實。
“那不然傻站在這裏做什麽?陛下還在宮中等消息。”
高政猛然回神,是了,還有沈績,他也是沈明恒登基路上的絆腳石。
周時譽也猛然回神,是了,文黎還在宮中。
一想到文黎還一無所知,他忽然有種被對比出來的詭異滿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