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心魔(二)
心魔(二)
永結同心, 白頭到老。
這八個字像烙印一般,深深在他篆刻在連雲祁心頭,燙的他心口生疼, 似乎下一刻都要滲出血來,面上的笑容簡直要比哭還難看。
“師兄…你是在和我玩笑嗎?”
“玩笑?你覺得我在和你玩笑?”
蕭雲舟對于他的反應視若無睹, 他張開手,向連雲祁展示他的婚衣,不得不承認, 蕭雲舟穿這樣的顏色很好看, 可是那婚衣的紅太刺眼了, 連雲祁眼中只覺得刺眼。
“我與尉遲策情投意合, 結為道侶,這門親事已上達天聽, 你作為我的師弟,應該為我感到高興才是。”
蕭雲舟說完, 将一條紅色的絲綢遞給連雲祁:“系在腰上,送我離開座翁峰。”
那絲綢殷紅如血,顏色就如同那日他為蕭雲舟取出的心頭血一般, 連雲祁麻木着接過那條絲綢,卻始終未系在腰上,倏地, 他将那條絲綢猛的扔在了地上,擡起那雙幽深的獸瞳, 緊緊盯着蕭雲舟。
“你做什麽?這就是你對師兄的态度嗎?”
“沒有我的允許, 師兄別想離開座翁峰。”
連雲祁擡起腳, 狠狠的踩在了那塊紅絲綢上,眼神冰冷, 蕭雲舟也看着他,眼神就像看陌生人一般,甚至有種淡淡的厭惡。
連雲祁從未見過蕭雲舟對他露出這樣眼神,他側過了臉,不敢在看,可下一瞬間,他便感覺耳畔拂過一陣帶着寒意的冷風,連雲祁一怔,緩緩回過臉,卻看見蕭雲舟抽出了月冰劍,劍鋒離他眼瞳僅有一指距離。
若此時蕭雲舟再進一步,他便會被月冰劍刺穿一只眼。
“師兄?”
“你若攔我,就別怪我不念同門師兄弟之間的情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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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雲祁不可置信,蕭雲舟那樣冰冷的态度,厭惡的神情,讓他覺得心裏好難受,整個人都要碎了。
“師兄,你當真要與尉遲策結為道侶?他如何能與你相配?”
“相不相配,也不是你說了算的,連雲祁,你有什麽資格攔我,如若沒有我,你早不知死在誰身下了,你非但不記着我的恩情,反倒對我頤氣指使,我的事,還輪不到你做決定。”
蕭雲舟口中吐出的每一個字,就像刀刃一般,生生往連雲祁心裏紮,他不敢相信,蕭雲舟怎麽會對他說出這麽多無情的話…
“滾開,別擋我的路。”
“我不會讓的,師兄,你是真糊塗了。”
連雲祁像個樹樁似的站在蕭雲舟面前,蕭雲舟冷笑了一聲,手腕一轉,月冰劍狠狠刺在了連雲祁的肩頭,随後又被他利落的拔出。
肩頭處傳來疼痛,連雲祁緩緩低下頭,肩頭處的鮮血染紅了宗服,那顏色比蕭雲舟身上的婚衣還要鮮紅,連雲祁頭暈目眩,腦中一片空白,他甚至産生了一種錯覺,今日應該是他穿上婚衣與蕭雲舟成婚。
“連雲祁,你算個什麽東西?當初你不過是一低賤的奴仆,全憑我的指點你才能進入修行之路,沒有我,你什麽都不是,你不會真以為你我成了師兄弟,我就真的把你當成兄弟了吧?”
蕭雲舟笑了,笑意不達眼底,他擡眼望着面色蒼白的連雲祁,一字一句道:“我只是把你當做一條狗而已。”
語罷,他收起月冰劍,不顧連雲祁肩頭的傷,臨走前還狠狠的推搡了一把,緊接着大步流星的離去,連雲祁被他推倒,失魂落魄的坐在了凳上,看着地上那被踩了幾腳的紅綢,他雙眼都在發直。
此時此刻,他竟然已經感覺不到肩頭處的疼痛了,整個人都麻木了,只有心裏,像被撕開了一樣疼。
良久,他伸出手,拾起了地上的紅綢,面無表情的踏出了屋子,朝着宗祠走去。
是的,沒錯,他本來就是蕭雲舟的一條狗而已,主人是不可能會喜歡一條狗的。
*
連雲祁不知自己是怎麽來到宗祠的,他只看到,宗祠裏的每個弟子,面上都洋溢着笑容,遠遠的,他看見穿着婚衣的蕭雲舟與尉遲策正在接受來往賓客的恭賀。
今日的尉遲策打扮的也很華麗,他的胸前佩戴着紅寶石珠串,露出了大片蜜色的胸膛與腹肌,衣物也是上好的絲綢所制,在陽光下散發着細密的光芒,他眉眼深邃,湛藍色的眼眸中滿是蕭雲舟。
蕭雲舟也看着他,二人眼中只有彼此,不分你我。
幾位峰主及宗主正在上位,只見宗主輕咳了幾聲:“今日在各位師祖的見證下,座翁峰—寒翁真人親傳弟子蕭雲舟,與缥缈峰—雲曜真人內門弟子連雲祁,二人結為道侶。”
說着,宗主拿起筆,在宗譜上,将二人的名字寫在了一起,衆弟子又鬧哄着,讓他們二人照着人間的習俗拜了堂,又喝了交杯酒,蕭雲舟向來清冷的面上染上了緋紅,眸中更是水光潋滟,這是連雲祁從來沒看過的表情。
突然,人群中不知是誰說了話:“哎,今天這麽重要的場合,咱們怎麽把他給忘了呢?”
“誰?”
“當然是,連師弟啊!”
話音剛落,衆弟子就像約好了似的,目光不約而同的落在連雲祁身上,面上都挂着詭異的笑容,人群中,不知是誰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到了蕭雲舟與尉遲策面前。
蕭雲舟看見他,很是不耐煩:“快滾,我不想看見你。”
尉遲策則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出聲:“區區一妖族,還想染指蕭師兄,真是叫人覺得惡心。”
連雲祁抿着嘴,不想說話,他低着頭,想離開人群,可那些弟子偏不讓他走,硬是往他手裏塞了一杯酒,非得讓他恭賀二人新婚之喜。
連雲祁咬着牙,那杯酒遲遲未敬,突然面上一涼,濃厚的酒水味撲面而來,他整個人都愣住了,視野逐漸清晰後,他才發現,此時此刻蕭雲舟正站在他面前,手裏的酒杯還在滴着酒水。
“不需要你敬酒,你還不配。”
不配…不配…
這兩個字在他腦海裏打着轉,蕭雲舟的那些話語讓他無法保持理智,他痛苦的抱住了頭,整個人不受控制的倒在了椅上,目光依稀間,他看見整個宗祠的弟子們都在死死的望着他,也包括新婚的蕭雲舟與尉遲策。
他就這樣不堪嗎?為什麽所有人都不待見他,就連蕭雲舟也是…
若真的厭惡他,為什麽當初要将他從泥沼裏拉出來,現在又将他推回去?如果沒有人對他這麽好,他根本就不會留戀于人世,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他…
“哐——”
突然,宗祠的大門被人一腳踢開,白光閃的連雲祁眼睛都疼,他揉了揉眼,便看見原本正在成婚的蕭雲舟,提着月冰劍,一身焦黑,仿佛被雷劈了似的的站在宗祠外邊。
他如玉的面龐上有些發黑,像是煤炭畫上去的,頭發也亂糟糟的,宗服也好不到哪裏去,但他那雙眼睛卻亮的很,像一汪清澈的泉水,他整個人的表情都是冷冰冰的,周身寒氣逼人。
衆人驚呼,還未等大家反應過來,他便大步上前,伸出腳将尉遲策踢翻在地,穿着婚衣的蕭雲舟正要回擊,卻被他一腳踢倒在地,然後将月冰劍狠狠貫穿了他的心髒。
整個過程心雲流水,毫不手軟。
宗祠內大亂,幾位峰主及宗主早不知去向,他将劍拔出,穿着婚衣的蕭雲舟口中湧出鮮血,在地上掙紮着,恨恨的目光望向他,而後又想站起身。
而尉遲策,他被蕭雲舟一腳踢到後,身子都起不來,蕭雲舟提着帶血的月冰劍,緩緩來到他面前,居高臨下的望着尉遲策,随即閉上眼,手腕一動,尉遲策的脖頸便出現一道傷痕,鮮血不受控制的噴湧而出。
尉遲策不可置信的看着蕭雲舟,口中“你”了半天,最後還是倒下了身子,蕭雲舟深吸一口氣擡起手擦了一下面上的鮮血,整個人像個活閻王一般。
他側過身子,看見癱倒在椅上的連雲祁,只見他一臉不知所措的望着自己,眼神混沌,蕭雲舟眉頭皺的更深,他彎下身子,一巴掌打在了連雲祁面上,頓時發出清脆的聲音,連雲祁這才漸漸回過神來。
他看見滿臉是血的蕭雲舟,心中一驚,又看了一眼地上躺着死不瞑目的蕭雲舟,一時之間不知是怎麽回事。
“我的時間不多,你必須清醒過來,否則将會命喪于此!”
蕭雲舟一開口,連雲祁便知道,眼前的蕭雲舟才是他真正的師兄,他的雙眼綻放出光亮:“你是…你是師兄,你不是…“
“這是的心魔,你已經被困了整整三日,我若不來助你一臂之力,你必定殒命于此。”
“那雷劫?”
“放心,雷劫已過,但這畢竟是你的心魔,我只能助你到此,若要真正鏟除心魔,必須由你自己動手,你要記住,只有真正克服了心中的弱點,心魔才會消失!”
蕭雲舟的身影逐漸虛無,他趁着最後一點時間,将自己所知全部交代給了連雲祁,他的目光落在地上苦苦掙紮的心魔身上,最後叮囑道:“我在外面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