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于明
于明
蕭雲舟伏在連雲祁背上, 隔着衣物感受到他比常人略高的體溫,視線落在了他寬厚的背上。
不知不覺中,連雲祁不僅身量比他高, 體格也比他健壯,回想當初撿到他時, 不過小小一只,身材瘦弱,滿身傷痕, 如今自己竟然要依靠他才能走出這林子。
二人一路上都未曾有過交談, 連雲祁沒了昨日那副纨绔的模樣, 深色認真, 蕭雲舟也不好開口問什麽,他走哪便随他去哪了。
連雲祁的步子很穩, 速度也快,仿佛沒有感受到壓力似的, 他的鼻尖不斷輕嗅着,在林子裏七拐八繞,避開了險峻的地勢, 而且一路上竟沒有遇見什麽人。
約莫走了一個時辰,連雲祁背着他來到一處洞穴,“走了這麽久, 我怕你身體撐不住,暫時在這裏小憩一會吧。”
“我的身體不妨事, 這林子很不對勁, 我們還是早日離開的好。”
連雲祁無奈的望向蕭雲舟, 竟然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腦袋:“咱們一時半會是出不去的,有人在這裏設下了障眼法。”
蕭雲舟一愣, 随即腦中轟然一響,這兩日在叢林中的點點滴滴都浮現在眼前。
連雲祁若不說,他還真沒注意到,這裏就像一個迷宮,怎麽走都好像在原地打轉似的,更可怕的是,他覺得眼前的景色似曾相識,可就是記不起來什麽時候來過這裏。
“所以…不論我們走多久,繞多少遠路,都離不開這林子,他們從一開始,就是打算等着我們主動送上門?”
“是,”連雲祁竟然伸手揉了揉蕭雲舟淩亂的黑發:“我背着你繞路,只不過是想避開那群人,讓他們一時半會發現不了我們的蹤跡,目的也只是拖延時間,等待救援。”
蕭雲舟心情一下沉入谷底,他默不作聲,撐着月冰劍,一瘸一拐的坐在了地上。
連雲祁一怔,緩緩收回手,目光落在洞穴外:“只是不知,他們會不會來救我們。”
氣氛一瞬間變得沉重,連雲祁面上重新揚起一抹笑意,他蹲下身子,語氣溫和:“阿舟你在這裏休息,我出去找些草藥為你的腿療傷,這裏比較偏遠,一時半會不會有人發現,我等會就回來。”
蕭雲舟看了看自己的腿,眼神黯淡,無奈的點了點頭,并将一直別在腰間的承影劍拿出,遞給了連雲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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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雲祁眼神一亮,他認得這把劍,是阿舟母親的遺物,那窩囊廢很是寶貴,每日都要擦拭,他也很喜歡這把劍,觊觎這把劍很久了。
“這是他的,你先拿着防身吧,後邊還要還給他的。”
一句話,讓原本興致勃勃的連雲祁僵在了原地,他擡起眼,琥珀色的眸中竟然有些受傷:“這是他的,難道就不是我的了嗎?”
蕭雲舟張了張嘴,此人雖然也叫連雲祁,可他的性格和脾氣與他的師弟一分都不像,他無法将兩個不同的靈魂看作一個人。
見蕭雲舟沉默不語,連雲祁抿抿嘴,将承影劍拿走,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望着蕭雲舟:
“既然如此,阿舟便不要再喚我連雲祁了,我喜歡沈蹊這個名字,從今以後,他是連雲祁,我是沈蹊。”
他有些生氣,拿起劍別在腰間便離開了洞穴。
連雲祁,不,應該是沈蹊,他氣極了,他氣蕭雲舟将他和那窩囊廢擺在不同的位置,明明他就是連雲祁,蕭雲舟卻說的好像自己占了那窩囊廢的身體似的。
若不是那窩囊廢軟弱無能,蠢鈍如豬,自卑敏感,心性不穩,保護不好蕭雲舟,又怎會給了他可乘之機,他如今出現,恰恰是填了他的那些缺點。
怎的在蕭雲舟口中,自己便好像萬般不如他似的。
好,既然如此,那就将二人徹底分清楚,從今往後,他是沈蹊,不再是連雲祁,他要向蕭雲舟證明,他沈蹊,才是最适合掌控這具身體的不二人選。
山洞內,蕭雲舟望着沈蹊氣呼呼的背影,腦中浮現出他那副受傷的神情,一時之間心中竟然沒由來的生出了愧疚之情。
他剛剛說的話,好像确實有些不好,沈蹊說的也沒錯,這把劍确實也算是他的。
可…即使沈蹊再好,他還是想要自己真正的師弟——連雲祁回來。
蕭雲舟的目光緩緩收回,他縮在牆角處,将月冰劍抱在懷中,随即垂下了眸子,呆呆的望着自己的足尖。
“沙——”
蕭雲舟剛放松警惕,便聽見耳畔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什麽東西穿過草叢,他倏地睜開了雙眼,将自己的身體隐匿在黑暗之中,屏住了呼吸。
“有氣味...有氣味...”
這次他聽的真切,是有人在竊竊私語,聲音極小,蕭雲舟握緊了手中的月冰劍,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洞口,那窸窸窣窣的聲音又傳來了,而且還離他越來越近。
蕭雲舟一動也不敢動,他瑟縮着身子,看見洞口處竟然伸出了幾根細小的藤蔓,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藤蔓竟然發出了人的聲音:
“明明到了這裏…為什麽氣味時有時無…”
另一個藤蔓傳出了男聲,那聲音竟有幾分熟悉:“等等,是那狐妖的氣味!”
“什麽?”
“不會錯的,就算那狐妖挫骨揚灰,我也記得他那肮髒惡心的氣味!那狐妖整日纏着蕭雲舟,他們二人必定在一處,跟着我!”
語罷,那藤蔓便迅速收縮了回去,窸窣的聲音漸行漸遠。
洞穴內,蕭雲舟面上怔怔的,那兩人聲音仿佛還在耳邊回蕩,他下意識便想站起身,但腦中靈光乍現,生怕又是一場陰謀,于是過了許久才敢支撐着月冰劍站起身來。
他雖不清楚這些藤蔓究竟是什麽,但他知道,連雲祁...不,嚴格的來說是沈蹊,他現在有危險。
蕭雲舟咬着牙,低頭看向自己一瘸一拐的腿,眼中閃過一絲怒意,偏在這種時候他的腿受了傷,若是遇到邪修,他又怎能發揮出全力?
事到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也只能頂着傷,硬着頭皮上了。
*
沈蹊穿梭在林中,他面無表情,卻能看出他雙眸之中在隐忍着怒意。
他咬着唇,揮着承影劍,将那些攔路的野草斬盡,只顧往前走,連身上沾染了露水都未曾發覺。
“憑什麽...憑什麽...”
他喃喃自語着,全然沒有注意到身後有細長的藤蔓朝他襲來,就在他賭氣般想要将攔路的野草斬斷時,便聽見耳邊傳來倏地一聲,随即他便感覺到自己的雙手似乎被什麽束縛住了。
定睛一看,束縛住他雙手的東西竟然是兩根粗壯的藤蔓,沈蹊看着那藤蔓,眉頭微蹙,很快便舒展開來,他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笑容,琥珀色的眸子散發出幽幽光芒:
他輕笑一聲:“還想用同一招?真以為我是那窩囊廢不成?”
話音未落,周遭頓時掀起一陣狂風,殺意從四面八方席卷而來,風動時,便看見原來空無一人的林子,霎時間多出了十來個修士,他們站在樹枝上,居高臨下的看着被束縛起來的沈蹊。
為首一人看見沈蹊,狂笑着從樹上一躍而下,他的後背暴露在空氣之中,背上的肌膚凹凸不平,甚至連接着綠色的藤蔓,而那藤蔓,正是束縛着沈蹊左手的那根。
“連雲祁,許久不見,你可還記得我?”
那人問道,沈蹊只微微擡眼,“不認識。”
那人看到沈蹊這幅無所謂的态度,心中怒火更甚,指尖一動,便看見他的後背又伸出一截藤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捆住了沈蹊的脖子,逼迫他擡起頭來:
只見那人将自己衣物打開,便看見他的鎖骨下方有一處明顯的傷痕,他指着那處生恨,幾乎是吼道:
“連雲祁,這是你做的,你都忘了嗎?我從未忘了,當初在生死決,你羞辱我,說我給蕭雲舟提鞋都不配!”
沈蹊聞言,耳尖動了動,他想起來了,此人是于明,當初因他是妖族而輕視于他,後被他擊敗,成為外門弟子後仍然不安分,偷藏書閣的內門秘法,最後被逐出萬朝宗。
想起那段恥辱的經歷,于明頓時怒火中燒,他深吸一口氣,猛的攥緊了手心,那藤蔓便勒緊了沈蹊的脖子:“今日我便看看,到底是誰不配!”
“只可惜,蕭雲舟不在,也好,我殺了你,再去殺蕭雲舟,你們不是情誼深厚嗎?可以,我可以勉為其難的将你們二人的頭顱放在一起,也算圓了你的願。”
自始至終,沈蹊都未曾言語,直到聽到于明提起蕭雲舟,他的耳尖便動了動,再次擡起眼時,兩只眸子陰沉,死死的盯着于明。
只見口中喃喃,一直被隐匿的尾巴出現,身後赫然是九只狐尾,指甲迅速變長,面容上出現了奇異的紋路,他手腕只是輕輕一動,那藤蔓便炸裂開來。
巨大的沖擊力使藤蔓四分五裂,于明吃痛,發出嚎叫,痛苦的往後踉跄了幾步。
“你…你是如何做到的?不可能!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身上的這些藤蔓,是魔君賦予他的能力,可再生,只要藤蔓在,他就永遠不會死亡,若是連雲祁知道了破解之法,那他豈不是…
于明臉色大變,于是往後退了幾部,伸出手朝沈蹊發出了進攻的手勢。
“解決他!”
一聲令下,衆多邪修朝着沈蹊襲去,于明臉上挂上了興奮的笑容。
這些邪修的修為大多在金丹之上,人多勢衆,他連雲祁再厲害,也比不過人多勢衆。
他笑的猖狂,背後的藤蔓再次生長,可他不知道,現在只是他噩夢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