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小七
小七
西夏作為邊境藩國, 離萬朝宗甚遠,幾乎是從南到北的距離了。
蕭雲舟思慮再三,考慮到魔君此人心思沉重, 為避免引起注意,二人喬裝打扮一番, 與其他前往增援的弟子們分道揚镳,由連雲祁匿了妖息帶路。
先前連雲祁都沒有匿過妖息,這次就算魔君有意追蹤, 恐怕也無法搜尋到如同普通修士的連雲祁了。
二人臨行前, 上官瑤特地來送了她, 并奉上了自己親手繪制的西夏地圖, 她說:“這地圖是我前些時日奔赴西夏所繪,上面詳細記錄了我們的駐紮地, 補給地,包括魔君爪牙的分布地我也繪制了, 這一路,你們要自己小心。”
蕭雲舟接過,鄭重的向她告別, 可上官瑤卻笑了:“別急着告別,你們先去,過幾日我就到, 我留在宗門內,還有一樁事未完成。”
“好, 那我們等着師姐。”
“對了, ”上官瑤面上笑容漸漸淡了, 她垂下眸子,神色憂慮:“若是…若是你有了阿仙的消息, 一定要告訴我…”
蕭雲舟一愣,面色一軟:“師姐放心。”
話畢,連雲祁便喚出了承影劍,二人站上去,向上官瑤揮手告別。
這幾日以來,蕭雲舟還好,卻苦了連雲祁了,日夜兼程的禦劍飛行,就算是鐵打的也承受不住,于是二人在一處人煙稀少的小鎮落地,扮作普通的男子進入了鎮子。
剛踏入這鎮子,蕭雲舟便覺察出了不對勁,秋風蕭瑟,原本繁華的街道只有寥寥數人,落葉在路上堆積,竟然都沒人打掃。
連雲祁自然也是察覺到了,二人面面相觑,誰都沒有說話,尋了一處還開着的客棧剛準備打坐休息一番,便看見掌櫃的背了個包袱,神色匆匆的從後門進來。
看見蕭雲舟二人,他很是吃驚,連雲祁站起身作揖:“請問您是老板嗎?叨擾了,我想與我兄長在這裏歇一歇。”
“我是…不過你們只能歇一小會,這酒樓我待會兒就得上鎖了。”
“這…您生意不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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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雲舟問道,誰知老板一臉震驚:“這世道,能保命就算不錯了,還做什麽生意?”
連雲祁趕忙出來打圓場:“我與我兄長常年住在深山,不知外邊的情況,這是怎麽了?我記得先前這裏很是熱鬧的。”
老板上下将兩人打量一番,心中不免犯起嘀咕,這兩個年輕人看着不像是住在深山裏的孩子啊…
蕭雲舟眼中閃過一絲暗芒,連忙清咳一聲,面色一下有幾分蒼白,連雲祁接收到他的信號,連忙扶住了他,眼神裏滿是不知所措:
“我們出生醫藥世家,無奈兄長體弱多病,為避免俗世煩擾,這才不得不住在深山…我們兩兄弟當真不知道外邊發生了什麽。”
老板也無心追問,無奈的嘆了口氣,頹廢的坐了下來。
“如今天下大亂,若是有點功夫在身上的倒還好,我們這些平頭百姓們可怎麽辦呢?瞧瞧,這鎮子裏走的都差不多了,能躲一時是一時吧。”
“我有個親戚在京中做買賣,前段時間書信告知我,原先最繁華的京中,如今也是人心惶惶,大家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小心度日,自打這邪修侵入京中,每日街上便會出現新的屍體。”
說到這裏,老板面色有些蒼白,身子也在微微顫抖,只見他戰戰兢兢的拿出鑰匙:“兩位小友,如今這世道可是大不如前,你們要是能回去還是回去吧,別瞎晃悠了,我要鎖門了。”
聞言,蕭雲舟與連雲祁無奈站起身來,踏出了客棧,目送着老板将門鎖上後,這才轉身離去。
蕭雲舟看着蕭瑟的街景,心中不免有些悲涼,他喃喃:“這才短短幾個月,魔君的勢力竟然如此強大,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連雲祁揉了揉微痛的太陽穴,緩緩開口:“師兄知道蟬嗎?”
“蟬?”蕭雲舟狐疑的看了一眼連雲祁,不明白他此刻為何好端端的提起昆蟲來。
“一只蟬需要在泥土裏蟄伏整整十七年,才能在盛夏鳴叫,魔君是何等精于算計的人物,恐怕封印早已松動,只是未顯露罷了。”
“魔君蟄伏多年,恐怕這暗中一直在培植勢力。”
“不錯。”
聞言,蕭雲舟卻突然輕笑一聲,近幾日一直嚴肅的面容上難得出現了別的表情。
連雲祁也跟着輕笑一聲:“師兄笑什麽?”
蕭雲舟搖了搖頭:“可惜,蟬鳴再如何喧嘩,也只能鳴短短一個夏季,待到秋來,便會銷聲匿跡。”
短暫的聊天使二人多日以來沉重的心情稍有好轉,連雲祁一揮衣袖,承影劍倏地變長,剛要踏上時,蕭雲舟卻扯住了他的衣袖。
“找個地方歇一晚吧,你很累了。”
連雲祁一怔,下意識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面容,于是微微颔首,二人乘上承影劍一路驅使,來到一處早已荒廢的破廟裏,蕭雲舟立即在周遭設立了護身咒,這才來到連雲祁身邊坐下。
趕路多日,連雲祁眼下一片烏青,他低垂着頭,閉目養神,幻化的黑發襯得他的神情有些陰郁,雖面容憔悴,但卻別有一番風情。
蕭雲舟看着他那副憔悴的模樣,心中微動,在乾坤袋中拿出了一張薄毯為他披上。
連雲祁雙眼倏地睜開,入眼便見到了一張毛毯,輕輕一嗅,依然能嗅到那股濃郁的雪松味。
蕭雲舟說:“別光顧着打坐修行,已入秋,擔心寒氣入體。”
連雲祁擡手,輕輕觸碰了一下毛毯,眼中有些暗沉,腦中突然生出了一個想法,當然,他也依照心意說出口了:
“師兄,我可以斂了妖息,化為原型,像以前那樣睡在你懷裏嗎?”
“什麽?”
“別誤會,我只是覺得…這樣我們倆都會暖和一點。”
連雲祁這樣解釋道,氣氛一時之間變得有些沉默,就在他以為蕭雲舟會拒絕時,卻不想他接過了毛毯,将那毯子覆蓋在了自己身上,“過來吧。”
在蕭雲舟看不到的角落裏,連雲祁微微勾起唇角,他定定神,斂了妖息,化作了一只雪白的狐貍,跳進了蕭雲舟懷中。
連雲祁的毛發十分柔順,蕭雲舟只感覺懷中一片溫暖,他沒忍住,伸手順了順他脊背上的毛發,目光不經意間掃到他的尾巴處,眼神驀然一亮:
“連雲祁,你的尾巴…”
正在享受中的連雲祁一怔,回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尾巴不知在何時竟然已經化為了六尾。
不過他并不關心這些,他搖了搖頭,往蕭雲舟懷裏鑽,雙耳撲朔着,倒是蕭雲舟,看起來很高興,他一遍遍順着連雲祁毛發,思緒一下回到了拍賣會時:
“那時他們說你是未覺醒的九尾狐,不肯要你,沒想到這麽快,你就從一只尾巴長成了六只,實力也大大增強,就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變成九尾。”
“變成九尾會怎麽樣呢?連雲祁,你對你的母親還有印象嗎?她一定是一只很強大的女狐吧。”
提到自己的母親,連雲祁琥珀色的雙眼有些失神,腦中關于母親的記憶很是模糊,可他仍然記得,母親經常順着他的毛發,絮絮叨叨的在他耳邊叮囑着什麽。
說的是什麽呢?他早已不記得了。
“也許是吧。”連雲祁緩緩閉上雙眼。
“累了就休息一會吧。”
蕭雲舟的聲音很輕柔,他一遍遍順着連雲祁的雪白的毛發,有時還會撓撓他的臉側,周遭的雪松味讓他無比輕松,勞累多日,困來如山倒,不知不覺中,他竟然墜入了夢鄉。
破天荒的,他竟然夢見了在記憶中早已模糊的母親,只可惜,母親的面容覆着一層薄霧,他看不清。
他看見化為幼狐的自己卧在母親雙膝上,母親伸出纖長的手指,細細的為他梳理毛發,有時捏捏他的耳尖,在他耳邊輕聲道:
“小七...小七,你要平安長大。”
“一定要記得,還他的...”
小七?誰是小七?阿娘到底向誰借了東西...這些話是什麽意思?
*
蕭雲舟的手覆在連雲祁的脊背上,可睡夢中的連雲祁睡得很不安穩,阖上的的眼皮微微顫抖,甚至發出了動物的悲鳴聲。
蕭雲舟心中一驚,連忙輕輕扯了扯連雲祁的耳朵:“連雲祁?連雲祁!”
被魇住的連雲祁卻無法蘇醒,蕭雲舟本想叫醒連雲祁,可還未等他下一步動作,心尖便傳來劇痛,這突如其來的疼痛使他面色瞬間蒼白,身子不受控制的側倒,他蜷縮着,可心尖疼痛更甚。
經歷多次,他現在已經知道,這種疼痛的感覺,是來自于連雲祁。
疼痛使他劇烈咳嗽出聲,面色蒼白如紙,他忍着劇痛,推搡着連雲祁:“連雲祁!醒醒!”
下一瞬間,連雲祁雙眼猛的睜開,蕭雲舟心尖疼痛漸漸緩過來,他劇烈喘息着,他顫抖着唇,低頭查看着連雲祁的情況,卻見他他身子直挺挺的,眼神無光的盯着某處,活像失去靈魂一般。
蕭雲舟沒由來的覺着一陣恐慌,他拍打着連雲祁的側臉,見他還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一咬牙,指尖迅速點上他的額頭。
霎時間,一股冷意席卷而來,侵襲了連雲祁整個腦子,他被這股冷意凍得瞬間回過神,眼神瞬間清明。
“連雲祁,你終于醒了,到底怎麽了?”
蕭雲舟見他醒了,心中的慌亂也在此刻煙消雲散,連雲祁則是怔怔的,半晌才吐出來兩個字:
“沒事。”
“沒事?可你剛剛…”
“師兄,”連雲祁突然從蕭雲舟懷中離開,再次化為人身,蕭雲舟楞楞的看着他,見他神色無異的說:“我已經休息的差不多了,可以離開了。”
連雲祁的神色很是鎮靜,仿佛剛剛沉入夢魇之中的不是他,蕭雲舟張張嘴,還想問些什麽,卻将疑問咽回了肚裏,輕輕點頭,收拾完畢後重新與他一齊乘上了承影劍。
雲霧重重,蕭雲舟站在他身後,看着連雲祁寬厚的肩背,他有些愣神。
連雲祁從未有事瞞過他...他到底夢見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