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如你所言

如你所言

連雲祁與蕭雲舟離開之時, 宗主及幾位峰主似乎還在為了他們的事低聲争執,上官瑤對二人使了個眼色,蕭雲舟便心領神會, 悄悄退出了殿內。

臨走時,蕭雲舟再次表明了自己願意奔赴前線的想法, 上官瑤什麽都沒說,只是拍了拍她的肩,随即轉身進入了殿內。

看着上官瑤消瘦的背影, 蕭雲舟想起她的囑托, 心中一時不知是什麽滋味。

雖然在雲夢大陸, 同性之間的戀情并不算稀罕事, 可畢竟還是少數,他怎麽也沒想過, 看着溫柔可靠的上官師姐,竟然是…

“師兄, 上官師姐都與你說了什麽?”

自晨起後就再未與他主動交流的連雲祁突然開口,蕭雲舟心中一動,擡頭看他, 卻見他面容昳麗,尤其是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像盛着水似的, 眸色潋滟,瞳孔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他心跳一陣加速, 忙又低下了頭。

“抱歉, 我不能和你說…”

聞言,連雲祁突然笑了, 目光平視前方,“讓我猜猜,是為了上官師姐與阿仙姐的事吧。”

蕭雲舟不可思議的擡頭看了他一眼,卻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我猜你一定很想問,我是如何知曉的。”

連雲祁低頭,眼角的笑意更濃,“師兄在感情方面一向遲鈍。”

聽到連雲祁這樣評價自己,蕭雲舟也不反駁,反而問道:“那你呢,你是什麽時候發覺的?”

“明山城一見,從上官師姐的反應中,我便已經察覺出了。”

蕭雲舟有些懷疑,在腦海中仔細思索一番,皺着眉想了半天,也沒有覺得有什麽異常。

不就是同門師姐妹因誤會産生矛盾,所以二人這麽多年以來一直耿耿于懷,以至于不願相見,這其中除了同門師姐妹的情義,難道還有別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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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實在是察覺不出來。

像是知道蕭雲舟的想法,連雲祁似笑非笑的望向他,像動物一般歪了歪頭。

“師兄細想想,若她們二人當真有矛盾,以阿仙姐的性格,沖上去扭打一番也是說不準的事,可是她并沒有,反而選擇了逃避與沉默。”

“反觀上官師姐,她為人清高,至于為了阿仙姐這樣委曲求全嗎?二人之間若真的沒有感情,不該是這樣的反應。”

連雲祁說完,低頭看了一眼蕭雲舟,見他眉眼低垂,一副不解的模樣,眼角的笑意漸漸淡了,嘆了口氣:

“師兄要學的還有很多。”

蕭雲舟沉默,他幼時感情缺失,真的無法理解上官瑤與阿仙之間複雜的感情。

“到了,師兄,我先回去了,你也回去歇息吧。”

連雲祁望了一眼遠處雲霧缭繞的天際,喃喃低語,“興許過段時日,就再也見不到這樣平靜的天氣了。”

蕭雲舟順着他的目光看向遠處,周遭的一切平靜的讓人覺得詭異,二人都心知肚明,平靜的天色下,恐怕已經翻滾着驚天的巨浪。

“明日見。”

蕭雲舟說,二人也在此處分道揚镳,各自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站在許久不見的軒雲閣,蕭雲舟有些恍惚,他伸出手輕輕一揮,朱門緩緩打開,映入眼簾的便是熟悉的一切,所有的一切都是幹淨整潔,鳥語花香,生機勃勃,可見在他離開後,依然有人為這裏打掃。

他深吸一口氣,踏入其中,這裏的一切都是那麽熟悉,他推開自己寝屋的大門,映入眼簾的,便是放在案上一張泛黃的信紙。

他快步來到案前,便見那信紙上寫着幾個字:師兄親啓。

蕭雲舟拿起信封,便覺着好像有些東西,往手心一倒,裏邊掉出來一枚玉戒,他輕輕摩挲了幾下玉戒,随即打開信封,看信紙上的內容,他的眉頭越皺越深,連攥着信紙的手也不自覺的緊了。

看完信,他咬緊牙關,無力的坐在了椅上,他在手中握緊了那枚玉戒,直至指節發白。

這封信是尉遲策在離開萬朝宗前留給他的,而這枚玉戒,則是尉遲策留給他的“遺物”。

尉遲策在信中表示,從寒翁真人離開萬朝宗的那天起,雲夢大陸邊境的藩國逐漸被邪修與魔族餘孽攻擊淪陷,即使人皇與妖族首領已經遣派将士們來此支援,也還是無濟于事,西夏搖搖欲墜,他無法置身事外。

為了西夏,他要回到家鄉,他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準備,他要保護好自己的子民,保護好父母,不辜負大家對他的囑托。

而這枚玉戒,是一枚空間戒指,裏面存放了他所有珍視的東西,也包括錢財。

他告訴蕭雲舟,若是他死了,肯定死相凄慘,他不願意這樣狼狽的進入墳裏,所以讓蕭雲舟把裏面那些東西取出來,在西夏為他立一個衣冠冢。

裏面的那些錢財,就當做是他贈與蕭雲舟的,想要就拿走。

信中言語懇切,可見他的決心,看到那枚玉戒,連雲祁那副大大咧咧的模樣仿佛還在眼前,蕭雲舟無法忘記,初次見尉遲策,他那副意氣風發的模樣。

片刻,蕭雲舟指尖發緊,将那信紙撕了個粉碎,而後又将玉戒戴在了指尖指節處,随着他指尖一動,蒙在桌椅上的灰塵消失不見,整個寝室恢複潔淨,他坐在案前,從匣子中拿出已經許久不用的通訊符,閉上眼,腦中浮現出阿仙的模樣。

那通訊符微微發亮,光芒閃爍幾下,漸漸沒了動靜,感受不到阿仙的氣息,蕭雲舟眉頭皺的越來越緊。

他睜開眼,見那通訊符毫無動靜,他有些失神,無力的靠在案前,望着手中的通訊符與指節上的玉戒發愣。

寒翁真人消失,毫無蹤跡;尉遲策回到西夏與魔族邪修抗衡,生死未蔔;就連阿仙竟然也聯絡不上...等等,若是阿仙無法聯系上,那麽璞玉也...

一夕之間,他身邊所有親近之人仿佛人間蒸發一般,杳無音訊,亂世之中,有修為的還好,若是像璞玉這樣的普通人,恐怕性命都難保。

覆巢之下,豈有完卵。

*

殿外,緊閉的大門不斷傳來叩門聲,幾位峰主及宗主在內一言不發,從戰場僥幸逃脫回來的弟子們面上籠罩着一層陰雲,眼神空洞,整個殿內,氣氛詭異的可怕。

上官瑤站在窗棱旁,悄悄擡起帷簾,看見蕭雲舟站在殿外,不斷的叩着大門,而連雲祁則是站在一側勸着他,“師兄,我們已經連來七日了,戰事吃緊,幾位峰主或許有要事要同宗主商議,我們要不先回去,待他們忙碌完,自會接見我們...”

可蕭雲舟卻像一只倔強的小獸,他搖了搖頭,掀起衣袍,跪在了殿前,連雲祁見他跪下,也連忙跪在了他身側,便聽蕭雲舟道:“宗主,請您同意我前往西夏支援的請求!如今天下大亂,弟子無法置身事外!”

上官瑤唇瓣微顫,她放下帷簾,默不作聲的站在清韻仙子身後,宗主自是也注意到了她的舉動,他嘆了口氣,與餘下兩位峰主眼神一對,指尖一動,緊閉的大門便悄然打開。

聽到門打開的聲音,蕭雲舟眼神一亮,忙站起身,向裏邊行禮:“座翁峰弟子蕭雲舟,攜座翁峰弟子連雲祁,拜見宗主及兩位峰主。”

“起來吧,進來,我們有話同你說。”

“是。”

蕭雲舟邁出步子,卻有些一瘸一拐,連雲祁連忙攙扶着,饒是雲曜真人鐵石心腸,看着他這副模樣,冷峻的面容也有了幾分松動。

“孩子,坐吧,這幾日你受委屈了。”

蕭雲舟沒有坐下,連雲祁松開他,他繼續站着:“弟子不委屈,只求宗主能答應我的請求。”

宗主想要勸他的話哽在了喉嚨。

這七日以來,蕭雲舟每日堅持不懈的來到殿外扣門,一開始他們還會派上官瑤去勸說,不僅毫無作用,反而讓蕭雲舟更是執拗,若是繼續置之不理,他則會跪在殿外,一跪就是三四個時辰。

連雲祁也會勸他,可蕭雲舟已經堅定了想法,十頭牛的都拽不回,可蕭雲舟跪在秋風裏的身影無比單薄,讓他不忍,于是他也默默陪着蕭雲舟,一齊跪着。

整整七日,一直如此。

清韻仙子一向溫柔體貼,她快步上前将二人攙扶着坐下 又為二人端來了溫熱的茶水,蕭雲舟與連雲祁受寵若驚,忙要謝恩,可清韻仙子又将他倆按了回去。

幾人紛紛落座,宗主捏了一把胡須,語重心長開口:“你們自請去前線支援,有你們的原因,可我不讓你們去,也有我的理由。”

“您說,弟子洗耳恭聽。”

宗主微微颔首,大掌一揮,桌面上赫然出現了一卷地圖,随着他指尖移動,地圖泛着微光,他的指尖落在上面寫有“京城”的地形處,便見無數黑色黑點朝着那處襲去,卻被周遭的一些藩國攔住了去路。

仔細一看,地圖上除了幾個實力比較強大的藩國,其餘小國家統統淪陷。但奇怪的是,這些黑暗勢力卻并未全部進軍京城,而是在京城附近徘徊。

“這是...”

“距現有情報所知,這些魔族勢力是在停頓休整,等待攻破西夏的那支隊伍。”

宗主眉頭蹙起:“我猜想,由于西夏是邊境藩國中實力最強大的國家,所以魔君派遣出的人馬必定實力不俗,京城是雲夢大陸的最核心的區域,其中還有人皇,天下宗門的高手都聚集在京城,所以他不敢輕舉妄動。”

“那弟子如今前去支援西夏,能拖一時是一時豈不是更好?”

宗主無奈的搖了搖頭:“我就知道你會這樣想,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魔君先前利用你們引出寒翁真人,這次未必不會繼續使用這一招。”

“這幾日我曾拿着寒翁真人的舊物感知,并未感受到主人的死亡,以他的性子,若是至今未聯系我們,必定是有自己的計劃。”

聽到恩師一切安好,蕭雲舟這幾日懸着的心也放下了,他繼續聽宗主道:

“既然我們知道,那魔君定然也是知道的,若是他聲東擊西,在西夏擒住你們二人,以此要挾逼迫寒翁真人現身怎麽辦?說來慚愧,整個雲夢大陸,唯一能與魔君抗衡的,便只有他了…”

宗主頹然坐下,幾位峰主也都一言不發,面色沉重。

天下大亂,若是他們能有與魔君抗衡的力量,又怎會如此小心翼翼?修行一事,他們再努力,也是比不上天賦的…

“宗主大可放心。”

蕭雲舟突然說,宗主擡頭,便見他眼神堅定:“若是真會發生此事,您放心,在魔君擒住弟子之前,弟子會比他更快一步自刎,絕不會讓師父和宗門為難!”

蕭雲舟突然起身,朝着幾位作揖:“弟子已決心前往西夏增援,請幾位同意!”

蕭雲舟口中“自刎”兩字,在衆人心中盤旋,宗主顫抖着唇,再次問道:“你已經想好了嗎?”

“弟子心意已決。”

良久,宗主知道自己是攔不住他們的,于是閉上眼,一揮手将地圖收入囊中:“罷了…你自己有了主意,那就去吧。”

“是。”

蕭雲舟面上一片冷靜,他站起身,手自然的落在了月冰劍上,他深吸一口氣,緩緩背過身,攜連雲祁一齊,毅然決然的離開了大殿。

雖然他從未經歷過什麽大風大浪,但他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這一去,恐怕是再也回不來了。

在來萬朝宗前,他從沒有想過這樣的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更沒有想過,被封印的魔君還能卷土重來。

萬朝宗大選的那日的事仿佛還發生在眼前…

“師兄。”

耳畔傳來熟悉的呼喚,下一刻,他便感覺自己冰冷的手被暖意所包圍,他回過神,便見連雲祁站在他身側,緊緊握住了他的手。

“別怕,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會在你身後。”

“師兄不會死的。”

蕭雲舟注定會長命百歲。

連雲祁說這話時笑眯眯的,将未說完的話藏在了心底,蕭雲舟只覺他的話幼稚,唇角微微勾起,眼神落在前方:

“戰場上的事,誰知道呢。”

“若是前事不可預測,那我希望我們都能活下來。”

連雲祁看向前方,眼神空洞:“那就希望…如你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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