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傳承
第60章 傳承
一種冥冥間的牽連纏繞在謝輕身上。
謝輕眼眸微垂,并沒有用道韻抹除這份聯系,他非但沒有從這似有似無的牽連中感受到惡意,反而有一種很親昵很溫柔的感覺。
嶙峋怪狀的高大石體不斷地從身邊劃過,謝輕朝着遠古戰場深處走去。
*
又一次離開藏有特殊波動的石窟,謝輕擡眸看向站在他面前的數十名魔族。
面色如常,謝輕已經習慣了時不時就會碰到魔族。
皮膚薄到隐約可見下面黛色血管的手,按在烏黑劍柄處。感受着周遭的濃郁魔氣和森冷殺意,謝輕和對面目露戒備警惕的人對視着。
幾乎是碰面的瞬間,氣氛便凝重緊張到可怕。
壓抑之感飛速地微變,穿着血衣的魔族們眼神微變,在無形的信號點燃後,不約而同地朝着謝輕暴掠而去。
謝輕開啓了道域。
就在千鈞一發之刻——
“少主!”
寂靜到落針可聞的場地中突然響起了一道凄厲悲慘至極的聲音。
這聲音似乎要響徹整個天地,悲憤到了極點。
裏面的絕望和緊張濃郁到好似聲音的主人即将失去此生最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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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感覺到聲音的主人正在着急看向他的謝輕:“?”
“魔族!速速停手,如果你們傷了我們的少主,我們和你們不死不休!”
緊接着,就是聲音更高,冰冷中夾雜着怒意的威脅。
謝輕還能感受到幾道相對更強的氣息正在飛速地朝這邊趕來。
“少主,堅持住!我們馬上就過來救你了!”那聲音驚慌中帶着勉強哄小孩子時的故作堅強。
謝輕:“。”
黑衣劍修看似不緊不慢,實則飛速地向前揮了一劍。
荒蕪死寂到堪稱可怕的劍意朝着前方侵蝕湮滅。
木宣好不容易使用秘法沖擋在謝輕面前的時候,就看到面前的魔修全都齊刷刷地倒在了地上,石山崩塌,前方所有的一切都變成碎末,一陣風吹來,便被全部帶走。
已經準備好英雄救美的木宣:“!”
他呆呆地看向地下那些不需要他們出手,就已經要死不死的魔修,從他們身上看到了此刻自己的影子。
木宣心情微妙:“。”他剛剛的威脅從某種意義上也算實現了,唯一不同的是,這樣的結果是由他想保護的謝輕親自實現的。
木宣又看向同樣趕過來的族人們,發現他們也像是被按了暫停鍵一般全部頓住。
不過大家都只是寂靜了一瞬,便很快就調整好了自己,對這位即将被認回來的少主多了幾分發自內心的認可。
“是在叫我嗎?”謝輕看向他身前的青年,認出了對方是被他曾經救過的綠紋青年。謝輕的視線又往趕來的其他人看過去,他們的眉心處都有着頗為相似但隐隐不同的綠紋。
隐隐間明白了什麽,謝輕的視線最終落在了一個樣貌英俊的褐袍青年上。
這些人都隐隐以他為尊。
“少主。”青年颔首,率先朝謝輕單膝跪地行了一禮,其他人追随着他同樣喚了一聲做了相同的動作。
這種禮節是謝輕不認識的,應該是他們內部專用的。但從大家恭敬且虔誠的态度來看,此禮的規格頗高。
木宣在行禮結束後最先開口,他就是剛剛謝輕一直聽到聲音的那個人,他雀躍不已地道,“少主,你還——”記得我嗎?
喉嚨裏的話僵住,木宣怔怔地他家少主露出的半張臉。
先前他在瀕死中蘇醒,僅僅只是看到了生命面具就又暈了過去,所以當初木靈風在問他謝輕是誰時,他才給不出任何答案。只能看着秘法牽引,直到現在才成功找到對方。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謝輕的面容。
心髒撲通撲通跳個不停,木宣覺得自己的血槽空了一半,他楞楞地開口,“你長得真好看。”
空氣莫名靜了一瞬,周圍人深有感觸地點點頭。
謝輕頓了一下,有些不知道該怎麽接這句話,最後只好禮貌回答,“謝謝,你長得也很好看。”
木宣的臉一瞬間就紅透了,紅暈跟着蔓延到脖頸處,向來陽光開朗的他好似巴不得鑽進土裏,原本準備說的話忘個一幹二淨。
“我叫木靈風。”為首的冷面青年此時開口,他的語氣較往常柔和了不少,“我們身上流着相同的血脈,同屬生靈族。按照族裏的規定,年輕一輩中誰的血脈覺醒得最高,誰便是少主,你擁有着要比我們所有人都要純正的嫡系血脈。”
木靈風簡單地說明了一下大致情況。
真的是道修們所說的上古種族生靈族。
原主的真實身份竟然是這個。
謝輕頓了頓,還是問出了一個可能會讓現場有些僵硬的問題,“為什麽我會流落在外,家族之前就沒有想過要來找我嗎?”
他的語氣完全算不上是責怪質問,像是單純地想知道一個答案。
但生靈族的所有人都怔了怔,心裏生出的激動和欣喜蕩然無存。
謝輕眼中的情緒被攏在垂下的眼睫裏,看起來乖極了。大家望着那和記載中完全不一樣的殘碎面具,心中變得極其不好受。
他們方才還在為謝輕展現出來的實力驚訝,卻完全沒有想過,這個身形孱弱的少年在沒有家族的幫助下,究竟付出了多少才成長到這個地步。又是經歷了什麽,才得以走到他們面前,被他們發現認出。
莫名的酸澀和心疼在心底蔓延,大家看向謝輕的神情又發生了微妙的改變。
“對不起。”木靈風的聲音變得沙啞了些,是能夠令人聽出的內疚,“我們不知道還有嫡系血脈流落在外。”
謝輕對此不置可否。
看着膚色略帶蒼白的少年,木靈風覺得舌尖有些泛苦,他向來冰冷的聲音裏帶出一絲微弱的懇求,“先跟我們回去,好嗎?”
謝輕覺得自己需要說明自己的情況,“現在有很多魔族在追殺我。”
生靈族族人面上的心疼和自責更甚了些,木靈風的神情瞬間變冷,死死地盯着地上的那些魔修,“這筆賬我們只會找他們清算。”
看着個個神情凜然的衆人,謝輕有些意外,最終還是點頭應了。
确實跟道修們猜測的一樣,上古種族似乎很清楚遠古戰場的各區域變化規律,謝輕跟着他們走着走着,就進入了他之前從未踏足過的區域。
在路上,木靈風也詳細地跟他講了上古種族的事情。
“我們身上的血脈之力确實跟道修們正常認為的不一樣,我們身上流淌着的是仙人血脈。”
謝輕聽得認真了些,這是劇情中完全沒有講述的存在。
而且他眉間的道印在微微發燙,似乎在提醒着他,這件古老密辛很重要。
“仙人血脈?”謝輕一怔。
“沒錯,現在尚存的每一個上古種族都有着仙人祖先。仙人飛升後,後輩享有恩澤,身上會流有微弱的仙人血脈,我們便是靠體內的血脈之力立足的。不過延續到我們這一代,我們身上的血脈之力其實已經很淡薄了。”
“現在的修真界似乎根本不知道大乘期之上還有仙人。”謝輕斂眸。
木靈風面色變得有些凝重,他斟酌了一下語言,“沒錯,這是修真界不知道的密辛,只有我們這些出過仙人的上古種族才知道。大乘期之上确實還有境界,當日,我們幾族隐有感悟的祖先約好一起突破,看能不能進入大乘期以上的境界,他們合力撕裂虛空,試圖從大世界飛升,但——”
木靈風頓了頓,像是有點不敢去看天空,“他們成功了,成為了仙人,天道接引他們飛升,仙界也開始因有人突破禁制而被天道創造,但天道不知道為什麽,沒能成功締造出仙界。”
額間的道紋越來越滾燙,謝輕無聲地進行着安撫。
木靈風的聲音在繼續,“仙界在剛剛建成雛形時就崩塌了,我們的祖先也因此隕落,從此之後,沒人知道大乘期之上還有境界。”
木靈風看向腳下的大地,“遠古戰場就是崩塌了的仙界雛形,後面才慢慢演化成這樣的。我們的祖先隕落于此,上古種族的真正傳承也在此地,所以每次開啓時,上古種族都會派年輕一輩進來。”
“至于我們避世,也是覺得天道不允許有仙人出現,覺得我們濫用身上的仙人血脈會惹得天道不快,所以便生活在單獨開辟出來的古世界。”
額間的道紋越來越炙熱,謝輕若有所思地看向天空,他感覺他的道在跟天道共鳴。
木靈風又看向謝輕,他的眼神變得複雜了不少,“沒有想到木宣說的是真的,少主你竟然真的覺醒了體質雛形。”
他眼神中的不可置信太過明顯,讓謝輕下意識地撫向了自己的面具。
“嫡系血脈所繼承的不僅是仙人血脈,還有祖先擁有的特殊體質,在祖先成為仙人後,他的體質也會随着血脈傳下來。我們族生靈族的名字,便是源于祖先擁有的生靈之體。”木靈風語氣凝重,聲音中出現了些許悲痛,“我族的嫡系血脈大多早夭。”
謝輕聞言一怔。
“嫡系血脈生來就黴運纏身,氣運極差,要麽還沒等體質覺醒就失了命,要麽就失蹤被擄走,沒辦法得到後半段傳承。除了少主你外,我族歷史上沒有一個人能夠覺醒成功。你應該是之前那些失蹤嫡系留下的血脈,如果不是見到了你,我們都以為嫡系已經斷絕了。”
謝輕擡眸。
原主的氣運确實挺差的。
他問,“為什麽會這樣?”
木靈風頓了頓,搖搖頭,“目前只有兩個猜測,要麽是祖先飛升時耗掉了嫡系後輩身上的所有氣運。要麽——”
木靈風望着謝輕的面具失神,“便是生靈之體太過逆天,為了某種平衡,它的出現在被壓制。”
“第二種的可能性會更大點,因為別的上古種族的嫡系都能活得好好的。”
謝輕若有所思,生靈之體嗎?
木靈風壓下了被帶動起來的情緒,他神情認真,“少主,你的記憶傳承是不全的。你可以先準備一下,等你準備好了,我就帶你去祖先的隕落之地,讓你接受到最後的傳承。”
“現在就可以。”謝輕同樣認真地回應。
木靈風有些驚詫于謝輕的果決,也不多話,用一種頗為玄妙的走法帶着謝輕走進了一處特殊空間。
印入眼簾的一道巨大無比的古門,高到看不見頂,襯得萬事萬物都變得渺小不已。
木靈風的腳步頓住了,他深深地看向折扇古門,“我沒有資格踏進去。”
謝輕偏頭看他,朝他道了謝後便向前走去。
右手剛剛碰到古門,還沒有用力,他的心髒處便有神秘的力量便牽引着往手指處蹿,巨門上浮現綠色紋路交織的種種情形,門緩緩地開啓。
源于血脈的親切感更甚,謝輕擡眸,邁步走了進去。
裏面是空寂到好似沒有邊際的空間,一切都朦朦胧胧的,極為詭異神秘。
但讓謝輕眼睫微擡的,是空間裏自他出現後跟着浮現的虛影。
那是一個很英俊的青衫青年,臉上挂着溫和儒雅的笑容,像是書生。
青年有些自我懷疑,“你竟是我的後輩嗎,我的後輩竟能長成如此好看的地步?”
莫名的感覺告訴謝輕面前這個人已經隕落了,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種很特殊的狀态,謝輕恭敬地行了一禮,“前輩。”
“哈哈哈哈哈哈,好,我的後輩就該如此優秀。”青年不符合他氣質地笑了幾聲,他的眼睛變得很深邃,讓謝輕有一種被對方看透的感覺。
他看着謝輕,謝輕也靜靜地待在原地。
青年咂咂嘴,眼神中的驚異之色越來越甚,忽地,他的瞳孔微微縮聚了下,聲音裏的吊兒郎當也褪去了不少,語氣變得格外認真,“你立的道是什麽?為什麽和三千道中的每一個都不匹配,它——”
青年的話語突然頓住,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天空,似乎在透過天空看着什麽。
青年繼而又深深地看向謝輕,那眼神已經不再是看優秀驕傲的小輩,而是再看某種意義上的同輩。
青年的神情變得說不出得複雜,“你的道叫什麽?”
明明已經認出了青年就是生靈族隕落的仙人,謝輕的表現依舊不卑不亢,“均衡。”
“均衡。”
青年喃喃地重複這兩個字。
他繼續怔怔地看向天空。
他又想到了飛升時發生的一切,仙界的雛形明明已經建成了,天道明明沒有阻攔他們,但就好像什麽東西失衡了一樣,仙界突然就崩塌了個徹徹底底。
他,和他一起隕落的同伴,都不知道仙界雛形為什麽會崩潰。
“均衡。”青年似乎要念透這兩個字。
他的臉上忽然出現了一些掩蓋不住的傷悲,“原來如此!”
他好似要和天道對視,眼神中出現了滄桑悲寂,“竟是如此。”
青年好一會兒才重新看向謝輕,他剛才的神情已經徹底斂去了,重新恢複了吊兒郎當,他開玩笑地對謝輕道,“要是我能晚生在你這個時代就好了。”
謝輕頓了瞬,“是在你們失敗後,天道才發現了這個問題。”
青年眼神中的酸澀一閃而過,他聳聳肩,笑着道,“那我們也算沒有白隕落,做了一件大好事。”
“好了,不說這些了,我把生靈之體的傳承給你。你這傳承估計得持續六個月才能結束,要耗的時間不短。”青年輕輕擡手,似蘊含無數生命氣息的青芒便罩住了謝輕,他輕笑着自誇,“不過這是值得的,誰叫我的生靈之體如此厲害呢。”
謝輕瞬間便被這股玄妙的力量拉進入定狀态,澎湃的力量在他體內流轉,他周遭的氣息也在穩步提升。
青年收回目光,他臉上的所有表情褪去,怔怔地望着自己的虛影出神。
等到他重新噙着笑容後,他已經開始為謝輕護法了。
青年微不可查的聲音在空間裏飄蕩,“希望你和天道能成功。”
*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失,遠古戰場每天都在發生着變化。
不知何時起,謝輕的名字已經排在了問道榜的第一。
雖然足足過去了六個月,他的生靈之體才得到了完整傳承,但謝輕卻覺得時間只過去了短短一瞬。
等到謝輕再睜眼的時候,他便看到了伸着懶腰在做着某種擴胸運動的青年。
“嗯哼,我就知道能成功。”青年露出燦爛的笑容,一點不準備在謝輕面前展現出高人儀态,“等讓人把你的面具摘下,你的生靈之體便成了。”
青年提醒着,“一定要看準人,找絕對不會傷害你的人摘面具。”
謝輕點頭,又恭敬認真地行禮道了謝。
謝輕想了想,還是問出了心裏的疑問,“生靈之體的本命神通是什麽?”
他的體質還沒有徹底蛻變,謝輕沒有福靈心至地知道這個體質的能力。
任何一個特殊血脈特殊體質,都擁有專屬的本命神通。
青年挑挑眉,“生靈之體的本命神通只能使用一次。”
謝輕有些意外,他已知的所有特殊體質中都沒有使用次數的限制。
下意識地,謝輕就想到了木靈風的猜測,對方告訴他,嫡系早夭很可能是生靈之體過于逆天。
青年看向自己已經存活到現在的虛影,他用前所未有的凝重語氣一字字地道,“操縱生死,翻轉陰陽。”
不過他的這幅神情很快就又消失了,他笑吟吟地道,“我也很好奇道體的本命神通呢,修真界有史以來第一個誕生的道體,就連你身上生靈之體的覺醒,都是在你成道體後,被帶動地激活出來的。”
謝輕嘴唇翕動,但他還未說出口,青年便阻止了他。
“不用現在告訴我,我想把這份好奇保持到你正式動用的那一天,活着總得有點情緒期待才行。”青年打了個哈欠,“遠古戰場內發生的一切我都能感知到,希望能見到你用的那一刻。”
黑衣劍修微微垂眸,輕聲道了句,“會的。”
謝輕再度朝已經快要阖上眼的青年行了一禮,旋即轉身離去。
幾乎是在離開生靈族仙人陵墓的瞬間,謝輕就看到了趕過來的木靈風。
“少主,你元嬰期了?”木靈風有些詫異。
“嗯。”謝輕也感受到了自己修為的提升,在接受傳承時他水到渠成地就進入了元嬰期。
謝輕跟着木靈風回到生靈族的領地,不過他并沒有在生靈族待太久,時間已經快到遠古戰場的後期,他準備去看看道修們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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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謝輕回到大部隊的時候,道修中的頂級天驕們也都在。
他們見到許久未見的謝輕後怔了怔,然後開心地拉着他參與了讨論。
有青年嚴肅地道,“上古種族今年好像不準備當透明人了,他們最近幾日竟然都沒有隐藏蹤跡。這是不是代表着某種信號啊,上古種族也要參與進最後的争奪了?”
“他們的蹤跡路線很好推測,我聽說魔族又準備去拉攏他們了,我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也得想辦法去拉攏一下,一定不能讓上古種族站在魔族那邊。”
提到魔族,道修們面色難看了一下,眉眼處已經湧現出掩蓋不住的擔憂。
謝輕不過是頓了下,就看到道修們已經開始準備用機緣法寶誘拐,并且眉眼處的憂慮之色越來越濃。
“感覺魔族那邊的機會更多,唉。”
“要是上古種族被魔族拉攏到的話,我們的處境就更糟糕了。”
在大家緊張焦慮不已的時候,一道熟悉好聽的聲音輕聲響起。
“不用擔心的。”
衆人注目,發現是謝輕。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