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忘川河裏的守護
第四十九章 忘川河裏的守護
但是漸漸的, 白石就感覺到一陣窒息。
奇怪,明明忘川河是由魂魄靈氣凝結而成的,合該像空氣一樣,怎麽會讓人有窒息之感?
白石只覺得頭腦發脹, 心中的咒語也逐漸變得不再清晰。
就在這個瞬間, 一只手猛地抓住了女孩兒的腳腕!
那手幹枯粗糙, 卻十分有力, 像扯一根水草一樣, 拉着白石就往更深處竄去。
白石慌張之間,一口氣沒憋住, 淨天地神咒就這麽斷了下文。
周圍聚集着的孤魂野鬼就等着這個缺口, 一擁而上要把眼前瘦弱的女孩兒撕成碎片。
“都滾開。”
那個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帶了些怒氣。
一只章魚觸手抵在女孩兒的後腰上将她托出水面, 出水的瞬間,白石只覺得渾身輕松, 仿佛壓在身上的千斤重擔被一下子卸去了。
章魚将她穩穩放在一葉小舟上,消失不見了。
白石咳出不慎吸入鼻腔的忘川河水,這才勉強睜開眼看向四周。
她仍坐在那個小船上, 老人依舊在以相同的速度不緊不慢的撐船!
白石:!
這是怎麽回事!這船不是被吊死鬼鑿壞了嗎!老人不是已經掉進忘川河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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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全部完好無損的重現在面前, 就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仿佛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覺。
只有濕漉漉的頭發和身上已經濕透的衣服證明了這一切真的發生過。
白石雙手扒着船邊, 把頭探向水面。
“謝謝你!”
女孩兒清脆的聲音幾乎響徹天際,忘川河水深處,似乎有一團黑影微微動了下身子, 随後便與黑暗重新融為一體。
這次的路上十分順利, 擺渡人仿佛被什麽東西開了神智, 變得靈動了不少, 雖然還是一句話都不和白石說,但是他的眼睛不再渾濁不堪,而是添上了一絲清明,一雙眼不斷往白石身上瞟,不住的上下打量她。
白石已經能夠看到河對岸的景象,那是一片草叢,螢火蟲在其中翩翩起舞,像是落入凡塵的點點星火。
再近一點,女孩兒眼中瞳孔一跳。
草叢間,有一個人。
那是一個女人,身着一襲白色衣裙,在星星螢火之間格外柔美動人,頭發在腦後松松挽了一個發髻,幾縷碎發飄落在額前,顯得更加溫柔。
她靠在一顆大樹上,阖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等到再近一點,白石看清了女人的臉。
那是一張讓她無比熟悉的臉,白石從沒見過如此貼合江南水鄉的女人,她身上的溫柔婉轉,靈巧動人,白石永遠也忘不掉。
她怎麽在這裏!?
老人明顯也看見了河水對岸的女人,表情重新恢複了不起波瀾的木偶臉,慢慢悠悠的揮動船槳。
白石跳下船,一步一步的向女人靠近。
“你看到的河水是什麽樣子的?”
女人婉轉似黃鹂鳥的聲音在女孩兒耳畔響起,緩緩提出了一個問題。
“什麽?”
白石一時沒明白過來,嘴巴微張吐出一個氣音。
“據說,忘川河的水能映照出人的內心,若心無雜念,無牽無挂,看到的便是一汪清水,若牽挂太多,是永遠也看不到頭的。”
女人的睫毛抖動,睜開了眼睛。
白石瞬間倒吸一口涼氣,女人婉轉的臉上,只有兩個黑漆漆的大洞——
她沒有眼球。
女人也感受到了白石的驚慌,低低笑了一聲,從善如流的閉上眼睛,像是不願意吓到面前的女孩兒。
“你過來。”
女人伸出一只手,手指纖長細膩,如白玉凝脂。
白石走過去握住她的手。
女人像是從她身體裏感受着什麽,低着頭久久不語,随後一聲輕笑,道:“不是什麽大事。”
白石更加迷惑了,剛要開口詢問卻被女人打斷了。
“都是後話,你先告訴我,這河水在你眼中是個什麽樣子?”
女人的聲音很溫柔,跟哄小孩子似的。
“是晚霞的顏色。”
白石說道,見女人并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便繼續往下說去。
“像是落日時分的玫瑰花圃,我坐在山坡上,晚風輕撫過我的臉頰,身邊有一只小兔子跑過,它直起身子擡頭看我,仿佛在問我為什麽還不回家……”
女人一直靜靜的聽着,直到女孩兒已經淚流滿面。
她輕輕拍着女孩兒的背。
“不怕,不怕。”
按道理來說,白石是不應該相信眼前這個女人的,即使她和那人有着相同的面容,相同的氣質。
女孩兒哭累了,把頭靠在女人懷裏沉沉睡去。
女人再次睜開了眼睛,黑洞洞的眼眶注視着忘川彼岸,那裏是一片紅色的花海。
彼岸花花開彼岸,忘川河中亦忘川。
曼珠沙華生生世世花葉不相見。
不知那人是否安好。
女人面前并沒有那一片紅色花海,而是一條無邊無際的血色河流。
她看不見,只能從擺渡人接過來的亡魂口中得知這忘川景象。
懷中的女孩兒有着她從沒遇見的純潔心靈。
每一個渡過忘川被她留下的人都說,這是一條血黃色的河,很寬,很遠,黑霧籠罩在河面之上,無邊無垠。
白石不一樣,她仿佛只能看到最美好的一面。
野玫瑰。女人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比喻。
她輕輕翹起唇角,秀美的臉上更添了一份靈動。
這樣的人,來與她作伴,未免可惜。
“你送她回去吧。”
朱唇輕啓,忘川水中伸出一條觸手,托起白石沉睡的身軀,向彼岸去了。
動作迅速但無比輕柔,沒有一滴水留在岸上。
女人黑洞洞的眼眶再次阖上了,靠在樹幹上仿佛再次陷入沉睡。
“再見。”
白石感覺自己睡了好久好久,睡到三魂七魄都要離體了才悠悠轉醒。
眼前是唐安言焦急的面孔。
他正翻看着白石的瞳孔,兩根手指正搭在女孩兒手腕上診脈,周圍落針可聞。
唐安言近在咫尺的手給白石吓了一跳,剛要問怎麽回事,就被唐安言制止了。
他反複診着白石的脈象,又掰着白石的下巴左看右看,确定脈象是完全平穩了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向周圍衆人點了點頭。
“這是怎麽回事?”白石懵了。
唐安言看着她:“你剛才,脈搏停止跳動,瞳孔渙散,明顯是……”
已經死了。
白石一怔,她明明只是睡了一覺,頂多算是昏過去了,怎麽可就是差點死了?
唐安言診脈還是準的,白石很相信他,沉默片刻,笑了笑:“沒事兒,我這不醒過來了。”
“做夢了嗎?”一邊站着的男人突然開口問道,“夢見什麽了?”
做夢?好像是做了。但是不記得夢見什麽了,好像……
“好像有玫瑰花。”
白石想了想,記不太清楚了,只記得漫山遍野的野玫瑰,很好看。
“花?”戚年年驚訝,“但怎麽是玫瑰?不應該是薔薇嗎?”
白石的守護靈就是一朵豔色薔薇,那應該是白石的自愈能力。戚年年這樣想。
“我們現在在哪裏?”
白石直起身子往四周看,這應該是一間工廠房。
看上去很久沒人住了,四周的白牆早已脫落掉漆,牆角結着蜘蛛網,旁邊的桌子上有厚厚的灰塵。
“一間民房。”戚年年說,“這裏已經很久沒住人了,看着都快塌了。”
“只是暫時待一下,想着等你醒過來再走。”
唐安言的兩根手指依舊搭在女孩兒的手腕上,時時關注着脈象,生怕她這是回光返照。
“那我們現在走吧?”白石說着就要下床,被唐安言一把按下去了。
“不着急,榕姐去找東西了,等她回來再走,你再躺一會兒。”
男人也勸說着讓白石躺下。
他對這個小姑娘還是很有好感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受了她維和者身份的影響。
幾人都沒再說話,氣氛處在一種微妙的平衡裏。
“轟”的一聲巨響,這種平衡被打破了。
一個巨物朝房子這邊倒塌,一下壓垮了半邊屋子,驚起一陣塵土飛揚。
白石咳得眼淚都出來了,唐安言把她緊緊的抱在懷裏,一雙眼睛直盯着那片塵土散去。
一個靈巧的身影從煙塵中走出,三兩下就到了幾人身邊。
“這啥啊?”男人也被迷的睜不開眼。
“風車。”榕姐解釋一句,看見白石醒來趕緊上去查看,“醒了?還好嗎?”
白石看着這張溫婉靈動的臉,全然沒有了之前感覺到的親切可人,總覺得有些莫名的恐懼,就好像,這張臉上有一部分不屬于她的東西。
“沒事。”白石應道,“這是要幹什麽的?”
她指的是砸碎了半邊屋子的風車翼。
就是從風力發電的風車上拆下來的,它橫在那裏,就像是被海浪沖上岸的巨人屍體,讓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