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壞孩子
壞孩子
江檀對變異蟲類做過很多研究，聽聲音就知道是哪一種。
“灰粉蛾，在上面看到的那種巨型蠕蟲就是它的幼蟲。成體比幼蟲難清理，最好的辦法是用火燒。”
Ash上前一步，眼底漾出些微笑意，意思是：這還不簡單？
“我可不想死在這，”江檀拔出匕首，“你把這加熱成高壓鍋，信不信我們真得殉情？”
地下蟲穴土質疏松，如果Ash再一加熱……
畫面美麗程度不亞于瓦斯爆炸現場，他們會被埋在地底。
“給你。”江檀朝他扔去一副防毒面具。
“我不需要這個。”
他壓根不怎麽用肺呼吸。
江檀聳聳肩：“事先告訴你，成年灰粉蛾體內有上千億寄生蟲，看不見摸不着，但可以通過呼吸進入肺部。”
Ash陰沉沉地淡笑，向江檀發出陰陽怪氣的祝福：“還是多擔心你自己吧。”
第一次示好失敗。
Ash雙手拿着軍刀，手指修長掌背寬大，裸.露的胳膊間爆開蜿蜒的青筋，有股既溫和又危險的美。他邁步走向蟲穴深處，不出兩三秒，洞穴裏回蕩着飛蛾受驚的尖嘯聲。
江檀快步跟上去，蟲聲轉瞬即逝，Ash側對着他擦刀，腳下是幾只巴掌大的蟲屍，綠血淌了滿地。
“你感覺怎麽樣？”江檀觀察他的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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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h放下軍刀，形狀溫和的眼睛裏突然游蕩出促狹的光。
“切開它們的時候，似乎有些粉末吸進了鼻腔。”
“……”
“你說，我會變成蟲子嗎？”
江檀的嗓音陡然冷了八度：“誰讓你不聽我的話。”
Ash有一瞬間的錯愕，饒有興味地挑挑眉。
“這語氣真不像你。”
他走到江檀跟前，高大的影子幾乎把他整個籠罩進去，俊美的臉上帶着笑，但冰冷的唇角、頰邊的血痕，讓這份美麗濕冷陰森。
江檀：“淘氣的孩子，就應該接受懲……”
話沒說完，Ash按上江檀肩膀，垂頭望着他，輕柔地警告。
“噓，帝國幽靈，指不定誰才是該被懲罰的小鬼呢。在離開蟲穴前，如果你再搞出什麽亂子，我就會像蟲子一樣把你割成一片一片，切個稀巴爛。”
江檀對上他笑吟吟的藍眸。
“聽明白了嗎，小矮子？”
“……”
“所以，你說吸了蟲粉只是為了捉弄我？”
“這都被你看出來了，真聰明。”
“……”江檀緩緩地露出笑容，毫不客氣地捏上Alpha的臉，重重擰了幾下，“你可真是個別出心裁的小可愛。”
“……”Ash沒防備，驚訝地瞪着他。
越到巢穴深處越潮濕，地形像極了一張破碎的蜘蛛網。
腳底的路又窄又黑，江檀抛出一根燃燒棒，劇烈的白光不斷下墜，很快沒了蹤影。
江檀：“下面是空的，光被岩石擋住了，看不清。”
Ash拿起軍刀：“有蟲。”
地底忽然冒出兩根巨大的觸角，肥白的幼蟲猛烈嘶鳴，朝他們撲去。黑暗阻擋了視線，Ash的第一刀沒能割破它的肉，蟲子在洞穴裏奔騰起來，頂上的泥土撲簌簌往下墜。
“右邊！”江檀大喊。
蟲身太過龐大，像條腫脹的蟒蛇，繞到Ash另一側。Alpha順着江檀的提示揮刀，半人高的鋒刃深深紮進蟲肉，以極強的力道切拉。
巨蟲慘烈地尖叫，扭動着身軀，試圖掙開刀刃。
江檀跳到一根通路上，Ash覺察到他的動作，将另一把軍刀扔給他。
江檀穩穩接住，詫異地笑了笑，垂下灰眸高高舉起。
“死吧，你這條惡心的蛆。”
“撲哧──”
蟲血大股大股噴發。這一下比特拉法的精英隊員标準，正好切中了中樞神經。
幼蟲瀕死掙紮，蟲穴裏錯亂的小路接連崩塌。Ash再補一刀，眨眼的瞬間，整個人随蟲子一同掉進了黑暗的地底。
江檀踩着斷裂的道路，在他掉下去的地方蹲身呼喊：“你怎麽樣？”
黑暗中浮起一圈圈回聲。
幾秒後，下面響起鈎索槍的聲音，一只鐵鈎咬住泥壁。聽起來不是很遠。
江檀俯下身子，朝黑暗伸出手臂：“來，拉着我。”
暗處，Ash幽藍的眼睛寫滿了玩味，遲遲不動。
江檀思考一瞬，手裏軍刀翻轉，利落地割斷他的鈎索。
“……”
“……”
“上來吧。”江檀勾了勾手掌。
Ash覆上他的掌心，手背浮出青筋，看起來非常不情願。
“你受傷了？”江檀盯着他撕破的襯衫領口，裸.露的肌膚上有幾道劃口。
Ash充滿了警惕：“你又想幹什麽？”
“放松，”江檀撕開備用醫療包，“我只是不想被‘蟲子’切碎而已。”
他十分大膽地靠近，對Ash的傷口進行簡單清理和消毒，萬幸，沒有受到寄生感染的跡象。
“怪胎。”Ash說。
“是是。但我們剛才合作得挺好的，無論如何，值得慶祝。”
“沒有你我會更舒心。”Ash低聲回答。
“你平時講話也這麽傲慢嗎？你老婆該有多傷心。”
“我從來不會讓他難過。”Ash似乎挺驕傲，“而且，別人和他不一樣。”
江檀微微一笑。
是呢是呢，你待人的兩幅面孔，他可清楚得很。
他取出預防針，為了轉移Ash的注意力，接着跟他鬥嘴，略帶苦惱地說。
“不是我打擊你，如果伴侶從來不為你掉一滴眼淚的話，你可就要好好想想你們之間的婚姻了。這年頭omega出軌率挺高的，不是嗎？”
“……”
“喔當然，Alpha婚外情的概率也不低。”
“你這張嘴能活到現在，”Ash整理好衣領，“簡直是奇跡。”
“你沒上來撕了它，說明你開始慢慢喜歡上了，對不對？多一個朋友有什麽不好的。”
“……”
巨大的幼蟲幾乎摧毀了蟲穴。兩人沿着牆壁摸索前行，一路上，江檀發現Ash對灰粉蛾十分感興趣，時不時會仔細觀察趴在洞頂的蛾子，拿出紙筆記錄。
初步來看，他對蟲子是免疫的，這樣做的意義在哪？
江檀恍然醒悟，想起他在通訊頻道裏教軍官殺死巨蟲。
Ash對變異蟲類免疫，但他的軍官們都是血肉之軀。
他是為了他們了解灰粉蛾。
江檀長久繃緊的神經稍微松懈，在無人看到的地方，發自內心地微笑。
好孩子。
遠處，一道洞口亮着微弱的光。
“你先出去。”Ash輕笑。
“又想算計我了是嗎，長官？”江檀戲谑地問。
Ash坦蕩地回答：“對啊，你不敢嗎？”
江檀朝他走近，替Ash整理一下松垮的衣領，視線落到他的軍靴上。那裏正趴着幾只灰粉蛾。
江檀取出随身攜帶的殺蟲瓶，連噴幾下，蛾子們接二連三掉到地上。
“身上的玩意可真多。”
“所以我從來都不怕意外情況，”江檀說，“再見，好朋友。”
Ash沒有嘲諷，也沒有回應，藍眸涼幽幽地審視他。
江檀微微一笑，轉身走出洞口，外面立馬圍攏一圈特種，長槍短炮對準了他。
“站住！馬上投降！”
江檀擺弄着殺蟲瓶：“就這？”
“立刻投降！”前方，特種們嚴正地高呼，慢慢逼近。
Ash帶着輕笑的聲音從背後響起：“去特拉法的監獄喝一杯，怎麽樣？”
江檀擰開殺蟲瓶上的閥門，雪白的藥劑從瓶子裏噴湧而出，彙成一大圈霧氣。特種們遲疑一瞬，江檀又朝他們丢去一枚摁燃的打火器，砰的一聲，遇見明火的殺蟲劑氣霧發生響亮的爆炸。
“退後！”
“長官！您沒事吧！”
充當煙霧作用的殺蟲劑慢慢散去，江檀已經不見影了。
特種們羞愧難當。他們一圈人，十幾號，全副武裝，居然被先知一個拿殺蟲劑擺了一道。
“沒關系。”Ash沉靜地輕笑，藍眸盈滿深意，“他還會露頭的。”
菲尼克斯市，市政廳，淩晨兩點。
一輛漆黑的越野車停在大門口，值守的諾爾雇傭兵立定行禮，恭敬地打開車門。
一只堪稱纖細的足踝伸出車外，足上套着锃亮的黑色皮鞋。
“先知閣下，”諾爾雇傭兵恭敬地問候，“将軍在會客廳等你。”
江檀輕輕颔首，走進濃稠的冷夜中，兩只纖瘦的手伸進白色醫生服口袋裏，凝望着巍峨的市政廳大樓。
他恢複了真實的一面，白淨面容上毫無表情，周身的氣質就像三冬裏的霧凇。
“将軍還好嗎？”
一排親衛軍為他開路，迎接他的諾爾雇傭兵俯首回答：“一切都好，您不在的日子裏埃蘭卡茲發生了很多事，奧德修斯一直陰謀着驅逐我們，但都被我們化解了。”
市政廳走廊裏擺放着純潔嬌嫩的白玫瑰，玫瑰上還殘留着露水，一看就知道是清晨采摘的，只為等待尊貴的客人降臨。
江檀站在赤紅的絲絨地毯上，會客廳刻滿浮雕的大門緩緩打開，一位穿着軍禮服，身材挺拔的老人坐在沙發上，正充滿善意地看着他。
奧斯曼·弗裏奇将軍，諾爾雇傭兵最高首領，國際互助會元老。
他已年過半百，鬓發灰白，藍瞳中依舊精神四射，宛如高貴的鷹隼，足可看出戎馬一生的光輝歲月。将軍的白發梳向腦後，凸顯出出挑的長相，面龐斯文英武，少有蒼老的痕跡，眼尾的幾縷皺痕和下巴上淺灰的胡茬反而加深了成熟，盡顯上位者的威嚴。
“歡迎回來，江檀博士。”
弗裏奇伸出手，肩上的黃金穗帶輕輕晃動。
江檀與他握手，尊敬地低下頭，一股沉穩的力量從将軍手裏傳到他掌心。
“我在圖蘭沙漠看到很多灰粉蛾，”江檀和弗裏奇将軍相對而坐，侍從奉上茶水和點心，“這種變異蟲類有很強的寄生能力，有人感染了嗎？”
“你猜對了，”弗裏奇将軍說，“這是先鋒會針對諾爾人的又一次陰謀，他們不把所有的諾爾人都殺幹淨是不會滿足的。”
“我想去看看傷員。”江檀站起身。
弗裏奇将軍和藹地看着他，似乎已經習慣了江檀的行事風格。這個孩子向來都是把正事放在最緊要的位置上，哪兒需要幫助，他就會出現。
他并不像看上去那麽冷漠無情。
沙發邊的侍從走上前：“先知，請讓我帶你過去。”
“不必了，”弗裏奇将軍站起身，“我和他一起去。”
返回走廊，盛放白玫瑰的花柱後忽然竄出一個小女孩，撞在江檀腿邊。
“麗莎！”侍從緊張得臉色蒼白，“你怎麽在這！”
麗莎立馬後退幾步，害怕地望着面前冷冰冰的醫生。
“我、都是我的錯，”她睜大了藍眼睛，“我、我……”
弗裏奇将軍說：“麗莎聽說了你的故事，一直想來見見先知。”
江檀蹲下身，擡手撫摸她柔軟的黑頭發。麗莎先是往後縮了縮，接着睜開大眼睛，好奇地觀察他。
在大人們說的故事裏，先知聰明勇敢，幫助他們守護家園，她對他既向往，又膽怯，在剛才看到他冷漠的長相時，複雜的心情變成了驚恐，才做出了慌亂的舉動。
“我也有一個妹妹，”江檀微笑着說，放輕了聲音，“她叫伊莉亞。”
“她漂亮嗎？”麗莎慢慢克服恐懼，天真地問。
先知笑起來真好看。跟冷臉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漂亮，”江檀說，“你長大後也會很漂亮。”
麗莎害羞地垂下腦袋，猶豫很久，用小手臂圈住江檀的脖子，在他臉蛋上親吻了一下。
江檀愣住。
“謝謝你。”麗莎童稚地說，“不是因為你誇我漂亮，而是因為你是個大英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