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庖丁(一)
庖丁(一)
桌子上扔着一團又一團的紙, 宋熙君哭得梨花帶雨,又扔了一團紙到桌上,“我一直以為他是個好爸爸, 沒想到他竟然跟着蕭繼山做那種事情。我現在在學校裏都擡不起頭來,見到人都是順着牆根走。”
宋洪泉在逮捕名單上, 雖然因為證據不足被釋放, 可是宋熙君知道,事情是真的。宋洪泉在她心中的形象轟然倒塌, 一想到他欺負的是跟自己年紀一樣大的女孩子,她就覺得惡心。
母親傅念真自宋洪泉被監視, 就一直疑神疑鬼。直到宋洪泉被抓,她徹底撐不住了,生了一場大病。病好後, 要跟宋洪泉離婚。
宋熙君握住沈星言的手, “當初他被監視的時候, 我還生你的氣。我們這麽好的關系, 有些消息還是我給你,你一點兒情面都不念。當我知道真相後, 我真的沒有辦法再怪你, 若我是你,我也會這麽做。
言言, 我現在倒是羨慕你, 你的父母雖然分居, 可他們都是堂堂正正的人。現在, 工商、稅務都到他的公司查賬, 我不知道還會查出來多少。
我們家沒錢的時候,一家人都很快樂。自從有了錢, 他跟我媽就沒有和和氣氣地在一起吃過一頓飯。”
“錢是萬惡之源,有錢了吵架,沒錢了依然吵架。”比如原主的父母。
他們這一輩人,婚姻大多不是自主。婚後,又趕上經濟快速發展,舊思想與新觀念相互碰撞,婚姻出現問題很正常。
宋熙君的BB機突然響起來,她看了一眼,道:“我媽讓我回去,她最近身體不好,我回去看看她。”
“要是有什麽事記得聯系我。”
宋熙君抱了抱她,“幸好有你,言言,我覺得你真的不一樣了,你長大了。”
沈星言笑,“人總要學着長大。”
宋熙君無奈地扯起唇角,“是的,總要學着長大。”
……
沈星言回到法醫室,聽說祁家寶過來找過她,轉身去了二支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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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支隊士氣低迷,每個人都垂頭喪氣的。
沈星言很是詫異,“這是怎麽了?”
祁家寶一看到她,立刻捧着卷宗過去,“案子來了,不過是舊案,大家都在發愁。”
沈星言拿過去,翻開,看到第一張照片就皺起了眉。
整張照片都是血紅色,中間躺着一個人,确切地說是一個被剝了皮的人,血肉模糊。眼珠外翻,快要爆裂,嘴巴大張,身體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扭曲着。
死者除了腳腕處有一道極淺的銳器傷,其他的地方不見傷口。剝皮的人技術很高,只剝走了薄薄的一層皮,沒有碰到一絲皮下組織。這樣的技術,即使是出色的醫生都甘拜下風。
而經過屍檢發現,死者的心肌部分變性、壞死,肺部出現淤血、水腫,多器官淤血,判斷是因急性心力衰竭而死亡。檢測了死者的藥物反應,結果為陰性。
當時辦案的刑警對引起死者心力衰竭的原因有分歧,一部分認為死者有先天性心髒病,一部分認為是兇手所為,至于是什麽導致的,沒有具體的說法。
因為無法複原死者的容貌,死者身上又沒有可以确定身份的東西,到現在還沒有确定死者身份。只通過骨齡推斷,死者的年齡在18歲到25歲之間,性別是女性。
上面對這件案件極其重視,可惜一年多了,案件并沒有取得突破性進展。屍體至今在法醫室的冷凍櫃裏,沒人去觸碰。
顧放見她看完,說:“你再聯系下美院教授,讓他畫一張死者素描像。”
“好的,不過我不敢保證能否畫出來,剝皮的屍體不比幹屍,對視覺沖擊更大。我怕教授承受不住,我只能說盡力。”
“沒關系,我跟你一起去。”
美院教授鐘教仁被業界稱為天才畫家,在香江進修,83年回到內地,開始做文物修複師,經他手修複的文物,真假莫辯。
近幾年因為年紀大了,心力不濟,辭去了修複文物的工作 ,被美院聘請為教授。
鐘教仁大部分時間在美院教學,課餘修複下文物。來找他修文物的人數不勝數,甚至有人出高價,都被鐘教仁拒絕了。
他說文物是郭嘉的財産,不是個人的私物。讓他給郭嘉修文物他毫無怨言,讓他給私物修,就算給他多少錢他都不會修。
顧放沒想到鐘教仁這麽有骨氣,不禁肅然起敬。他和沈星言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聽鐘教仁講述一件清乾隆年間的銅胎畫琺琅彩纏枝蓮團龍紋碗。
顧放翹着二郎腿,斜靠着椅背,半眯着眼睛去看講桌上的碗。明黃的底色,纏枝蓮圍繞着藍色的龍紋,一看就是皇家之物。
他湊到沈星言耳邊低聲道:“你猜是真品還是贗品。”
沈星言朝旁邊挪了挪,離得太近了,他呼出的氣噴到了她的臉上。剛要張口,前面的同學轉過頭來說:“不要質疑鐘教授,那是真品。”很是不屑地瞥了顧放一眼。
顧放啞然,挑了下眉,沈星言失笑,注意到鐘教仁的目光,朝他點了下頭,當是打招呼。
下課後,顧放和沈星言走到鐘教仁身邊。鐘教仁把碗小心翼翼地收到包裝盒裏,看他的樣子,這只碗,還真是真品。
沈星言先跟他打招呼,然後直抒來意,“又要麻煩您了教授。”
鐘教仁:“照片帶來了嗎?”
“帶了,您做好思想準備,對視覺的沖擊很大,最好換個地方。”
“去我的辦公室吧。”
鐘教仁單獨一間辦公室,辦公室裏堆放了很多素描畫,各種人體部位的特寫,尤其是臉部,年輕的,年老的,正面的,側面的。
鐘教仁道:“上次小沈來過後,我就對畫人臉産生了興趣,最近畫了很多。”他朝沈星言伸出手,“照片。”有點迫不及待的意思。
沈星言有些遲疑,看了顧放一眼,放到他手上。
鐘教仁看見第一張臉色瞬間慘白,那是一張面部的正面照,沒有皮,只有五官,因為經過冰凍,紅色的血肉上覆蓋着一層霜。再看第二張,是腦後部的照片,像一個肉球,第三張是側面照,耳朵就像是長在肉球上的一塊息肉……
鐘教仁再也忍不住,丢下照片,趴在洗手池邊吐了個天昏地暗,就連臉上的皺紋都泛着苦意。
沈星言有些擔憂,“教授,您還好嗎?要不改天吧。”
鐘教仁擺擺手,“我可以,給我點時間。”他做了五分鐘的思想工作,忍着惡心,再次拿起照片。他皺着眉,眼神裏流露出憐憫,“這……真的是人?”
“是,只是被兇手剝了皮。”
鐘教仁顫抖着手拿起筆,在紙上落下第一筆。他的神情逐漸專注,就像是在修修了無數次的文物。
死者的容貌在鐘教仁的筆下慢慢成形,是個容貌俊美的姑娘,圓臉,杏仁眼,小瓊鼻,濃眉如黛,高高的額頭,長發随意的披散着。
年紀在20歲左右,跟法醫推測的年齡很接近。
顧放拿着素描像,略有遲疑。
沈星言卻是笑容滿面的感謝鐘教仁,鐘教仁的臉色蒼白,已是到了忍耐極限,趴在洗手池邊,再次嘔吐起來。
顧放低聲道:“他就這樣畫出來了,真的能行?”
沈星言用胳膊肘碰了他下,讓他不要當着鐘教仁的面說,她的臉上帶着微笑,只嘴角微微翕動,“上次不是實驗過了,你要相信人的潛能是無限的。”
過了許久鐘教仁才止住吐,臉色蠟黃,他對沈星言說,案子破了一定要告訴他,他想知道是哪個惡魔,這麽殘忍。
如此年輕的生命,他怎麽舍得剝下她的皮。
沈星言說一定,出了鐘教仁的辦公室,顧放道:“我去核查下失蹤人口,同時聯系電視臺和報紙,發布素描像,盡快找到屍源。如果案子破了,我一定登門道謝。”
……
當年剝皮案引起了社會極大的關注,警方頂着各方的壓力,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辦案,至今沒有找到相關的線索。為了平息社會的憤怒,省廳不得不派專業人士應對。
如今案件再次被提起,省廳明面上沒有表态,暗地裏已經責令張長明,這件案子必須偵破,給社會一個交代。
顧放的壓力可想而知,二支隊的人恨毒了一支隊,這是把他們放在火上烤。
二支隊憋着一口氣,幹得熱火朝天,就為了打某些人的臉。你們破不了的案,不代表二支隊破不了。
素描像通過電視臺和報紙發布,接連一個星期,沒有動靜。
二支隊全力核查失蹤案,從南阜市擴大到周圍的省市。
終于在元旦前夕,有了消息。
死者是蓉城人,叫楊盼,到南阜市交流學習,後,不知所蹤。
楊父楊母去年就報了失蹤,一直沒有楊盼的消息,直到看到電視上的素描像。他們試着聯系了南阜市警方,經過DNA比對,确認死者就是他們的女兒——楊盼。
楊父楊母知道的那刻,哭得癱在了地上,他們不相信女兒竟然在冷冰冰的冰櫃裏趟了一年,還被兇殘的剝了皮。
楊母幾次昏厥,懊惱地捶着胸口,“都怪我,我不該讓她來南阜!P的交流學習,把我的女兒給交流沒了!”
楊父只默默垂淚,不敢看冰櫃中的“女兒”。他突然跪在顧放身前,顧放吓一大跳,急忙扶起來,“您這是幹什麽,快起來。”
“警察同志,我求求你,求你抓到兇手!我要給我女兒報仇!我女兒不能死的不明不白啊!只要您抓到兇手,要多少錢都行,哪怕是要我的命都行啊。”
“抓兇手是我們的職責,您放心,我們一定抓到兇手,給您一個交代。我們想知道,楊盼是跟着誰來南阜市交流學習的。”
楊父擦幹淨淚,“我女兒啊,是皮影研習學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