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庖丁(三)
庖丁(三)
距離1月23日還有幾天, 顧放他們排查了楊盼的社會關系。楊盼在皮影劇團上班,主要的工作就是制作皮影。她的工作性質單一,不需要處理複雜的人際關系, 跟劇團裏的人都相處得不錯。
楊盼的同學都反應楊盼是個好相處的人,她在畫畫方面天分很高。大家一直以為她畢業後會繼續深造, 誰都沒想到她會到劇團裏做皮影。
展維義在學校的演講, 很多人去聽了。他們就覺得是一場普通的演講,也沒有煽動人心。不知道為什麽楊盼會因為一次演講, 徹底投身到皮影事業當中。
顧放和沈星言一起到了楊盼的家,楊母病了, 楊父蒼老了很多,他們現在活下去的支撐就是抓到殺害女兒的兇手。
楊盼的房間裏擺了很多皮影,有成品, 也有做了一半的。
顧放問:“楊盼平常就在房間裏做皮影?”
楊父點頭, “是的, 她以前還會出去逛街, 自從接觸到皮影,也不出去逛了, 休息日就窩在房間裏做皮影。”楊父嘆息, “我真不知道她癡迷什麽。”
沈星言戴上手套,翻動皮影, 又拿下架子上的書, 是一本詳細介紹制作皮影過程的書, 書上還有楊盼的筆記。
拉開抽屜, 抽屜裏是一個筆記本, 沈星言打開,是楊盼的工作日志。
楊父道:“我看過這本日志, 沒有什麽東西可供參考。”
沈星言翻看了幾頁,全是每天做了什麽的記錄,她翻到最後一頁,是1995年的10月6日寫的,只有一句話:終于要去南阜了。
“這本日志我們能拿走嗎?”
楊父點頭,“只要能抓到兇手,這裏的東西你們随便拿。”
顧放打開衣櫃,裏面的衣服都是春秋款,“楊盼交流學習一個星期,她沒有帶行李嗎?”
“帶了,不過不多,她媽媽還說她,秋天天氣易變,讓她多帶點,她不肯,說用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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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放又指着皮影說:“這些都是她親手做的?”
楊父點頭,“盼盼大三那年,突然就開始擺弄起皮影,她還說找到了有意義的事。為了學習制作皮影,她特意跟着師傅去學,剛開始不會用刻刀,手上都是口子。”
“她跟誰學的皮影。”
“好像姓蕭。”
“住在哪裏?”
“住在祁縣,對了,叫蕭通章,盼盼說他家裏祖上就是做皮影的。”
顧放一行人又去了祁縣,在祁縣的入口,放着一個巨大的牌子,寫着“歡迎您來皮影之鄉”,再往裏走,路的兩旁擺着各式各樣的皮影。
江勝宇咂舌,“這陣仗,可夠唬人的,要是晚上來,得吓一跳。”
顧放樂,“還別說,就這大小,跟真人一樣。”
沈星言可笑不出來,她盯着窗外的皮影,目光越來越沉。
他們先到了當地派出所查蕭通章的住址,沒想到這個人還挺出名,一說派出所的人就知道。
蕭家的祖上以演皮影戲為業,慢慢的,有了名氣,蕭家也逐漸發跡。蕭家把皮影當做圖騰,每年別家祭祖,他們家祭拜皮影。
蕭家祖上用過的一套皮影,至今仍被他們珍藏在祠堂裏。
蕭通章是蕭家的二房所出,大房人丁稀疏,只有一個蕭通武。蕭通武不務正業,別說制作皮影,皮影戲的戲詞都背不下來。
蕭通武的爺爺見兒子沒有心思在皮影戲上,孫子也不成事,只能從旁系裏找,便相中了聰明懂事的蕭通章。蕭通章天分不算好,可他刻苦啊,一天天,不停地練。
蕭老爺子甚是欣慰,臨死前把衣缽傳給了蕭通章。
蕭通章成為蕭家的掌門人,蕭家的皮影産業在他手裏進一步擴大,蕭家制作的皮影成為祁縣的一大标志。
來祁縣的人都會帶上一套皮影,蕭家的皮影水漲船高,有些皮影甚至賣出幾十萬的高價。
蕭家還有專門的演出劇團,近一千人,蓉城的劇團跟他們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蕭通章四十歲左右,穿着唐裝,手腕上纏一串佛珠,嘴角總是微微上揚,很是平易近人的樣子。他拿起蓋碗,手腕晃動了幾下,擡起手臂,往建盞裏倒入茶水。
顧放笑道:“蕭先生真雅興。”
“我喜歡喝茶,學了點皮毛,招待客人也方便。顧隊長來找我,是為了什麽事?”
“你認識楊盼嗎?”
“楊盼?你說的是那個癡迷皮影的小姑娘吧。”
“是的,她曾經在你這裏學習制作皮影。”
“我們蕭家靠做皮影起家,很多人慕名而來,可我也不能每個都招待吧。這個楊盼,我看她實在喜歡皮影,又有天分,就讓她去廠子裏學習了。”
“學了多久?”
“一個多月吧,她有天賦,學會了制作過程,再苦練手藝就行。”
“你當初也是這麽學的吧。”
蕭通章笑起來,“是啊,我們那時候不比現在,沒有傍身的手藝,以後連活路都沒有。為了生活,沒辦法,只能逼着自己學。”
“你最後一次見到楊盼是什麽時候?”
“那可久了,她臨走前過來跟我告別,我記得那天下着雨,應該是夏天吧。對,就是夏天,她是大三的暑假來的。她說還有一年就畢業了,她想以後從事與皮影相關的行業,還問我,能不能來我的公司,我拒絕了。”
“為什麽拒絕?”
“現在的孩子們,做事情三分鐘熱度,我怕她來了之後又不喜歡了,我還要培養,浪費精力。”
顧放見問不出什麽重要的,站了起來,“那我們就先走了,若是你想起什麽跟楊盼有關的信息,麻煩聯系我們。”
蕭通章說一定,親自送他們出門。
……
眼看着天邊最後一縷陽光沉沒,趕回蓉城已是來不及,顧放決定在祁縣住一夜,第二天再回蓉城。
幾個人找了個旅館,開了三間房。沈星言和顧放各一間,江勝宇和邱明一間。
接連奔波,幾個人都累了,吃了晚飯便各自回了屋休息。
沈星言躺了一會兒,滿腦子都是皮影,想起來喝點水,發現熱水瓶是空的,便拎着出來,準備讓前臺給換瓶滿的,聽到她們在議論蕭通章。沈星言心中一動,不聲不響地站在了一旁。
說話的是個大姐,看年紀跟蕭通章差不多,她一邊嗑着瓜子,一邊說,語氣頗有些不屑,“你別看蕭通章現在很風光,他小時候可吃了不少苦。他是他爸爸在外面的小老婆生的,剛回蕭家的時候,誰都不待見。
蕭家的老爺子甚至不讓他上桌吃飯,還不準他叫爺爺,甚至發話這輩子都不會讓蕭通章進族譜。”
小姑娘聽的入迷,“那他怎麽成了蕭家的掌門人?”
“說來也是命數,蕭家的大房蕭清源本來天資聰穎,蕭老爺子對他寄予厚望,甚至讓他出國留學深造,希望他回來能将蕭家發揚光大。
誰知道蕭清源回來後,竟然不肯接手家族産業,說什麽要發展新興産業。還帶回來一個黃頭發綠眼睛的女人,可把蕭老爺子給氣壞了。
硬是逼着他趕走了洋女人,給他重新說了門親事。蕭清源不願意啊,不肯結婚。蕭老爺子強按頭,以死相逼,蕭清源沒辦法娶了後來的老婆。”
小姑娘嘆息,“封建糟粕害死人啊。”
沈星言卻不同意,蕭清源如果真的喜歡洋女人,他就不會任由蕭老爺子把她趕走,說到底還是不夠愛她。
她悄咪咪放下暖壺,站在小姑娘後面聽。
大姐瞧見她,笑了笑,白了小姑娘一眼,“你知道什麽,蕭清源出國留學是蕭老爺子給的錢,他除了當少爺什麽都不會,要是被趕出去,怎麽生活。再說了,以前不都是這樣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後來呢?”
“蕭清源的老婆是書香門第,知書達理,時間長了,蕭清源還就喜歡上自己的老婆了。”
小姑娘臉都黑了,“這是什麽事啊,合着他這麽快就放棄那個洋女人了。”
沈星言笑,意料之中。
大姐拍了下她的腦門,“你以為演電視劇呢,哪有那麽多深情的男人。”
小姑娘哎呦一聲,捂着腦門,“你又打我,快講!”
“後來蕭清源的老婆懷孕了,生下了蕭通武。蕭通武天資聰穎,三歲能識字,五歲能背詩,畫畫無師自通,蕭老爺子十分歡喜。可惜好景不長,蕭清源的老婆突然生重病過世了,蕭清源一蹶不振,也不管兒子了。
蕭老爺子只好親自教導,可是不知道為什麽蕭通武像變了個人,以前認識的字都不認識了,詩不會背了,畫的畫都是怪物,很吓人。蕭老爺子請了大夫,大夫說蕭通武受到了刺激,以後還能不能恢複,要看天意。”
小姑娘又嘆息,“好好的一個家,可惜了。”
“所以說,有女人的家才叫家,要是蕭清源的老婆不死,蕭通武也不會受到刺激,說不定他現在就是蕭家的掌門人,還有蕭通章什麽事啊。”
沈星言深以為然,“蕭清源的老婆什麽時候死的?”
“那就不知道了,有很多年了,蕭通章都四十多了。”
“那蕭通武呢?”
“他?聽說70幾年的時候犯了流氓罪,蕭通章想辦法把他保了出來。蕭通章說蕭通武敗壞了蕭家的門風,把他趕出了蕭家,後來就沒人見過他了。”
沈星言皺眉沉思,感受到一道目光,擡頭看去,顧放站在走廊,想來也聽到了蕭家的故事。
顧放朝沈星言使了個眼色,沈星言随他進了房間。
顧放:“她說的話,你怎麽看?”
“坊間的傳言一般真假摻半,但是故事線大差不差。蕭清源妻子的死亡是個轉折點,如果她還在,蕭通武就還是那個聰明的蕭通武,蕭通章還是見不得光的私生子。”
“大家族少不了內鬥,那時候又是郭嘉剛剛建立,百廢待興。如果蕭清源妻子的死另有隐情,蕭通章也脫不了幹系。”
“湊巧的是楊盼曾經來過這裏。”
顧放皺着眉沉思,“如果真的這麽巧,這件案子就不是簡單的謀殺了,可是楊盼是大三的暑假來的,已經過去兩年多了,如果蕭通章要殺她,為什麽要等到一年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