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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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老夫人是個戲迷, 年羹堯又素來孝順,于是便花重金在大年初二那天,請京城最紅的戲班子進府表演。嘁鼓隆冬強, 好戲開場, 年老夫人當先點了一曲《三娘教子》。李雲英點了一曲《穆桂英挂帥》.年翠翠點的則是《牡丹亭》。

年羹堯……他啥也沒點, 光顧着在那嗑瓜子了。

初三在家看戲,初五去了未來老板那拜年, 初六去十三阿哥府上拜年,不過比較不巧的是正主沒在家, 年羹堯估摸着這位爺八成是窩在那位蓮花姑娘那了。要說這位姑娘也是個奇女子, 明知胤祥鐘情于自己也願意給自己一個名分, 但卻硬是不肯入府。完全拿捏出了一種:我雖然愛你,但更愛我自己,像我這樣冰清玉潔的姑娘,絕不會入府為妾的女神犯兒。偏她越是這樣, 胤祥就對她就越是上頭。

兩人現在愛的已經是欲罷不能了。

如此這般吃吃喝喝,玩玩樂樂。十五看完燈海鳌山後,不知不覺的, 這個年就算是過去了。

三月,紫禁城經歷了一場倒春寒, 四阿哥胤禛也迎來一次人生打擊。

事情發生的非常突然。

那一天,年羹堯窩在翰林院跟張廷玉分烤地瓜吃, 兩人正掰扯着究竟是紅瓤的地瓜好吃還是白瓤的地瓜好吃時, 十三阿哥胤祥就匆匆找了過來。年羹堯見他一臉灰敗之色,立刻就意識到肯定出事了。

果然————

“四哥的小舅子, 有個叫富存的,你認得嗎?”

年羹堯點了點頭說:有過一面之緣。

記憶裏是個穿紅着綠, 行事挺浮誇的小年輕。他是四福晉烏拉那拉氏的弟弟,而且好像還是排行最小的那個。

“這混賬王八蛋。”十三阿哥氣的捏緊了自己的拳頭,恨很道:“喝了幾杯貓尿後竟當衆開始胡咧咧,說太子遲早被廢,還說什麽大阿哥粗鄙,三阿哥虛僞,五阿哥是個瘸子,八阿哥是窩囊廢,十阿哥是無腦蠢蛋。只有四阿哥,精明強幹,一心為民。這太子之位,舍他其誰。”

年羹堯聽到這裏也不由張開嘴巴,露出一臉震驚的表情,并默默地在心裏贊了聲:好膽量。其實議論儲君之事并不稀奇,畢竟這是本朝最大的政治熱點,上至朝廷重臣下至國子監的學生,誰沒私底下議論過兩句。

但那也只是私底下,且并沒有捅到皇帝耳中的前提下。

胤祥急的滿臉通紅他說:“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此事定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

年羹堯非常同意這個觀點。

“亮工,四哥現在還跪在乾清宮外請罪,可皇阿瑪卻不肯見他。你是禦前紅人,可否請你出面,替四哥求情。”

年羹堯當然很願意去幫助自己未來的頂頭大老板,然而,他還是搖頭拒絕了。

“十三爺,此事沒有那麽簡單。”年羹堯的臉上露出苦笑的神色,他說:“富存說了什麽,做了什麽其實根本不重要。他就是個小角色,重要的是,皇上想用這件事情,做些什麽。”

“你的意思是……”

年羹堯嘆息一聲:“殺雞.儆猴。”

是的,胤禛成了那只雞。

那一天,可憐的四貝勒爺從早上跪到了中午,從中午跪到了黃昏,跪到渾身虛脫,跪到搖搖欲墜。然而即便是這樣,康熙也完全沒有見他的意思,于是可憐他堂堂未來雍正帝,最後是被人擡着回府的。這還不算完,等到第二天,彈劾胤禛的折子,更像是一顆顆炮彈般,不約而同地來了個火力集中。

四福晉烏拉那拉氏一下子就慌了,又是心疼又是自責,一口氣沒頂住,人就暈倒了。一旁的丫鬟看着不好,又是掐人中,又是狂塞保心丸的,好不容易才把人給搶救回來。

房間中——

邬先生對胤禛說:“陛下有意拿您立威,剎住這段時間因索額圖倒臺,群臣攻擊太子的勢頭。”

胤禛半躺在床上,陰沉着臉沒有吱聲。

這其實也是可以理解的,就跟自己平日裏,點燈熬油,兢兢業業,好不容易考到了一百分,沒想到卻因為一個不入流的小癟三,害自己一夜回到解放前,簡直是莫名其妙!

“富存那裏,陛下是一定會嚴懲的,四爺就不要再去求了。”

胤禛聞言雙目頓時充血,只聽其恨恨道:“那該死的家夥,妄議儲君,害我至此。我真恨不得現在就一刀殺了他,求情?他也配!”

說句不好聽的話,小舅子什麽的,胤禛一點都不在意,他最在意的還是康熙對他的評價。

當爹的罵他一句,冷他一會,都能讓胤禛難受好久。

就在四貝勒爺發火的空檔,外面傳來蘇培盛的聲音,說年大人來了。

片刻之後,年羹堯果然出現在了這裏,并且一進屋,就直奔床榻而去,他探出頭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胤禛已經完全青腫破皮的膝蓋,哇地一下就哭了出來。“萬歲爺也太狠心了!冤有頭債有主,誰犯的錯,找誰就是。憑什麽牽連旁人。”年羹堯漲紅着臉蛋,整個人簡直是咬牙切齒的:“太過分了,這可是親兒子,咋就那麽狠心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

這話說的算是杵在了胤禛的心坎裏。

很多時候,人們遇見挫折時,往往需要的不是別人給自己分析利弊,而是與自己感同身受,這一點,邬先生演不出來,但年羹堯卻能!

胤禛悶悶:“是我沒能好好約束富存,難怪皇阿瑪會生氣。”

年羹堯聞言卻搖了搖頭:“四爺,奴才已經打聽清楚了,那天跟富存喝酒的人,一共有六個,其中有位叫高廷芳的,表面看上去只是禮部的一個筆帖式,可實際上,他的義兄陳武,卻是八阿哥的門客。”

老八?

胤禛聽到這裏時整個人悚然一驚,他知道這事肯定是有人在背後搞鬼,但胤禛并不能确定究竟是哪一個在搞鬼。更何況如今的八阿哥還處在一種半隐藏的階段,并不曾正面攻擊過誰,所以年羹堯一說出他的名字,胤禛不能不感到震驚。

“我的好四爺。”年羹堯長嘆一口氣:“有的人看上去不好接近,但實際上卻光明磊落,一心為公。比如您……有的人看似溫和有禮,對誰都親親熱熱,但其實卻自私自利,狡猾多端。比如八阿哥……四爺,您可一定要當心啊!”

旁邊默默聽着的邬先生:好家夥,都這個時候了,還不忘捧一個踩一個,當真是人才吶。

胤禛也覺得年羹堯是人才,而且還是一個對自己忠心耿耿的好人才。

于是他特別感動的抓住年羹堯的雙手,連連感嘆道:“亮工啊,多虧你警醒。否則,爺說不準就要吃大虧了。”

等到感動完了,接着又問了句:“只是皇阿瑪那裏……”

“四爺放心,陛下不會真的怪您。”年羹堯表面上推心置腹,實際上張口就是胡咧咧,他表示,咱們萬歲爺最是聖明,心裏有數,不會真的怪您。

“其實要奴才說,四爺您這幾年也是夠辛苦的了,何不借此機會,病上一病呢?”

胤禛聞言有些遲疑了起來。

然而旁邊的邬先生卻眼前一亮:“這個主意好,四爺不但要病而且還要病的很厲害。不但要病的很厲害,且咱們還要在朝中再加一把火,最好讓四爺變成千夫所指,萬夫所唾才行呢。”

“你們的意思是……”胤禛顯然也是很聰明的:“讓我做個孤臣?”

年羹堯:“起碼讓陛下覺得您是個孤臣。”

說病就病,果然第二天,康熙就接到了胤禛一病不起的消息。一開始的時候,他并沒有太當一回事,對于富存的處罰也絕沒有手軟,庭仗五十,流放三千裏,就富存那個養尊處優的小身板,能不能活着走到地方都是兩說。對于胤禛的處罰則是,撸掉身上所有差事,閉門思過。而趁着這個機會,康熙也在朝堂上,處置了一批對太子攻讦最厲害的人。

這幾乎是明明白白的告訴衆人,雖然索額圖完蛋了,但朕依舊不打算放棄太子。

這樣的信號,讓有些人十分失望,暗地裏抱怨皇帝竟如此偏心。但也讓有些人心中充滿鬥志,誓要加大火候,不搞死太子絕不罷休。

至于胤禛——

“真的病了?”康熙把年羹堯叫到跟前,直言不諱地問道。

年羹堯表情沉重:“真的病了。四爺的性子您是知道的,看似一坨冰,實際上是一團火。”康熙聞言板着臉沒說什麽,但當天下午,卻派了禦醫過去探病。結果禦醫回來告訴他說是急火攻心導致的氣不歸墟。

死是死不了,但的确是需要好好調養。

果然,斷斷續續的又過了大半個月,康熙接到消息,說是胤禛的病情漸為康複。

“只不過——”來禀告的人露出吞吞吐吐的表情。

康熙挑眉:“只不過什麽?”

“四阿哥似乎迷上了種地,他讓人在貝勒府的後院開了一小塊田,自己翻土,施肥,栽種。”多少有點心灰意冷再不願搭理朝政,而一心務農的感覺了。

康熙聽後微怔,随即長長一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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