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替嫁沖喜
替嫁沖喜
昏沉沉的燭火将殿內的人影拉長,順着搖晃的燈芯,女人頭挽精巧小螺髻,發間綴着一支白玉珠釵,一身白煙紫鏽游鱗羅裙逶迤拖地,神情黯然正跪坐在地上。
“狡兔死,良狗烹,飛鳥盡,大...”,男人說到這将長劍落在女人肩頭。
劍身閃着凜冽的寒光,女人眼神微詫,握着酒杯的手抖了抖,擡眸迎上一張大紅喜字,刺痛了雙眼。明黃的衣袍折射出璀璨的光華,将整個冰涼的宮殿照耀得熠熠生輝。
逆着光看不清男人的臉,只能看到他淡漠的眸光,沒有半點溫馨回旋。如今他終于得償所願,榮登大典,納取新後。
“既是大喜臨頭”,女人掩下眼底的落寞,忽然起身,把手裏的酒水潑到男人身上,那顆疼痛的心髒早已因麻木再無絲毫感覺,盈盈淚光被硬生生逼回,心頭只剩了一腔苦澀,心死般淡聲道,“那就各自飛吧!”
男人的眸色似有波動,不過片刻又恢複平靜。
“你終于還是露出了本性”,女人蒼白着臉幹笑,聲音沙啞的不成樣子。阿爹因他死在這場争鬥裏,她嘔心瀝血為他極盡籌謀,這顆棋子終是,沒有一點用了。
可她不該是他的阻礙,也不該是這般凄慘悲恸的命運!
不等劍落下,她直直朝劍撞過去。冕冠下的垂旒碰撞發出聲聲低鳴,如泣如訴,男人錯愕地看着被劍貫穿的女人,瞳孔收縮成一個黑點。
“要走也只能由我選擇,可你,必須承受業果”,血汩汩流出,染紅了她心愛的白羅裙,綻出一朵朵血花。
鮮紅的曼珠沙華馥郁馨香,浴血盛開,帶着濃濃的黑氣,鋪面的詛咒回蕩在大殿。
“我詛咒你,永遠得不到你所愛,痛苦一生!”
......
頭痛欲裂,心髒絞痛。
許婉揉着腦袋坐起身,擦去眼角不知何時溢出的淚痕,夢中的畫面一幀一幀放映,最終停在了阿爹葬身火海的那一刻:阿爹穿着最愛的朝服,倒在血泊裏一動也不動,任憑她哭得撕心裂肺,沒有絲毫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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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最疼她了,可看不得女兒受半點委屈,為了她連倒向新帝的陣營都妥協了,這次怎麽不說話了呢?
咆哮,嘶喊,抓狂,她要阿爹啊!
捂着心口大聲幹嘔一陣,她擦了擦唇角,這才緩了過來。
‘噗通’一聲後仰倚靠在牆壁上,一股涼意順着後背蔓延全身,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神情漠然地環顧四周陰暗潮濕,冷風順着牆縫呼呼吹進來,裹了裹薄衫。
【叮咚~,恭喜綁定直播系統,您穿進了名為《奪嫡攻略》的權謀文,接下來需要在皇朝每日按時直播,積攢一億積分就可以回家哦。反之,若是完不成任務将會被抹殺!】
“......”聽着耳邊傳來空靈的電子音,她明白這是穿書了。她本是美食博主,走路不穩摔進了這本書裏。
這本書她有些印象,故事內容講的是皇朝連年征戰,內憂外患民不聊生,皇帝年邁無法處理朝政,社稷動蕩不安,最終引發五子奪嫡,手足殘殺奪位逼宮。
大皇子未雨綢缪,明面上夥同魏侯爺結黨營私,背地裏說服許丞倒戈相保持中立混淆視線,明暗匍匐靠着精妙絕倫好手段,贏得最終奪得勝利,手刃親胞血濺當場,氣得老父皇當即咽了氣。
為了鞏固帝位,新帝納取新後。而那丞相死于戰亂,庶女許婉失了利用價值遭新帝背棄,真心錯付落得個慘死的下場,昔日月下傾心共許白頭的誓言喂了狗。
三皇子沈辭玉奪嫡失敗後死裏逃生,後期黑化心狠手辣成了全文最大反派,只是寫到這裏讓作者給太監了。
“可惡的鴿子!”,她皺着眉頭怒罵一聲,耳邊響起一道尖銳的聲音。
“你個賤胚子,竟然沒有死,既然醒了還不給我起來!”
入目一雙雪灰鍛鏽墨蘭錦鞋,視線上移瞧見丞相夫人身着大紅織錦長袍立在她面前,尖酸的話語不堪入目,眼看着手裏的棍棒朝她打來。
許婉擡手奪過棍棒,眼睛直勾勾發着綠光,一副吃人的表情。
丞相夫人驚出一身冷汗,後退兩步。心下不由地吃驚起來,平日裏打不還口罵不還手的庶女,怎的今日換了一個人:“你...你要幹什麽?”
“幹什麽?”許婉眉心緊鎖,提着棍子緊逼上前兩步,做勢就要打下來。
“你敢打我?”丞相夫人嘴是硬的心卻是怕的,瞪着眼睛輕嗤道,“你個小賤人害得你阿爹慘死,若不是想着你替嫋嫋嫁給沈家那個病秧子沖喜,早便将你打死了!”
自從身為庶女出生以來,先是克死了出身寒微的親娘,後有下人欺淩主母虐待,所有人的眼中只有那個丞相嫡女嫋嫋,平日裏為了阿爹的顏面,一直忍氣吞聲。
如今卻
“閉嘴!”許婉提着棒子勾住她下巴,獰笑一聲,“平日裏你欺辱我也便罷了,如今竟還想着替你那寶貝女兒籌謀。”
“你!”丞相夫人吓得一屁股跌在地上。
沈家原是朝廷勳貴人人攀附,如今家境沒落住進了遠郊秀水村,沈家三郎突然得了痨病時日無多。憑什麽嫡女便金尊玉貴,而她卻要替嫁給個短命鬼。
她的命不是命,日子不是日子嗎?
良久的寂靜,許婉突然收回棍棒,随手扔向地上的錦鞋,移步走到窗邊,緊挨着紅紗綢裹纏的梳妝臺坐下。
丞相夫人躲閃不及被棍棒重重砸痛了腳背,龇牙咧嘴不敢聲張,斜眼觑着那小賤人坐了下來,這才起身拍了拍塵土,原以為那蹄子是怕了,出言教訓卻再次被打斷。
“我可以替嫁。”
昏黃銅鏡中蕭瑟的身影明滅幽暗,鏡中人容顏姣好,烏色鬓發低垂并無多餘墜飾,一身大紅嫁衣襯得人嬌俏明媚,纖纖玉指正打開妝匣,拿出一支白玉螺子黛細細描摹。
“我可以做一輩子嫋嫋。”一不小心畫歪了,她煩躁地嘆息一聲,輕擡指尖胡亂擦去,“但我有個條件。”
蛾眉終于上好了顏色,她甩甩發髻拔下白玉珠釵,銜起一根紅寶石嵌玉珠釵插在額發上:“你要去亂葬崗挖出阿爹的屍體厚葬,然後把位置告訴我。”
腦海閃過阿爹葬身火海的場景,她冷哼一聲:“即使只有骨灰也一樣。”
丞相夫人望着那道冰冷的背影驚詫一瞬,随即走過來拍下一張婚契便轉身離開了。
轉眼間銅鏡裏的美人已經畫完新妝,一雙翦水秋瞳,青眉如黛,端的是明眸皓齒,齒白唇紅,顧盼生輝。
美是美了些,只是眉梢處多了幾分憂郁,她不喜歡。剛才只是裝裝樣子吓吓那人,繼而擡手舒展眉心,勾唇淺笑
起身拿起婚契端詳片刻,紅色的紙面上燙金大字耀眼奪目,喜慶得緊。甫一打開,沈辭玉三個大字赫然映入眼前,吓得她踉跄幾步連連後退,若是她沒記錯的話,這不正是原文反派!
她仿佛被一道驚雷劈中,真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似乎已經今後那暗無天日地獄般的日子。
不過,婚後若能與他舉案齊眉,相敬如賓,互不影響的話倒也不是不可以。
“小姐,該上花轎了。”門外傳來一陣催促的聲音。
望着窗紙處的剪影應了一聲,她随手拿起一旁的紅蓋頭罩在頭上,端坐在凳子上繃緊了身子,蔥白指尖緊緊捏着那張婚書,一不小心揉了滿手紅暈。
夜色濃稠,二更天了還是化不開鋪天墨色。
穿戴着七八斤重的衣飾忙碌一天,許婉累得昏昏欲睡,此時腹中傳來幾聲咕嚕聲,揉揉肚子清醒了半分。
一股果子的香甜飄入鼻腔。
她吸吸鼻子,一把扯下蓋頭随手扔在了床上,望着桌子上放着的軟糯紅棗糕,快步走過去抓起一把塞進了嘴裏,餓了一天總算吃了點東西,她也不管不顧,餓死鬼投胎一般三兩口吃完了一盤,轉手伸向下一盤。
擡眸環顧四周家徒四壁,只有零星的幾張老舊桌椅,掉了黑漆不說還瘸了腿兒,殘破的木架上擺了些許積了灰塵的書簡。
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步履輕緩夾雜着咳嗽的聲音,斷斷續續,仿若一陣陰風慢慢逼近門內。
剛塞進嘴裏的糕點還未來得及咬下,許婉僵了一瞬,飛速奔回床邊重新端坐,撿起蓋頭胡亂往頭上一套,遮了雙眸入目一片猩紅。
舒了口氣,這才放心地咽下口中的糕點。
門吱呀一聲開了。
糕點幹澀卡着了嗓子難受極了,她心如鹿撞,砰砰直跳。
耳邊傳來關門的聲音,只聽得那人掩面輕咳兩聲,寂靜一瞬,邁着飄忽的步伐緩步走近。
她緊咬着下唇,蒼白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衣角,直到一雙黑色雲紋靴映入眼簾,腳步驀然頓住。
一雙大手修長如玉握着撐杆,瘦削手背上淡薄的肌膚脈絡分明,隐約瞧見鼓起的青筋映在燭火下醒目紮眼,一點點挑起蓋頭。
凜冽的藥香入鼻,男人的面容也一點點清晰起來。
入目男人頭戴雁羽插翎冠帽,一身大紅色爵牟服,纁色下裳鑲嵌着黑色的底邊。身姿挺拔修長,雙眸覆纏着光滑如練的白綢,白皙的臉頰泛着隐隐疏離之色,生了病的緣故更添了幾分白,繃緊的薄唇上幾乎看不到什麽血色,渾身散發着破碎脆弱的美感。
那人側眸的瞬間,綁在腦後的白綢驟然松動,順着臉頰一寸寸滑落,露出一雙小鹿般幹淨漂亮的眸子,灰色的瞳孔空洞似琉璃。
冰冷的視線沒有焦點地落了過來,令人不寒而栗,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原來是個瞎子,可惜了這一張驚為天人的俊臉。
許婉悄然拔出紅寶石珠釵,不敢輕舉妄動,料想此人若敢放肆或是有任何不軌之舉,必定先發制人。任他再狠辣無情,此刻也不過是個蝼蟻。
何況此人一副病美人模樣,她不信還治不了他!
茫然望着眼前的女人,眼前唯餘了白茫茫的一片,沈辭玉心想他從小深陷陰謀詭計,哪料一母同胞的兄弟竟也會背叛利用自己,宮變那日萬劍穿身死裏逃生,如今又雙目失明,已經沒有任何人可以信任了。
此女若在身旁,只怕是個拖累,不如除之而後快。
想到此處,他收回飄散的思緒,右手藏在背後,猛然從袖中抽出一把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