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能看見光了
能看見光了
雙唇觸碰的一瞬, 她只覺得連呼吸都停滞了,那種冰涼的柔軟的感覺,仿若咬在了一塊乳酪布丁上。
不同于上次他絕望一般地啃噬着她,這次是那般輕柔猶如酥軟的棉花, 極其得溫柔。
沈辭玉輕輕咬去, 露在外面的半塊荷花酥, 細嚼慢咽仔細品茗,紅豆的甜糯壓在舌尖兒,茱萸的香氣殘留在齒間,久久不能散去。
優美的喉結鼓動一瞬,轉眼半個糕點已然下肚, 沈辭玉伸出泛紅的舌尖, 舔去唇角殘留的餘渣。
覺得并未吃的過瘾,他把無神的目光投向剩下的糕點。
許婉紅着一張臉愣在原地, 一動也不敢動, 一雙手腳是酥麻了,平時靈活的腦子也是不轉了。
卻沒料到沈辭玉去而複返,再次朝着剩下的那半塊荷花酥咬來,這次她哼唧兩聲直直地往後退去,誰知她退半分他便追上一分, 她退一分他便逼近兩分,很快便湊到了她的唇邊。
兩人高挺的鼻尖幾欲碰在一起, 為了吃到裏面的糕點, 沈辭玉直接吻上了那雙唇。
由于緊張的原因, 她咬的極緊, 沈辭玉咬了幾下見咬不下來,不由地又嘗試了幾次。
直播間立馬炸了, 嗑糖的網友從四面八方氣勢洶洶地趕來,大有把直播間淹沒包圍的架勢,網絡流量一時支撐不住,平時清晰的直播畫面有一陣沒一陣的亮起雪花,茲拉茲啦作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親了,親了?親了……親了@#&%親了?!】
【哇塞,我臉紅心跳呼吸不上來了,救救我,救救我!我感覺我要不行了!】
【我靠!這是什麽絕世CP!為什麽這麽甜!牙都給我甜的掉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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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辭玉只覺得,許婉的那只手掌柔軟觸感不錯,也沒多想,誰知耳邊傳來直播間炸裂的話語,他忍不住停下動作,待聽清後腦子忽得嗡得一下裂開了。
什麽?!這麽說,他這是……主動吻了她?
不易察覺的紅暈,順着白皙的脖頸泛上耳際,他咬到一半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突然他靈機一動腦子一抽,裝作不知情那般伸出靈動的舌尖,包裹住糕點巧妙地從她口中,卷走了剩下半塊糕點。
“婉娘,荷花酥很好吃。”他嚼得極慢,較平時慢了許多,動作也不自然,裝作毫不知情那般借誇贊,掩飾內心的慌張與兵荒馬亂。
望着那張平靜無波的小臉,許婉覺得眼睛瞎了真好啊,瞎了就可以什麽都看不見,什麽都不知情。
瞎了,就可以随便吻別人了?
瞎得為什麽不是她呢?
口中剩餘了酥皮的殘渣,她嚼得沒滋沒味,為什麽連味覺也失去了?
接着她又賭氣一般地舉起右手,把整塊粉色荷花酥塞入口中,大口胡亂地嚼着,明明剛才還那般香甜的糕點,此時味同嚼蠟,是一點滋味也沒有了。
真真奇了怪了!
子時了,鹧鸪隐在夜裏,時不時發出聲聲低鳴,缺了一角的銀月挂在樹梢,轉眼間跳上茅草屋頂,灑下清泠泠的白光,屋內霎時明亮起來。
身邊突然多了一個人,睡意一散而盡他卻睡不着,待确認她睡着後,不動聲色地緩慢起身,本就黑了的眼眸躲在黑暗裏,愈加黑得看不清了。
他湊到熟睡的人身邊,伸出一雙大手,撫上她細嫩的臉龐。
這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與她接觸,沒想到她人雖瘦,臉頰卻鼓鼓得生的玉面桃腮,觸手細膩生溫,仿若碰在一塊溫熱的晶瑩的暖冰上,順着臉頰掃過柔軟微顫的睫毛,秀氣的鼻梁,落在阖上的雙眼處。
耳邊傳來她沉重的呼吸聲,入了好夢睡得有些沉。
感覺臉上癢癢的,她哼唧一聲擡手抓了幾下,手指相碰觸間他連忙抽回手,掌心留下一片餘溫。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皎潔的月光透過窗戶灑在他的臉上,眼底是深邃不見底的漆黑一片,仿若又沉入了無間地獄,半個身子埋在皚皚白骨中腐爛沉溺,身上數萬把劍穿透他的肌骨,刺入他的心髒,反射着冰冷的凜冽的華光,耳邊是數萬惡鬼睜着圓洞洞的骷髅頭,咆哮嘶鳴嗚隆隆地沙啞着嗓音嘲笑,讓他不要做無謂地掙紮。
嘶,連呼吸都是疼的。
他被死死禁锢在深淵裏,一動也不能動,仿若又回到了宮變那日,飛濺的鮮血浸染了無塵的白衣,紅豔豔的汩汩不斷淌下,沿着黏膩猩紅的青磚,流到一雙重木的赤舄底下。
忍着透入骨髓的疼,他擡眸瞧見華麗的龍紋玄衣,順着黑色纁裳的底邊一路往上,迎上那雙寒冷如冰狡詐的冷眸。
“皇,皇兄,為什麽?”
那時他單純地問詢,說話間唇齒咬破了蒼白的薄唇,滲出醒目的鮮紅的血滴,漫天的鐵腥味充斥着鼻尖兒,他有些想吐奈何吐不出來。
眼前之人只是冷漠地朝他勾起唇角,緊接着舉起手中的長劍對準了他,冷冽的寒光化成一道蕭瑟的殘影,從他的眼眸一掃而過。
再次醒來,他便看不見了。
身上素白的亵衣映在月色下,無端的清冷,身子不由地顫抖一瞬,他可以接受被攀附權勢的宮人欺辱,遭歹毒之人陷害甚至毒打,唯獨不能接受昔日同胞至親手足情深,背叛利用将他一腳踢開!
貝齒咬得嘎吱作響,劇烈的摩擦聲在漆黑寂靜的夜裏不斷放大,一聲聲猶如惡鬼吞嚼着骨頭,咕嚕咕嚕咔吱作響。
“嘶~,疼!”
耳邊忽然傳來難受的呻吟聲,伴随着一聲聲掙紮的咳嗽,他猛然回過神來,發現收回的那只手不知何時,再次撫上了她的脖頸,連忙松開了大手。
底下的人得到緩解,急急地喘了兩口氣後,再次陷入了沉睡。
他卻不肯放過她,瞪着漆黑的空洞無神的眼眸,心底裏躁動不安的情緒愈發強烈,那是一種嗜血的仇恨殺意,無法被平息的煩燥。
他忽而俯身,猩紅的血絲布滿眼角,用幾乎逼迫的語氣道:“吻我!”
還在沉睡的許婉迷迷糊糊的,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驚醒,可她又睡得極沉,眼裏盡是瞌睡蟲,哼唧一聲又睡了過去!
沈辭玉耳邊呼嚕一聲,又沒了聲響,再次逼近一分幾欲與她唇角相貼,帶着蠱惑又似是逼迫道:“吻,吻我!”
許婉被撲在臉上的熱氣呼醒,濃烈的睡意使她睜不開雙眼,意識也迷迷糊糊的,突然伸出手摸了摸沈辭玉的後腦勺,仰起頭吧唧一下,輕輕吻了吻他的唇角,仿若安慰暴躁的小獸那般輕聲道:“三郎,乖,別鬧了,睡覺!”
感受着腦後傳來溫柔的輕撫,唇角輕微地啄了一下,他一下愣在了原地,不知怎的,□□一瞬間熨平了內心的焦躁,所有的一切,悲傷的難過的壓抑的沉痛的,所有無法壓下的情緒,在那一刻煙消雲散。
一陣悉悉簌簌後,他正對着躺在了她的身側,卻不肯靠近半分,隔着半人的距離懷抱着虛無的空氣,給了她一個綿長的擁抱。
他真的,好希望眼睛可以早些好起來,可以,早點看見她!
挂在天邊的銀月上移到茅草屋的斜上方,把白花花的光打在床畔玉人的側臉上,他緊閉着雙眼已然睡去,瑟縮着身子枕在修長的胳膊上,覆纏的白綢松動地耷拉在披散着的洩了一地的墨發上,半露出琉璃般的漂亮的眼眸。
淺淡的月光逐漸西沉,金色的光暈漫上魚肚白的天邊,再次映在他安靜熟睡着的俏顏,渡上一層慵懶的散漫的餘晖。
“糟糕,睡過頭了!”
耳邊傳來一道驚呼聲,他驀然被驚醒,緊接着有什麽在他腳邊一跳,咚地一聲聲音傳到床下去了。
又是新的一日,他卻似乎不願醒來,醒來便要記起往事,重新接受這個事實,懷着仇恨複雜的心情,度過漫長的一天又一天。
“三郎,你好好睡,我去把行囊收拾一下,一會子趕往集市!”瞧見他閉着雙眼的眼珠動了片刻,她知曉他一貫睡眠清淺,怕是已經醒來,忍不住叮囑一陣。
閉上眼是無邊的黑暗,那種空虛的無力感吞噬着他,連回答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
不過,總要面對現實。
他強行掙紮一番,緩緩睜開了眸子,不出意外,依舊是無盡的紮眼的白,沒有任何色彩也沒有任何光亮。
這樣的日子究竟什麽時候是個頭,他的眼睛,真的還會好嗎?
罷了。
摸索着系上白袍,坐在床畔把腳伸進黑色的雲紋黑靴裏,他起身慢慢來到窗邊,尋了兩耳面盆洗了把臉。
此時許婉收拾一番回到了屋內,見他已然收拾齊整,一邊拿過他的拐杖和油紙傘,一邊走到他的面前,把耷拉下來松松垮垮的白綢解下重新綁好。
覆蓋的白綢一松,沈辭玉猛的被一道光亮刺痛,忍不住低下頭顱,微微側過臉去。
她把纖長潔白的絲綢梳理平整,擡頭伸手系在他的眼眸時,卻突然被他用手抓住腕骨,阻止了動作。
望着他低頭隐在暗處的側臉,正當她不明所以時,他忽而擡頭正對着她,擡手在她的面前晃了晃。
她眉心微皺,神色卻耐心溫柔:“三郎,時辰不早了,咱們得先去趟田地,接着趕往集市,必須得趕緊出發!”
“婉,婉娘!”
說話間他的聲音顫抖不已,整個身子重心不穩,搖搖晃晃因興奮顫抖不已,嘴唇蒼白幹澀喑啞得不成樣子:“我,我好像能看見光了!”
什麽?!
手中的白綢一松,她以為她聽錯了,慌張地抓住在手心滑動即将落在地上的絲綢,腦袋嗡嗡作響,眼角忍不住溢滿了一眶眼淚,說話時嘴巴也直打結,驚喜又驚訝地确認道:“三,三郎,你說什麽?你能看見了?”
沈辭玉點點頭,擡起手遮住又重新放下,對她解釋道:“還不能完全看見。只是從前這眼前只是白茫茫的一片,如今有隐隐流動的光影,再瞧去時有光影流動,遮住時又會變成白茫茫的一片。”
“不過,婉娘,這是不是代表着我的眼睛快好了?”他突然抓緊她的細腕,循着光影朝她望去,臉上的神情認真又急切,似是不安又有些慌張地向她确認道。
她擡手擦擦眼角的淚痕,反手握住他顫抖的發白的指尖,擡起另一只手将他淩亂的額發撩到耳後,出聲哽咽道:“當,當然了,你可是吃了我做的藥膳,一定很快便可以好的!”
這個病秧子,花了她寶貴的積分,可一定要趕快好起來啊!
指尖兒被那人攥得極緊,一股無形的堅實的力量湧了上來,仿若只要有她在,便不再害怕黑暗,不再懼怕失去光明的日子。
他,一定會好起來的,這一次他真的篤定相信!
出門時已經日上三竿,雀躍的陽光打在人的身上,蟬鳴在耳邊啦啦作響。
臨走時,恰巧碰上李氏從屋裏出來,慌裏慌張走到兩人身邊,一人懷裏塞入兩個熱雞蛋:“鍋裏熱了小米粥,吃口飯再走罷。”
許婉接過雞蛋揣在手裏,想到昨晚婆母聽牆角的事,忍不住臉紅一瞬,搖了搖頭道:“多謝娘,還要去地裏采蘑菇,去集市上買吃食,來不及了先走了!”
李氏倒是并沒有多大反應,“哎”着應了一聲,只叮囑兩人路上小心,還有遇事能讓則讓,吃虧是福不要傷到自己個兒。
兩人一一應下,出門時不見小妹跟來,回頭問了娘才知道,李氏買書時打聽了附近的私塾,今日要領着小妹去見一見那夫子,也不知這小妹看上去有些癡傻,又是個女娃,肯不肯收下還未可知。
不過,總要試上一試。
約莫行了七八裏路,背着沈辭玉過了河,兩人來到了上次分家時,從沈家另外兩房牙縫裏摳出來的三畝田地裏。
望着地裏冒出的頭一碴鮮蘑菇,水靈靈的鑽出土地,挂着鮮泥兒長勢喜人,許婉臉上露出欣喜之色,今兒到底是什麽好日子,沈辭玉能瞧見光亮了,地裏也争氣的收成了。
經過上次綠肥改善土質,小試身手在系統換取了菌菇種子,沒想到竟真的長出來了!其他未種下的土地經過草堿滲入營養,本是寸草不生的粘土地,如今冒出了不知名的嫩綠野草。
采了一背簍挂着露水的蘑菇,趟過河水時只見本來密密麻麻的田螺,大半不知已經去了哪裏,只殘餘了些許挂在被水打濕的灰色石壁上。
這次她采得不多,只有稀稀疏疏的一小捧,本打算繼續在集市上炒田螺,這下可如何是好?
不由得發愁一陣,所幸還采摘了些新鮮蘑菇,也能做些美味吃食,想到此處,心中又不由得歡喜起來。
來到集市時,太陽已經出了東山,挂上了頭頂,此時的西市擺攤的販賣的,早早地開張迎客,極其熱鬧,賣了有好一陣子了。
街上行人如織,車馬碾着木質圓輪吱呀呀滾過,泛上一陣漫天飄灑的黃土。
許婉剛把攤擺下,剝了雞蛋遞給沈辭玉,到手握着圓潤白潤的雞蛋,一口咬去半個吞入腹中,甫一擡眸,冷不丁瞧見對面熟悉的身影,瞬間臉色黑了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