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殺豬去膻刮鱗
殺豬去膻刮鱗
李氏的房間還亮着燈, 小妹正趴在桌子上看書,瞧見許婉進來立刻放下書,熱切地撲在她的身上,甜甜地喊了聲:“嫂子!”
許婉摸摸小妹的腦袋, 李氏正坐在床畔做繡活兒, 瞧見兩人親昵的模樣, 不由地搖了搖頭。
待小妹松開後,許婉來到床前,把三兩銀子塞入李氏懷裏,有些為難地說道:“娘,隔壁村的嬸子, 來請我去福生家做大鍋菜, 銀錢已經付過了,今晚便要過去。這三兩銀子娘拿好, 早些帶小妹去學堂交給夫子, 怕娘擔心所以來告訴您一聲。”
銀子碎塊兒捏在手裏沉甸甸的,李氏放下手裏的繡活兒,擡頭嘆息了一聲,握緊她的手一臉愧疚道:“娘這繡活兒很快便做好了,到時在林家提前預支幾兩銀錢便是了, 這大晚上的我擔心不安全。”
“娘,沒事。”許婉反握住她的手, 一本正經道, “娘不必覺得愧疚, 既然咱們是一家人, 就該互幫互助,那我去了啊娘, 您別擔心了!”
眼看着許婉将要離開,李氏連忙起身追出了門外:“婉娘,那你小心一點,就讓三郎自個兒躺在家裏休息,他一個人能行!”
許婉點了點頭,進屋換了身幹淨的衣服,忽又瞧見沈辭玉手裏拄了把拐杖,正慌慌張張踉踉跄跄地跌出了門外,擡頭無神張望的瞬間,夜風吹過他的臉,是既破碎又可憐。
許婉的心淩亂在風中,一下便軟了下來,回頭望着李氏應了聲:“娘,我不想丢下三郎,獨自留他一人在家裏,你別看他這個樣子,平日裏可能幹着呢,所以啊,我需要他。讓他跟着我一起去罷。”
李氏為難地“哎”了一聲,點了點頭并未反對。
沈辭玉聽聞,低垂的眉眼瞬間亮了起來,緊接着胳膊處一緊,身體忽得懸空一陣,轉瞬便趴在了許婉的背上。
身體一晃一晃地向前,感受到她并不寬闊的肩膀傳來格外的暖意,連着夜裏的風都熱了幾分,緊接着她背着他撩起較簾,輕輕把他放在轎子裏面,緊挨着他坐了下來。
“沈家娘子,那咱們起轎走嘞!”
轎外傳來婆子的聲音,緊接着兩人被擡起,沈辭玉繃緊了薄唇坐在裏面,努力地挺直了身子,晃動地一瞬許婉冷不丁倒在了他的懷裏。
起身之際,卻被一雙大手勾在了腰處,她擡頭訝異地瞧着他,只聽得他不急不緩地沙啞道:“山路陡,婉娘小心!”
她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這一路兩人都沒有說話,氣氛一時有些尴尬,最後沈辭玉實在體力不支,倒在她的肩上睡着了。
約莫走了一個時辰,來到張家的時候,夜已經深了。
漆色的朱紅銅門口,挂滿了紅白的燈籠,一眼望去,碩大的府宅幽深詭異,院裏燈火通明照亮了漆黑的夜色,來往的人影熱鬧嘈雜,猶如鬼怪出沒的白晝。
望着這略顯瘆人的府宅,許婉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下轎的瞬間,沈辭玉被唢吶吹打的聲音吵醒,由于喝了藥身上的燙熱已然褪去,除了身體有些虛乏,已無大礙。
他堅持要自己摸索着下來,許婉便把他從背上放下來,左手遞給他一根拐杖,右手攙扶着他,跟着兩個婆子往後院走去。
張家是村裏的富貴人家,唯一的獨苗苗福生也病逝了,冥婚葬禮便想着大辦一場。
甫一進入大院,只聽得邀她前來的婆子,故意咳嗽一聲,一把拉過身後的許婉,對着院中屋內勞作的幾十人吩咐道:“大家夥兒聽着,這位便是沈家娘子,也是張家請來指導大家做菜的總管事,以後有什麽問題,還要聽着娘子的吩咐,我的話大夥兒可是聽明白了?”
此話一出口,院中殺豬的刮魚的拔雞毛的,屋內剁肉的切菜的做饅頭的一幹人等,一齊停下手裏的動作,瞪着齊刷刷的目光,紛紛朝她望去。
只見身穿青布粗衣的嬌美婦人,遠遠瞧上去嬌滴滴柔柔弱弱的,長得模樣倒是明媚清婉,聽聞是哪家的貴女下嫁,養的格外靈氣水嫩,倒是與傳聞中聽到的悍婦名聲,頗有些不符。
繼而望着身後的那道白色瘦弱身影,蒼白的臉色沒甚麽血色,和福生一樣是個将死的病秧子,還瞎了一雙眼睛,模樣雖然還算俊俏,只是這不能幹活,怕是個連廢物也比不上的沒用之人罷。
感受到熱切打量的目光,許婉連連擺手道:“大家夥兒,自便,自便就是。”
領頭的婆子瞧了衆人幾眼,深知這沈家娘子過去的手段,她曾親眼瞧過她在公堂,智鬥那惡毒的婆母,所以并不過多擔心,随後叮囑了幾句,便因着有事張羅離開了。
這婆子一走,只剩許婉與四周的幾十人面面相觑,迎面臭氣熏天的腥味,霎時鋪天蓋地地湧入鼻子裏,她強忍住惡心,上前幾步環視着四周。
院中央的石桌上,躺了只五花大綁的肥豬,足足有五百來斤重,偌大的豬頭呲着獠牙,屁股後面稀稀拉拉地掉出些糞便。
洗魚的旁邊放着個極深的大鐵盆,殺完的魚瞪着死魚眼浮在裏面,身上的鱗片粗糙地刮了個大概,一旁散落着滿是血水扔掉的魚雜,還有一旁剁羊肉的,血肉橫飛膻味極重,險些把人熏吐了。
許婉彎腰舉起殺好的魚,有模有樣地橫刀刷啦啦刮去魚鱗,耐心指導道:“尾部腹部的魚鱗要橫刮的手法,方便去幹淨!魚腮有輕微毒素要挖掉,魚雜不要扔掉,把魚泡魚籽清洗幹淨,準備炖魚雜煲!”
接着拿起羊肉翻看幾下,她一手奪過尖刀,切開深紅色的羊肉,挑掉裏面的筋膜道:“膻味太重,應該像這樣切去脂肪的筋膜,反複清洗幾遍減少膻味,炖煮時加入食醋先煮一遍,去除膻味再入菜。”
此時院裏幾個光膀子的殺豬漢,看着好欺負的女人,有模有樣地指導一番,竟然踩在他們的頭上做事,頓時有些不滿,低頭不懷好意地盯着五花大綁的肥豬,忽然一腳重重地踩在豬脖子上,疼的豬掙紮暴起吱哇一頓亂叫,屎尿橫流臭氣熏天。
接着舉起手裏鋒利的屠刀,惡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使勁按着豬的腦袋,指桑罵槐道:“這年頭,什麽時候輪到女人指點江山了?你再叫,再叫老子把你腦袋砍下來!”
許婉自然聽出了話裏的意思,面上平靜無波,忽然舉着尖刀氣勢洶洶地走過來,陰嗖嗖的目光掃過衆人的臉上。
起初殺豬匠并不在意,直到許婉一刀紮在石桌上,喝住暴起掙紮的肥豬,接着拔刀對準了衆人。
這模樣把殺豬匠看得心中一陣後怕,不過幾人還是頗為不服氣地後退兩步,硬聲道:“怎麽,還怕你不成?你要殺人?殺人可是犯法的!”
許婉卻不說話,突然上前幾步,逼得幾人再次後退幾步,肥豬再次暴起掙紮了兩下,厚重的石桌咔嚓斷裂作響,她卻不等它掙脫,上前擡腳踩住滾圓的大腦袋,突然舉起尖刀噗呲一聲,捅在了豬脖子上紮出一個血洞,手法極其利落,不等那豬嚎叫便斷了氣。
五百斤的大肥豬需要幾人合力才能按住處理,而這個柔弱的女人一刀便給斃命了,幾個殺豬匠哪裏見過這種場面,剛才罵人的氣勢全然不見了,只看見血花四濺的許婉立在風裏,朝他們吩咐道:“還不快取個大盆過來,把這些豬血接住。”
屋內的人看得心驚膽顫,有幾個膽小地驚聲尖叫起來,被一旁的人連忙捂住了嘴。
幾個殺豬匠的大腦空白一陣,心中不由地後怕幾分,連忙屁颠屁颠地搬過個大盆,又聽得許婉對衆人問道:“你們平時是怎麽殺豬的?”
剛才罵得最厲害的殺豬匠低聲下氣,上前恭敬地地上一塊幹淨的布道:“一般是幾人合力按住,那肥豬最是肉厚一刀捅不進心髒,需要在那豬掙紮間連捅十幾刀,不過這種方法很是危險,也有人因此被暴起的豬反抗喪命過。”
許婉接過布擦了兩下手,點點頭擦幹淨後扔了回去道:“多謝!以後可以在豬的脖頸,大約中間位置的頸動脈處,給豬來上那麽一刀,一來豬能少受些罪,二來以防豬掙紮時傷着衆人,三來放過血的豬肉可以減少腥味,增加豬肉本身的香味,都聽懂了嗎?”
殺豬匠們連連應聲,忍不住想向許婉多讨教幾招,只見她望着那豬屁股後面顯眼的一團,嘆了口氣道:“一會記得把豬毛用滾水去除幹淨。只是這公豬幼時并未谯掉,豬肉吃起來口感略差。”
幾個殺豬匠聽聞面面相觑,好奇地問道:“敢問娘子,什麽叫谯?具體要怎麽做?”
“就是,”瞥到身後的沈辭玉,她的臉色忽地紅了一陣,再也說不下去了。
雖說她并不在意,可她畢竟身在古代,而且明面上是沈辭玉的妻子,這話對着幾個大男人,又當着沈辭玉的面說出來,的确有些不太妥當,她靈機一動道:“這樣,尋個時間我交代嬸子寫在紙上,然後再告訴大家。”
經此一鬧,院中屋內的衆人紛紛對她刮目相看。
一一查看了衆人手裏的活計,叮囑指導一番後,她便進了屋內,提前把準備好的菜食做成半成熟備用。
她立在大鍋前握着大勺,忙忙碌碌的間隙,瞧見屋內坐着幾個上了年紀的大嬸,正在摘菜刮土豆掰豆角等備菜,做活兒間互相有說不完的閑話。
沈辭玉則在一旁不遠處的角落裏,仰着身子坐在板凳上,懷裏被許婉還有幾位熱情的大嬸,塞了滿懷的餅子糖果點心雞腿幹果等食物,他的病好了許多,此時已能支撐着身體勉強坐着,只是腦袋還有些昏昏沉沉的。
空洞的雙眸茫然地望着一大捧吃的,好聞的氣味泛入鼻尖,并無多餘的食欲,修長的指尖兒摸摸索索撚起兩顆花生豆,他緩緩放入口中,細嚼慢咽地吃了起來。
許婉和幾個大嬸并無多餘話語,一來插不上嘴,二來她一直忙碌騰不出什麽空閑,倒是幾個大嬸一邊做活兒,一邊唠着各種家長裏短以及鄰裏街坊的八卦:什麽哪家的婆媳又不和了,什麽隔壁小夫妻為了生子都用什麽方子了,什麽誰家裏的瓜被偷了,誰家裏又做了什麽吃的了……
總之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這時只聽得大勺翻炒鐵鍋一陣叮當作響,幾個大嬸停下話兒,忽得把目光投向一旁做菜的許婉:“說起這生孩子,”
大嬸頓了一下道:“沈家娘子,傳言你婆母到處游說你,一無所出?”
許婉停下動作,心想這沈家大娘二娘忒可惡!
見她默不做聲,幾個大嬸紛紛圍上前來,繼續熱切道:“孩子別怕,俺們這些粗人沒什麽本事,倒是聽說過不少關于生産法子,現在就想着問問你,也別害羞大膽說說,都是自家嬸子,這,你一月同房幾次?”
許婉聽聞手中的大勺叮當掉在了鍋裏,指尖灼燙不已,踉跄一下差點跌個跟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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