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肉菜飯八寶鴨
肉菜飯八寶鴨
其餘的山賊連忙湊過來, 借着微弱的燈光,只見白色的宣紙上,深色的筆墨勾勒出位絕色的男子,尤其那雙眼睛, 透着某種蠱惑震懾人心的美。
只是, 幾人猶豫片刻, 紛紛搖頭道:“二當家,這,這完全不像那病秧子啊!”
矮個山賊聽聞,也有些拿不準了,捏了捏褶皺的畫紙問道:“怎麽說?”
其中一人皺着眉, 娓娓道來:“一來, 二當家您看這畫像男子,豐姿玉骨身子強勁有力, 哪是那等病弱之态;二來, 這瞎子是秀水村出了名的痨病鬼,前些日子差點死了才娶了個貴女沖喜,這件事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三來,若是這瞎子真是這畫像之人,怎的這般久了, 街坊鄰居左鄰右舍,竟然沒有一個人認出來呢?”
這些話, 尤其是最後一句, 把二當家說得是一愣一愣的, 都說這大千世界, 五官鼻子一張嘴人人各不完全相同,可有那麽幾分相像, 也是未可知。
矮個山賊一把收回畫像塞進懷裏,胳膊處的傷口牽動了筋脈,疼得他直龇牙咧嘴。
幾個手下本以為他就此收手,耳邊卻聽到他陰森詭異的笑意,又聽他對幾人吩咐道:“去,按照我的命令,給官府寫一封信,就說有人瞧見這三皇子殿下,最近曾在張家福生的冥婚葬禮上出沒!”
幾人面面相觑愣了片刻,其中一人忍不住小聲規勸道:“二,二當家,小的還是想說一句,這官府剿匪多年,舊有仇恨新有嫌惡,可不興咱們惹到府衙頭上!再說,這也沒有證據能證明,此人便是三皇子,若是被官府因此查到了咱們身上,恐有不妥啊!”
啪——
矮個山賊再次甩了一巴掌,捂着胳膊止住了話兒,啐了口唾沫在地上,疼痛地扭曲着臉道:“用得着你說?老子的命令便是天,是地,瞧瞧你們這群慫貨樣兒,怪不得一輩子出不了頭!你們想想,若是官府接到消息大肆出動,來到此地卻撲了空,只怕會更加發怒罷,因着那人與三皇子頗有幾分相似,更會把怒氣全然撒在此人頭上,如何會放過他!”
他左手撫摸着那斷了的胳膊,繼而惡狠狠地補充道:“這就叫做寧可錯殺一百,也不放過一個!這一斷臂之仇,便用他的命,來給老子賠償罷!”
幾人瑟縮着腦袋,紛紛不敢再說話,只是在拿到那寫好的書信時,愣了一瞬,還沒問話便聽到矮個山賊吩咐道:“這封信不要經過縣令之手,直接”
他頓了一下,望着不遠處被箭射中掙紮的飛鳥,饒有趣味道:“把密信,送往宮中!”
“啊?”這二當家的竟然直接惹到了皇宮,真是膽大包天了!
不過幾人也不敢多言,領了命令便離開了。
追了半天的許婉,立在茫茫的霧氣裏,忽然覺得腦袋一 痛倒了下去,只是那力度不大,女人剛舉起斧頭被偷情的男人拉住了胳膊。
她才勉強逃過一劫。
躺在地上裝暈,等着兩人離去了,她連忙起來摸黑返回房間,點燃煤油燈一瞧,卻發現床上的沈辭玉不見了,而他的拐杖還落在桌子一旁,不像是起夜出門了。
難道,是醒來發現她不見了便出門尋她,慌張中連拐杖,竟也忘記拿了嗎?
這個小瞎子,怎麽一天到晚地,淨給她添亂呢?
一想到沈辭玉什麽也看不見,若是一個不小心,掉在了個漆黑不見底的井裏坑裏,爬不上來又連個人也呼喊不到,那副絕望難過的模樣,她感覺自己都要急得瘋了!
提着煤油燈,她迫不及待地奔出了屋,四處找尋一番,一邊跑一邊疾聲呼喊,心想這小瞎子眼睛看不見,耳朵聽到總能回一聲罷!
可是院裏院外都找遍了,也沒找見此人,心中愈發焦急了!
終于在路過一片小樹林時,遠遠地她便聽到一聲凄慘地嘶鳴,吓得她當即哆嗦一下,加快了腳下的步伐,撥開一叢叢半人高的綠草叢時,身上的衣服咔嚓一聲被尖刺劃破了,刺入肌膚火辣辣的疼,她咬咬牙也顧不得疼痛,只提燈朝那聲音的方向,急匆匆地扒拉過去。
終于在行了大約百米,扒開一片茂密的荊棘林,一眼便看到了沈辭玉,此時一雙蔥段般的細指被針刺以及有毒的毛蟲,劃的密密麻麻滿手血痕,一道道來回交織縱橫,令人觸目驚心。
顧不得許多,望着倒在地上的白色身影,她眼睛一亮,奔跑着上前緊緊抱住他道:“三郎,你去哪裏了?你知不知道,我,我……”
被人箍在懷裏的沈辭玉,愣了一瞬,沒想到許婉在發現他不在的時候,會這般着急在意,剛想要說話,卻被她一拳打在胸口處,語氣裏盡是責備道:“我可沒擔心你,你說說你眼睛看不見了,半夜裏還到處亂跑什麽!”
沈辭玉剛想開口解釋,卻聽她繼續埋怨道:“你可別說,是因為發現我不在,才出來尋我的!”
沈辭玉:“……”
剛剛他還正想着,打算用這個理由來搪塞過去她。
“好了,以後不許随便亂跑了,聽到了嗎?”她的語氣忽兒變得溫柔起來,聽在耳朵裏格外地暖,他知道她找不見他,定然是急瘋了。
想到此處,他乖順地點了點頭。
回去的路上,沈辭玉趴在她的背上,兩只手勾緊她的脖頸,拱了拱下巴貼在暖和的頸窩裏。
脖頸處傳來一陣窸窣聲,緊接着傳來冰涼的肌膚觸感,許婉行走間,只覺得脖頸處忽然酥癢一陣,側頭瞧見沈辭玉的下巴,不知何時貼在了她的側臉處:“……”
小瞎子噴出的鼻息,絲絲縷縷地吹在脖頸處,驅散了不知名的寒涼,只餘留了狂肆的燥熱,一顆心藏在軀體裏砰砰砰直響,她怎麽按也按不住。
想到什麽,她突然撒開一只手摸進了懷裏,掏出一個油紙包,揭下紙包住下面的雞骨頭,只露出金黃油亮的拳頭大小雞腿肉,遞到他的手裏:“三郎,你生了病身子這麽弱可不行,要趕快好起來,吃個雞腿補補罷!”
沈辭玉摸索着接過紙包的雞腿,誘人的肉香立即順着手處飄入鼻腔,他咕咚咽下一口口水,卻忽然抖着雙手,一點點把雞腿遞到了她的唇邊。
正當許婉以為他是看不見,遞錯了位置,要掰正他時,卻聽他害羞地側過頭,低聲吐着氣息道:“婉,婉娘先吃!”
許婉愣了一瞬,正打算要拒絕時,卻聽到他認真地對她道:“婉娘,我知道我天生病弱,又瞎了雙眼睛,很沒有用,還總因着自己讓你遭受別人的笑話,被別人看不起”
她剛想開口解釋,卻忽見他扭頭,覆纏白綢的雙眸恰好對上她的雙眼。
若是那雙眼睛沒有瞎,她想那眼神一定是堅毅的,接着聽他支支吾吾道:“可是,我想着,即便是只有一口吃的,我,我也想把每一口,都,都留給自己的娘子!”
腳步忽得頓住,他,這是在心疼她嗎?
黑夜裏瞧不清那人的神情,想到自從她來到這個世界,愛人背叛親人逼迫,替嫁到這窮鄉僻壤,身邊又是這病弱的反派夫君。
從來沒有人真正的真疼過她。
這一刻,她才知道,原來她也是可以被人記挂的,也會有人願意去在意她。
不知怎的,她眼前忽得一熱,張開大口在那香噴噴的雞腿上,咔嚓咬了一大口,鮮嫩脆彈的雞皮滑凍般化在嘴裏,軟爛脫骨的雞肉一絲絲纏在舌尖,又翻覆在銀齒間,口舌生津舞動起來,咕咚一聲咽下,只留了滿口肉香。
兩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吃了整整一路,折騰一番,回到張家的時候,已經将近四更天了。
睡了不到半個時辰,她便睜着惺忪的睡眼,強行把自己逼起來,此時偌大的院裏早已燈火通明,那些負責做菜的嬸子廚娘,做活兒的匠人幫親,早已趁着清晨的月色忙碌了起來。
打算出門的一瞬,身後窸窸窣窣地動起來,許婉回頭,瞧見剛睡了沒多久的沈辭玉,正摸索着穿起了衣服,便出聲叮囑他道:“三郎,你病還未痊愈,要多注意休息才是,不用跟着我起來……”
話還沒說完,那人已經披着衣袍下了床,拄着拐杖跌跌撞撞,急切地跟了過來,耷拉着白袍的下擺,轉眼便走到了她的跟前。
“……”許婉伸手扶住他,擡手将他未系好的衣飾,仔細一一系好。
正彎腰忙碌間,門外來了兩個嬸子,看了兩眼屋內的小夫妻,竊竊私語了一陣,故意咳嗽一聲,對着裏面催促道:“沈家娘子,都這個時辰了,還沒和夫君溫存夠呢?這小郎君頭腦本就聰明,看來俺們昨夜教的同房法子,起了大作用!”
啪地一聲,許婉一不小心,把他腰間白色的纏帶弄斷了,只得先胡亂綁上,領着沈辭玉跟着嬸子們,去往後院了。
起鍋燒油,嫩綠的白菜梆子挂着晶瑩的水滴,滋啦一聲響動後,熱燙的火舌把熱氣騰騰的霧氣,悉數撩在人的臉上,下入切好的土豆豆腐,再添上一大勺乳白的骨頭湯,最後攪拌上黃豆大小的面疙瘩,盛出配上兩個暄軟的大饅頭,便是一頓簡單的早飯。
許婉一手拿着白胖的饅頭,一手端着肉菜湯,蹲在竈臺旁吸溜吸溜地喝了大半碗,直到最後的湯底進了肚,她伸出舌尖兒舔去唇角殘留的香氣,起身放下碗筷,同洗碗的嬸子一同,清洗幹淨小山般的碗碟。
可別小瞧這一頓早飯,這接親的辦事的幹活兒的等等,可都指着這一頓早飯,才有着把好力氣,開始一天的忙活!
接着幫忙指導布置婚堂,左側的擺臺放上些幹果花生桂圓等,右側放上些喜糖糕點,中間擺上些瓜果,院落的桌椅板凳擺放整齊,迎客的酒水瓜子添了一波又一波,宴客的雞鴨魚等半成品吃食,提前開火烹煮……
總之,她忙的是雙腳連地兒也沾不到,而沈辭玉坐着的地方,也從後院換到婚堂,又換到內屋,之後又換到前院,接着又換到婚堂,最後又回來了後院。
忙碌到了正午時分,終于開始吃席了。
後院擺放着一道道美味的菜肴,亟待端上餐桌:包了內餡兒色澤紅潤的八寶葫蘆鴨、淋了鮮亮紅油的肺髒肚絲涼菜、醬香濃郁的紅燒大鯉魚、冒着熱氣的金黃魚雜煲、晶瑩透亮的軟糯紅燒肉、豆香四溢的八寶八珍飯……
随着衆賓客坐落有秩,許婉手裏端着一大筐子喜糖,逐一紛發給前來吃席的人,這時,走到一桌前時,耳邊卻聽到一聲刺耳的叱罵。
她停下手中的動作,擡頭向前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