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擰巴

第65章 擰巴

汝州城西南, 崇讓坊一隅。

王賀騁帶着張棹歌進入一間三面環林的宅邸,裏面已經有七八個人正在飲宴游樂,從外頭看, 一點兒都看不出這裏這麽鬧騰。

“怎麽樣,這宅子大吧?不過我們王家在襄州的宅邸更大!”王賀騁說。

張棹歌不予置評, 心下一直在觀察四周。

她問:“如此有錢的人家, 為何不在弘寶坊置辦家業,選擇崇讓坊?”

崇讓坊位置偏僻,既不靠近東西兩市, 離衙署也遠, 周圍開了很多邸店,聚集了不少幫閑。

從安全的角度來說, 這兒肯定不是非富即貴人群的首選。

王賀騁說:“這賈郎君是江南茶商之子,住這兒方便。”

“原來對方不是出身汝州的富戶?”

王賀騁一頓,過去這些事都被他下意識忽略了,今日被張棹歌一番盤問,他也覺得有些不對勁。

但來不及多想,宅子內正在歡飲的衆人已經出現在他們面前。

王賀騁沖他們打招呼,他們自然無法忽視他身邊容貌清俊秀麗的張棹歌。

“這位是?”

“鄧州南陽丞的侄女婿, 張棹歌。”王賀騁說。

在場的人顯然知道張棹歌, 眼神閃了閃,心思各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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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陽丞的侄女就是那個你曾想求娶的崔七娘?”賈郎君問。

王賀騁點頭:“對。”

衆人的臉色更古怪了,他們二人不是情敵麽,怎麽會湊到一起?

王賀騁半真半假地說着:“你們別小瞧他,他可是打敗了我, 贏得崔七娘芳心的人,能耐大着呢!”

他又說到張棹歌的樗蒲很有一手, 今天特意帶了十萬錢來“找回場子”。

原本衆人聽說張棹歌是來幫他的,當即打了退堂鼓,準備找個說辭拒絕樗蒲。可看到他說帶了十萬錢過來,那顆心又開始蠢蠢欲動。

他們決定再觀察觀察,将張棹歌和王賀騁拉過來給他們灌酒。

王賀騁的酒量雖然還不錯,但他喝多了就容易上頭,而張棹歌配合着他,一改來時的低調與淡定,變得張揚起來,當着衆人的面跟王賀騁清算舊賬,王賀騁也要跟張棹歌一較高下。

賈郎君等人對視一眼,覺得時機差不多了,就開始搬出賭具拉他們下場。

第一局衆人的注不多,張棹歌贏了,王賀騁不服氣,嚷着再來。

衆人的心裏有些謹慎,覺得張棹歌果然有實力,但因為王賀騁也輸了,他們并沒有防備太多。

第二局,張棹歌跟王賀騁都輸了。

衆人松了口氣,這才是正常的嘛。

第三局,張棹歌又輸了,面對她開始出現懷疑人生的表情,衆人心知是時候下鈎子了。

于是接下來兩句,衆人下注越來越多,而頭兩局他們讓張棹歌贏了,準備後面再贏回來。

張棹歌向王賀騁使了個眼色,王賀騁便發脾氣,說不跟張棹歌賭了,每次都是他輸。

衆人沒把他的态度當回事,畢竟他們今夜要對付的主角是張棹歌。

他們從白天賭到坊門關閉,又從天黑賭到天灰蒙蒙亮。

這期間王賀騁和一些富家子弟已經輪流休息過了。

張棹歌有輸有贏,但只要仔細算一筆賬就會發現,張棹歌已經把王賀騁輸掉的錢都贏了回來,還賺了兩萬錢。

“不來了,太困了。”張棹歌看着已經玩到眼睛通紅的賈郎君,微笑着推掉了下一局的邀請。

“不行,你贏了就想走,哪有這樣的道理!”賈郎君大喝一聲,把昏昏欲睡的衆人給吓清醒了。

張棹歌笑意愈發深了:“哦?那你們贏了王賀騁的錢就走,就有道理了嗎?”

賈郎君這下看明白了,張棹歌就是王賀騁找來把他們從他那兒贏走的錢都連本帶利收回來的幫手!

終日打雁終被雁啄。

當真是叫他看走了眼。

可是他不能對他們動手,至少在這座宅子裏不能動手。

“賈郎君不會是不認賬吧?”王賀騁吆喝了聲,王家的仆役便氣勢洶洶地上前來。

賈郎君及其餘輸了錢的富家子弟一臉不甘和怨怼地瞪着他們,或讓人去取錢,或以物相抵。

王賀騁只拿了他輸掉的那部分,直奔櫃坊将田産都贖了回來,至于産生的利息,也是他自己付。

田産重新回到自己的手上,王賀騁心情大好,當即表示要設宴感謝張棹歌和崔筠。

“這份恩情算我欠你的。”王賀騁由衷地對張棹歌說。

他原以為,他們的立場是對立的,當時找張棹歌幫忙也頗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但沒想到張棹歌真的幫了他。

崔筠已經另外買了一座宅子,所以算下來,他欠了張棹歌一個大人情。

張棹歌實話實說:“我不會白幫你的忙,且僅限這一次,不會再幫你第二回了。”

王賀騁早有預料,坦然地點點頭:“你需要我做什麽,說句話,我肯定幫你辦妥。”

張棹歌想了想,說:“遠的不提,近的有件事你肯定能做到。”

“什麽?”

“別再惦記我家七娘。”

王賀騁一怔,旋即哈哈大笑:“換個條件,這太難了,你知道我一直都十分仰慕崔七娘。”

張棹歌面無表情地拆穿他:“你看中的只是崔氏‘天下第一高門,北方豪族之首’的門第名望。”

王賀騁的笑容淡了些,說:“哪個想讓家族走得更遠的男人不重視門第?你去參加一次雅集就知道了,在那裏,哪怕你腰纏萬貫、良田萬畝,也依舊連張坐席都不配得到。”

正是過去那些屈辱的經歷,令他執拗地想要娶一高門大戶的女子為妻,對方嫁過人又如何?他不在乎貞潔這些東西。

不過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娶崔筠的可能性為零,至于崔氏其餘女兒……崔七娘是最小的,其餘的也都嫁了人、生了子,或者像崔四娘那般進了宮為女官。

且崔氏女郎們的夫婿貌似都挺健康的,不知何時才能盼到她們守寡。

因此王家已經把目光放到了崔家、韋家之外的杜、裴、薛等郡姓分支上。

臨別,張棹歌說:“對了,我建議你留意一下自家的小管事,還有徹查一下賈郎君與其他人的身份。”

王賀騁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神情凝重地點了點頭。

張棹歌到崔筠新買的宅邸與之彙合。

這處宅子在興化坊,距離西市只有六百五十步(約984米),也屬于富戶商賈較多的坊裏。

相較于王家完全住宅式的宅子,這處宅子的格局已經頗具宅鋪一體的雛形。

且它比王家的宅邸多了一處門口對着街道開的雜院,倘若有人騎馬或驅車來買紙、書卷,就可以把車馬停放在雜院。

面積比王家宅邸大,卻只需三萬六千錢,十分劃算。

去官府辦好手續,交付了一些稅後,這宅子就完全屬于張棹歌的了。

——崔筠将宅子記在了張棹歌的名下,主要為了合理避稅。張棹歌的戶籍和她不在一塊兒,官府收稅時也只按戶籍下的資産來計算,資産越多,交的稅自然就越多。張棹歌的名下什麽都沒有,加上她是勳官,又有軍将職級在身,苛捐雜稅都交的比旁人少一些。

還有就是為了防止她出什麽意外,崔家将所有的産業都被充為族産,屆時張棹歌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看到張棹歌安然無恙地回來,崔筠懸了一天一夜的心總算是放回了肚子裏。

“七娘,我回來了。”張棹歌主動将贏的錢拿出來,這宅子雖然買了,但需要花錢的地方還很多,有些地方還得再裝修,開鋪子所需要的器物工具也得找人定制……

崔筠說:“這錢你收着吧,我不會用樗蒲贏回來的錢。”

張棹歌:“……”

知道崔筠在這方面的擰巴,她說:“我們成婚四個月,你給我的月錢也剛好兩萬,那些錢我沒帶在身上,你就當這些是我攢的那兩萬錢吧。你給我的錢,總該是幹淨得來的吧?”

崔筠語塞。

張棹歌放下錢,又伸了個懶腰,舒展一下筋骨:“我去沐浴,然後睡一覺。”

崔筠察覺到張棹歌有些不高興,心裏一下子慌了神,有些局促不安。

她問夕岚:“大郎是在生我的氣?”

夕岚有些鬧不懂這倆小夫妻,而她雖然已經成婚,但沒有多少經驗可以教崔筠,便說:“阿郎或許只是累了。”

……

張棹歌的确又累又困,她覺得迎親那會兒都沒有這麽累人,畢竟那時候有體力就足夠,這次通宵達旦的樗蒲耗費了她不少腦力,要不是惦記着自己還沒簽到,她早就在泡澡的時候睡着了。

不過這也怪不得旁人,都是她自己做的選擇。

洗完澡,她出來的時候遇到了夕岚,夕岚說:“娘子讓婢子給阿郎送些解酒的湯來。”

這解酒湯看起來就跟疙瘩湯似的,張棹歌正好餓了,就端起來吃了,她順口問:“七娘呢?”

夕岚說:“阿郎昨夜沒回來,娘子擔憂你贏了錢,那群人不肯放你回來,一整宿沒睡,這會兒見你安然歸來,盯着廚房煮好解酒湯後便去小憩了。”

張棹歌勺解酒湯的動作一頓,旋即大口将剩餘的湯扒拉完,就去找崔筠。

新宅子還沒有裝修,但房內有賣家留下的一些老舊的家具,崔筠正半躺在一張胡床上阖眼小憩着。

所謂胡床,并非是一張床,而是一張可以折疊的交椅。

這張胡床有靠背,崔筠便伏在靠背上。

想到近來天氣轉涼,擔心她着涼,張棹歌拿來披風輕輕地蓋在崔筠的身上。

崔筠并沒有睡着,立馬就睜開了眼,問:“解酒湯吃了嗎?”

張棹歌笑說:“吃了。”

崔筠嘴唇嗫喏,又閉上了。

半晌,嘟哝:“笑什麽?”

張棹歌蹲下來,握着她的手親了親,說:“讓你擔憂了一宿,是我的錯。”

崔筠心頭悸動,也放下身段道歉說:“早前是我說錯了話。”

“嗯?”

“……那些錢。”

張棹歌恍然大悟,也認錯說:“我也不該說後面那句氣話。”

說完,二人對視了眼,都從彼此的眼裏看到了對方的身影,忽然就默契地笑了。

張棹歌說:“我也困了,借我睡一下。”

崔筠問:“那我呢?”

張棹歌思索片刻,說:“睡我懷裏?”

“這張胡床這麽小,經不起兩個人的重量。”

“我很輕的,你也不重。”

“那也不行。”

“壓壞了就扔掉再買新的吧。”

“到榻上去……你剛吃完解酒湯,不許親我。”

“我漱了口,也含了丁香,不信你親親看。”

“……”

屋外,打算來告訴她們,王賀騁送了請帖邀請她們飲宴的夕岚,聽到屋內傳出來的動靜,又默默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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