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家規

第64章 家規

張棹歌問他:“你樗蒲輸了多少錢?”

王賀騁一噎, 下意識不想承認:“我哪有樗蒲輸錢,我說過是因為……”

知道他好面子,張棹歌也敷衍地配合着說:“家産太多管不過來, 所以決定賣掉這裏的産業,把重心放在襄陽那邊的家業上是吧?好好好, 我知道了。”

王賀騁眼睛骨碌一轉, 生出一個主意,他說:“你若肯幫我一個忙,我這宅子不要五萬, 也不要四萬, 直接三萬錢賣給你。”

“你當我傻?”

王賀騁直起腰板:“那你也別當我傻,西南那邊的宅子能有我這兒好?你看這大門口就是弘寶坊的東大街, 往後是三米寬的巷道,再往西五十步就是南北大街交彙處,這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的,多好的地方。”

雖然他不清楚崔筠和張棹歌買宅子的真實目的,但他知道以她們絕不吃虧的性子,她們把價格壓到三萬,說明她們心裏的底價是四萬。

張棹歌挑了挑眉, 這王賀騁沒沾賭的時候, 看起來智商還在線的嘛。

她故作沉思,半晌後,問:“幫什麽忙?我得先知道這個忙值不值一萬錢。”

她大概猜到了這個忙是什麽,畢竟王賀騁辦不到而她卻有可能辦到的事,除了樗蒲外, 她暫時想不到別的可能性。

王賀騁盡管先前還為了保全面子而一直遮遮掩掩,但這會兒已經決定找張棹歌幫忙, 就沒再藏着掖着,提出請張棹歌去幫他把田契贏回來。

當然,如果張棹歌輸了,他也絕不會讓她出錢。

張棹歌“啧”了聲,說:“田契到了別人的手上,想要回來可就難了。”

好在王賀騁也沒有徹底賭昏頭,說:“我知道,所以我暫時抵給西市的櫃坊了,只要把錢還上,這田契就能要回來。”

大多數櫃坊的信譽還是不錯的,像崔铎的雲月館那種涉賭性質的櫃坊才是少之又少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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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棹歌說:“你也知道,七娘不喜歡我樗蒲,所以我得先經過她的同意。”

王賀騁恨鐵不成鋼地看着她走向崔筠,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了。

看到崔筠遞過來的眼神,王賀騁感覺自己這臉面丢大了。

可想到那些田産,他覺得為了挽回十幾萬損失,丢一丢臉沒有關系,畢竟他也不是第一次在崔筠面前丢臉了,面子在這個時候并不值錢。

随即,他看到張棹歌向他聳聳肩,投來一個愛莫能助的表情。

崔筠對他說:“我不同意王郎君将大郎牽扯進你與旁人的賭局中。這宅子不買也罷。”

說完,她就帶着張棹歌離開了。

崔筠這回是真的要走,她寧願多花一萬錢去另尋一座宅子,也不想為了買到低價的房子而讓張棹歌去樗蒲。

她這次會為了逐利而舍棄原則,往後自然會為了旁的利益再一次次拉低底線,這麽做跟那些賭徒又有什麽區別呢?

王賀騁傻眼了,他十分不理解:“輸了算我的都不行?”

她們走遠了,張棹歌觑了崔筠的神色一眼,說:“我覺得這筆買賣劃得來。”

崔筠臉上不見愠怒,只是淡淡地說:“可是大郎想過沒有,哪怕他說輸了算他的,事後他也認賬,但他會甘心嗎?他那些田産價值近二十萬錢,能贏回來自然是皆大歡喜,一旦輸了,他損失的就會是更多錢。眼下他拍着胸口說不妨事,等他哪天落魄了,回頭想起此事,必然要怨恨你。”

張棹歌渾然不覺被小她六歲的崔筠“教育”是什麽丢份的事,她欣然接受了對方的說辭,也聽出了言外之意。

“所以,做到既不讓他怨恨,又讓他欠我一個大人情……就可以了吧?”

若她接受了王賀騁以三萬錢賣掉房子的條件,即默認在幫王賀騁贏回田産後,雙方互不相欠。但想要贏回田産,所承擔的風險豈是那區區一萬錢就能抵消的?

王賀騁的田産價值十八萬錢,扣掉他抵出去所得的九萬錢,也仍有九萬錢的價值。他想用一萬錢讓她賺回九萬錢,這如意算盤太響了。

崔筠幽幽地看了張棹歌一眼,說:“縱使你是我的夫婿,我也沒有約束你做事的道理。”

這是她一開始就跟張棹歌談妥的。

不過從戀人的角度來說,即便她清楚張棹歌逢賭必贏,心理上也依舊希望不希望張棹歌去賭。

張棹歌笑問:“倘若我不是你的夫婿,而是你心愛的棹歌呢?”

崔筠被她這句“心愛的棹歌”給唬得一愣,旋即嗔道:“你心有成算,自己拿主意。”

“讓我拿主意,你可不要不高興。”

崔筠說:“我高不高興也影響不了你的決定。”

張棹歌頓時覺得棘手,這不是已經開始不高興了麽?

“我是覺得要麽把王家的人徹底從汝州城裏弄出去,要麽讓常來這裏這邊資産的王賀騁拉到我們這邊來,否則我們在這兒賣紙的事,很快就會通過王家傳到崔家的耳中。”張棹歌解釋說,“還有,王家在襄州好歹算是富族大戶,倘若有人在曹王面前給你我穿小鞋,王家或許能派得上用場。”

雖然她先前已經收買了曹王陸判官,但只有一個人還是有些不保險。

王賀騁跟王翊雖然是姐弟,但他們未必是一條心的,就好比王賀騁跟韋兆是表兄弟,卻處處針鋒相對。

崔筠嘆氣,說:“你看,你本就無需我替你拿主意。我既知道你不是沖動行事的人,不管私心如何,都會尊重你的決定。”

她大抵是第一次因為這事而陷入兩難,不管張棹歌,會顯得不夠關心對方,若管,張棹歌又是一個頗有主見的人,就怕管得太寬叫對方厭煩。

她意識到原來喜歡一個人,快樂會持續,但也會有陣痛,會經歷各種煩惱、顧慮和矛盾。

可要是連這點陣痛都不想面對,那又談何真心地去愛。

張棹歌忽然擡手按住她的腦袋,說:“我好像看到你長白頭發了,你別動,我幫你拔了。”

崔筠一怔,有些懷疑人生,她才十八歲,便已經芳華不再了嗎?

她渾然沒意識到張棹歌湊得太近,下一秒,一個吻落在了她的額頭上。

崔筠定定地看着張棹歌臉上露出得逞的笑容。半晌,留意到四周的目光,她頓時沒心思再去糾結那些有的沒的,羞惱地瞪了眼前人一眼:“這是在大街上,小心被說有傷風化。”

“那我們快跑,不能讓人記住我們的臉!”張棹歌拉着崔筠跑了,夕岚一行人在後面牽着馬跟也跟不上。

跑出坊門,崔筠已經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張棹歌擔心她累着,便牽着她的手慢慢走。

崔筠好不容易緩過氣,聽到張棹歌說:“你我其實都不必糾結,以後我們立個家規,若沒有違反家規,那不管結果如何,都不必為對方過度煩憂。若是違反了家規,則按家規處置。”

崔筠眼前一亮。

這真是一個好辦法。

崔家其實有家訓,但遠沒有《顏氏家訓》這麽詳盡,且近些年,崔氏的禮法門風早已經不如當初。

她跟張棹歌組成的小家之間也沒必要用崔氏的家規,根據她們的性格和底線,商量着制定規則,往後能省心許多。

張棹歌見狀,也笑了:“回去就立。”

——

回到邸店沒多久,王賀騁就找了過來。

他這回倒不是來請張棹歌替他把田産贏回來的,而是想找崔筠借錢,讓他先把那些田從櫃坊那兒贖回——櫃坊有利息,越久不贖回,這利息便越高。

崔筠不必擔心他不肯還錢,他們王家注重名聲,他還不上還有崔铎之妻王翊呢!

王翊在崔筠面前向來驕傲,倘若崔筠去向她讨債,她為了面子必然不會賴賬。

崔筠:“……”

第一次見如此坑姐的纨绔子弟。

借錢是不可能借的,不是她吝啬,而是她這次出來只帶了四萬錢。她跟王賀騁的關系也沒好到願意為他耽誤置辦宅鋪開紙行。

通過提出立家規獲得崔筠同意的張棹歌說:“行了,你也甭借錢了,去把那些贏你錢的家夥再組起來。”

王賀騁一喜,說:“好咧!”

和他樗蒲的基本都是汝州城的富家子弟們,他這個年前才第一次來汝州巡視家業的纨绔之所以會跟這些富家子弟混在一起,是他在汝州這邊查賬時有些無聊,經底下的小管事引薦,與他們結識。

他們都是富家子弟,身份相近,他跟他們有非常多共同話題,很快就混熟了,平常聚會時就會趁機樗蒲。

這次輸錢也是在幾天前的社日宴席上。

張棹歌問:“你這管事是什麽來歷?”

“哦,他叫高承明,是汝州人士,當初讀過書,可惜後來跛了腳,絕了科舉路。落魄之時,恰逢家父在這邊廣置田宅,需要一個幫忙打理的人,他毛遂自薦……幫我們王家打理資産已有多年。”

張棹歌:“……”

以她看電視劇多年的經驗,這個高承明很有問題。

不過在這個奴仆的身家性命都拿捏在主人家手中的時代,大概率是她多心了。

張棹歌對他說:“你不能讓人察覺到你有把握贏回錢,連你身邊的人都不能透露。你要繼續裝出一副你渴望贏回錢,為此不惜花更多錢的樣子。”

這話聽起來很矛盾,實則很好理解:

除了那些十分自信的人在輸了幾局後依舊相信自己能贏的人,一般賭徒看到某人信心滿滿,一定會心生警惕,這時候要想把輸掉的錢再從他們手中贏回來就很難了。

而如果裝出一副非常渴望翻盤的樣子,對方就會放心地抛出更多餌料。

屆時是魚先上鈎,還是餌料先喂飽魚,就未可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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